时间长河奔流不息，过去无法挽回。对凯洛因斯来说，一直以来，自己真正的爱人只有一位：那朵勇敢的，炽热而温柔的如同金盏花一般的女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然而在爱人之外，同样令他无法忘怀的，是那位黛蓝色海花一般的安努拉女孩。与她相知相遇的一切如同一场沉在水中的梦一般，虽然虚幻，却牢牢扎根在自己心底。
第一次遇见她应该是在餐厅。那次自己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下午，直到月上窗头，才来到餐厅里找点吃的，然而食堂里工作人员都几乎没有了，凯洛因斯只拿到了两块剩下来的又干又硬的白面包。
正当他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他突然发现好像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餐厅里。
是一个瘦小的背影，戴着兜帽，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餐厅的灯已经关了一半了，另一半还亮着，但是亮度也很低了，她就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微微低着头。
不知为何，凯洛因斯突然想起了之前半夜看过的恐怖电影。
出于好奇，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托盘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这时他才发现，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小盘蛋糕。而她低着头看着那盘蛋糕，黯淡的靛眸中尽是落寞。
“这位小姐，你好?”凯洛因斯试探道。
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那位干员浑身一颤，慌忙抬起头来，是个清秀娇小的姑娘。
“啊.......是博士!”她有些慌张地向凯洛因斯问着好。
“无意打扰，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凯洛因斯笑着问道。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这很正常，罗德岛人人都知道他这个博士，但是他不认识的干员却是太多了。
“当然.......能与博士同桌是我的荣幸。”
凯洛因斯坐下来，开始对付他那块又干又硬的白面包......呸，真难吃。
使劲啃了几口以后，凯洛因斯不得不停下来歇歇，只觉得腮帮子酸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牙都有点松了。
再看对面的姑娘却迟迟没有动餐具，她只是一直垂着头，落寞地看着眼前未动的食物。
“呃.......请问小姐，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呢?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凯洛因斯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姑娘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蛋糕是我给大家烤的，但是没人愿意吃........”
那蛋糕的颜色很是鲜艳，靛蓝色为主，玫红色点缀的色调搭配同一般的蛋糕确实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太独出心裁才让人不愿意尝试的吧。
可能是自己盯着那蛋糕看着有些久了，那姑娘突然问道：“博士想要尝尝看嘛?”
凯洛因斯其实对甜品没有特殊的嗜好，再加上初次见面就吃人家东西也确实不妥，他本想拒绝的。但是当他抬头时，看见了她因为沮丧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黯淡下来的琉璃一般的双眸，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嗯，我尝尝看。”凯洛因斯端过蛋糕来，挖了一小勺送到了嘴里。
好吃。这是凯洛因斯脑中出现的唯一想法。同鲜艳的外表不同，它的味道并不非常浓重，也不复杂。入口是奶油和蜂蜜的香甜，不重，非常适口。玫红色的应该是树莓果酱，略微有一点点酸，但是完全不会破坏掉本就不浓重的甜，反而会使得甜味更加有层次感。同时水果的清新会化解掉残留在口中的甜腻，留下一股美好的清爽。即使是不怎么喜爱甜品的凯洛因斯也不得不承认，这蛋糕确实非常好吃。
“嗯.......”凯洛因斯意犹未尽地咂吧着嘴。“多谢了，蛋糕很好吃。”他将勺子和盘子推给对方。
“博士不用客气，您想吃就全吃掉吧。我可以再做。”许是从凯洛因斯的小动作里得到了肯定，姑娘笑得很开心。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凯洛因斯没再推辞，接过盘子一口气把剩下的蛋糕也吃干抹净。
“很美味的蛋糕。”凯洛因斯再次赞叹道，“如果还有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吃。请问一下小姐，你是在厨房工作的吗？”
“不是呀博士，我是干员，烘焙其实只是我的一个爱好而已。但是还是很感谢您的肯定。”
“好呀，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干员里有这么擅长做甜点的，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阿兹莉尔。您可以叫我蓝毒，博士。那是我的代号。”
现在想来，那天的甜品确实令人惊艳。但是能让阿兹莉尔在自己心中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的，又怎会只是一盘蛋糕?更何况，凯洛因斯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点，这一点其实一直没变过。
没多久，凯洛因斯就在自己的助理备选人名单里看到了蓝毒这个代号。而出于意外和好奇，凯洛因斯也在那个代号后面打了个勾。
“您好，博士，我们又见面了。”蓝毒站在办公室门口，微笑着说道。
“的确如此。”凯洛因斯微笑着点点头。
初来乍到的蓝毒好奇地打量着凯洛因斯的办公室：进门正对着的就是窗户，窗帘没拉，光线很充足。窗户下面有沙发和茶几。博士的办公桌在右手边，木制办公桌上堆叠着成山的文件，还有个书立，里面夹着一些文件夹和笔记本。左手边是一个书架和卫生间，书架上堆满了书。整间办公室非常简约，并没有太多繁杂的点缀。而让蓝毒眼前一亮的是，窗台上有一个精致简约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向阳怒放的金盏花。
“有什么问题吗，蓝毒小姐?”凯洛因斯见她望着那束花出神，便出言提醒道。“如果是还不明白工作的话，我可以再说明一下：其实助理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在我需要时帮我解决一些杂事即可，其他时间可以在不打扰我工作的前提下在办公室里自由活动，书柜里的书也可以拿。”
“好的，博士，我明白了。”蓝毒回过神来，忙答应道。
诚如凯洛因斯所说，做助理的时间确实是轻松且舒适的。一整天内凯洛因斯除了让蓝毒帮忙交了几趟文件，拿了几次东西以外，基本上所有事情他都可以亲力亲为。而蓝毒大部分时间都在沙发上看书。有时她也会抬起头，凝视着时而伏案疾书，时而扶额深思的凯洛因斯。她仔细端详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他高挺的鼻梁，他纤细的手指，他额角的乱发，还有他沉静而深邃的双瞳。期间她有想过去帮凯洛因斯做些甜点，但是又担心自己离开了，凯洛因斯用人时找不到他。
直至日上三竿，凯洛因斯从凳子上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道：“现在是饭点了，蓝毒小姐不如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吧。我正好也稍微休息一下。”
“好的，博士。”蓝毒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下午，蓝毒来时，凯洛因斯正靠在窗台边，给那瓶金盏花浇水。他的神情温柔、平和，同工作时像是两个人。
“下午好，博士。”蓝毒将一盘蛋糕放在了桌上，与上次不一样，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的手艺。凯洛因斯看着蓝毒开心又有些期待的神情，欲言又止。他伸手接过了蛋糕，微笑着向蓝毒点点头。“多谢你了，蓝毒小姐。”
下午，依旧无事发生，天黑时，蓝毒结束了工作。出门时，她回头望去，凯洛因斯的身影在夕阳下逐渐变得昏暗，他似乎是在研读一本笔记，由于光线昏暗，为了辨认文字他的头趴得很低，几乎要贴到笔记上去。许是由于太过专注了，他甚至没想起来去开灯。蓝毒心中顿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返回去，悄悄把阅读灯打开，见凯洛因斯依然没有注意到，便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没过几天，凯洛因斯又在备选里面看见了她。第二次来当助理以后她对工作就娴熟了许多，能够帮凯洛因斯省许多功夫。
后来她又来了许多次，她每次来都会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帮凯洛因斯整理文件，同时下午帮凯洛因斯准备好茶和甜点。不过相比其他干员来说她申请来的次数确实不少，凯洛因斯甚至有时候能够连着好几天在备选名单上见到她，然而有时候又连着好几天见不到她，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可以见到她的。凯洛因斯怀疑她可能是只要不出任务，都会申请来自己这里。
这样其实对干员的人际交往和个人关系发展其实是很不利的，而凯洛因斯碍于身份，也不可能对哪个干员照顾太多。于是当蓝毒再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时，凯洛因斯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你真的很喜欢来我这里啊，蓝毒小姐。”
“博士很好，这里的环境也很好，我在这里很舒适。”蓝毒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档案。
“所以，你只要不出任务，就会到我这边来。我觉得这样对你其实并不太好，你可以考虑下以后不用来得那么频繁的。”
“博士这是什么意思。”蓝毒浑身一颤，整理文件的手停了下来。“博士是厌烦我了，想要让我离开吗?是这样的话博士可以直接说的。”
“并不是，”凯洛因斯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将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本来你出任务就很辛苦，闲暇时间应该休息休息，做点自己爱的事，或者去和朋友一起玩一玩什么的，没必要把时间都放在我这里。”
蓝毒闻言抬起头，直视着凯洛因斯的双眼，似要将他双眸后面的想法全部挖出来看一看。然而凯洛因斯则是一直微笑相对。他就站在那里，眼神毫不闪躲，也没有攻击性，如同两潭清泉一般温和而真诚地迎接着怀疑和审视。
过了许久，蓝毒终于是放松下来。她半倚在桌子旁，神色复杂地犹豫了许久，终于是缓缓地开口道：“博士有看过我的档案吗........安努拉的体内的毒腺含有非常猛烈的剧毒，可以顷刻间使人毙命。”她说着，轻轻扭过头，欺霜赛雪的纤细脖颈上，有一块皮肤长着微微泛着蓝色的斑块，在一片雪白中分外显眼，让人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不必担心，毒腺分泌的毒液是可以控制的。除了毒腺以外，安努拉人天生也具备着在毒理学和毒药学方面的天赋。与毒药的种种联系，使得我们被冠上‘毒物’的名号。”凯洛因斯注意到，提到“毒物”时，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中充满了悲伤和厌恶。
“这对于我们来说，既是祝福，也是诅咒。敌人会因为我们用毒的能力而闻风丧胆，但是，同伴也会因为恐惧我们的能力而排斥我们，担心与我们接触便会染上剧毒，一直以来，便是如此。”蓝毒说着，抬起头对凯洛因斯笑道：“所以说，博士不必担心我会压缩与朋友相处的时间。”
“因为我，没有朋友啊。闲暇时间不在这边也只是孤身一人罢了。”
凯洛因斯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悄悄低下头去，不忍面对那样落寞的笑容。仿佛只要他一开口，眼前女孩的笑容就会像她伤痕累累的心一样碎掉。
“你.....不想这样的吧?”凯洛因斯沉吟道，“如果说你也一直在回避与他人接触的话，那其实也是于事无补的。”
“我明白，博士。只是........您知道吗，执行任务时，我经常会成为敌方的首要目标，因为对于他们而言，与其被剧毒折磨致死，不如抢先杀掉我。对于敌人来说固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我的同伴们，有时也会思考同样的事的。”
“还有这种事!”凯洛因斯闻言，非常震惊。“如果有人有这样的想法，在战场上会出事的!”
他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想到她竟然承受着如此严重的猜忌和孤立，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蓝毒轻声说道，“有谁愿意将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一个素未相识的毒物呢?”
“你不要太难过了。”凯洛因斯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会有转机的，你看我不就吃了你的蛋糕还和你有了交集吗?”
“博士!”蓝毒轻呼一声，吓得凯洛因斯一哆嗦，赶紧抽回了手。“抱歉.....博士，我太激动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触碰我.......我没有想到，您竟然愿意去触碰我的身体........”蓝毒兴奋得小脸通红，语无伦次地向凯洛因斯解释道。
“啊......我.......其实没想那么多。不过我相信所谓毒物肯定不会是传闻的那么骇人听闻。”
“是这样的，博士。实际上我的身体也和大家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触碰的话不会发生什么坏事。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愿意相信.......”蓝毒说着，忽然开始扭捏起来，“但是您愿意去相信我。我想，如果您能帮我证明这一点，或许大家就愿意相信了吧.......所以......能请您在大家面前触摸我的手吗?”她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眼中头一次充满了期待。
“在众人面前触摸你的手?”凯洛因斯皱着眉头思索着。
“没关系......是我唐突了，博士您不乐意也没关系的。”蓝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收回了自己的请求，神色也再一次黯淡了下来。她扭头跑出了办公室，留下了还在思索的凯洛因斯。
傍晚，心事重重的凯洛因斯晃进了酒吧。罗德岛当然有酒吧，不少干员都有喝酒的习惯，尤其是结束任务后，许多人都选择来酒吧喝一杯放松一下，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但是凯洛因斯显然不在此列，因此当他出现时，喝酒玩闹的干员们纷纷停止了动作，好奇又畏惧地盯着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他。
“呦，稀客呀博士，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旮旯来了?”酒保是个炎国人，经商出身，平日里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主。此时也只有他还敢笑嘻嘻地跟凯洛因斯打招呼。
“哦，没有关系，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来放松下。各位不必管我，玩得开心就好!”凯洛因斯微微提高声音，对酒保也对周围的干员们说道。
“那，我就不再打扰了，博士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便是。我就在吧台那儿。”酒保说着，暗自松了口气，周围的干员们也又重新投入到了音乐和美酒中。
酒保走后，凯洛因斯也放松地瘫在了座位上，举着一杯冰水慢慢地喝着。不得不承认酒吧确实是个能让人放松的地方，这里人声鼎沸，光影斑驳，不同的人彼此之间卸下了戒心，互相碰着杯子，或是毫不介意地擦肩而过，或是在舞池中央追逐着肢体触碰的刺激感。放眼望去，整个酒吧里人靠着人，找不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然而有一个例外。那是角落的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瓶白兰地。旁边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喧闹的人群中，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免接近那张桌子，桌子周围几米内竟然形成了一个无人的真空区。而这样反常的景象在这间酒吧内却是被人忽略了，所有人对此都避而不谈，好像那张桌子和旁边的人压根不存在。
“蓝毒小姐。”凯洛因斯皱了皱眉头，拨开人群径直来到她面前。
“博士.......”凯洛因斯走近了才发现，桌上那瓶白兰地已经喝了一半有余。而蓝毒已经是有些微醺了，她一只手拄着额头，发丝有些凌乱地挂在额前。她的眼睛很红，脸颊上依稀有几条泪痕。“我没有事........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沉默，从最内层的围观者开始，逐渐向外扩散。凯洛因斯可以感受到无数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这张桌子的两个人身上，好奇、怀疑、猜忌、厌恶。
凯洛因斯神色平静地上前，一把将蓝毒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蓝毒小姐，关于你之前跟我说的请求——”他无视了周围的窃窃私语，对眼前震惊的蓝毒说道：“如果说握住你的手，就可以让你从偏见与排斥中脱离出来的话，我当然要去试一试。”他抬起头，大声对围观的人们说道：“流言会催生偏见和误解，而偏见和误解会恶化成撕裂人们联系的鸿沟，将人们隔离成一个个孤岛。我们或许没有能力阻止流言的产生，但是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记清楚自己来到这家公司时的初衷，能够用自己的宽容，求实和责任心来将人心之间的鸿沟填平!”
人群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了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掌声。开始是几个女性干员，她们来到蓝毒面前，有的拉着她的手，说着鼓励的话，有的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后越来越多的干员走了过来，握住蓝毒的手，拥抱她，拍拍她的肩膀。蓝毒浑身颤抖着，流着泪站在那里，突如其来的善意和理解使她激动又有些无所适从。
“说的真是太好了，博士!”那个酒保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酒说道：“这一杯敬你。”凯洛因斯本想要拒绝，但是想了想明天好像是休息日，那么自己倒也没必要扫兴，就接过来喝了。
次日。
“头好痛........”凯洛因斯捂着头坐起来，只感觉脑袋跟裂开了一样。
“真捞啊凯洛因斯，两杯酒就把你废了，还是啤酒!”有个声音在凯洛因斯的脑海中嘲笑道。
“唔.......”凯洛因斯没有搭话，因为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杯子。
“水?”他端起来端详了一会，然后小心地抿了一口，“醒酒茶?怎么回事，我喝醉了还会给自己泡醒酒茶?”
“啧，你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呀，凯洛因斯。”
“所以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醒酒茶，是你那蓝毒干员给你准备的.......昨晚你可把她那小身板折腾得很惨。”
“你说什么?”凯洛因斯脸瞬间就白了。
“是呀，你真不记得了?她的声音真是销魂呀!”
“博士。”门被推开了，是蓝毒。“您看上去还不错，醒酒茶有喝吗?”
“蓝......阿兹莉尔.......”凯洛因斯摇了摇头，起身上前，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我没关系......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呀？博士你在说什么?”蓝毒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但是还是笑着问道。“我一会要去厨房那边帮忙啦，先等会见了博士。”
“没什么......”凯洛因斯看着蓝毒向房间外走去，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阿兹莉尔!”
蓝毒回过头来，微笑着望着他。
“我会负责，会对你好的。”
“嗯!”蓝毒眼睛豁然明亮了几分，她笑着用力点点头，步伐轻快地跑了出去。
“嘿嘿嘿嘿.....其实刚刚是骗你的，你没和她睡觉。”脑海中的声音又忍不住调侃道。
“厄尔托斯!我，我.........我囸你大爷!”凯洛因斯当真是气得浑身发抖，炎国粗口不知不觉就顺口溜出来了。
“可是也确实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凯洛因斯，你应该不至于醉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吧。”
凯洛因斯皱着眉头使劲想，伴着脑门一阵一阵的抽痛，昨晚发生的一切逐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夜空，舰桥，交谈，笑靥。
“身为毒物，与其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还不如接受自己，试着去改变命运。实现了我这小小愿望的就是博士您呀!所以说，今晚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我知道，我与您的差距很大。但是我愿意在您的身边，为您去做任何事。博士，我能得到这个机会吗?”
后面呢?后面发生的事情确实记不起多少了。只记得蓝毒小小的身子贴了上来，她的唇很软，很香.......
“想起来了吧，凯洛因斯?”厄尔托斯在他的脑海中低语道。
“唉......我这都做了啥呀........”凯洛因斯苦笑着摇摇头，端起水壶给窗台上的金盏花浇水。
那以后蓝毒不再那么频繁地出现在他的助理候选人中了。但是她还是会时不时来办公室找自己聊天，每次来都会带一小盘蛋糕。有时凯洛因斯也会陪她一起去吃东西，或者在厨房陪她一起做甜点。偶尔罗德岛接驳其他移动城市时，他们就到城市里面去购物，逛街。从蓝毒口中，他知道她现在经常去厨房那边帮忙，在那边交到了不少朋友。医疗部那边涉及毒理学和毒药学时也会请教她。可以看得出，她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对自己种族的特性也不再排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博士，晚上喝这个对身体很不好。”凯洛因斯的思绪被蓝毒的声音打断了，他回过神来，后者正嗔怪地看着他。
“好。”凯洛因斯笑笑，将喝了一半的理智顶液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说道：“但是不喝这个我工作时间一长就很容易疲惫。”
“疲惫了就休息一下吧。一直超负荷工作，身体出了问题又要怎么办呢?不管怎么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
“确实如此。”凯洛因斯说道，“只不过，很多事情是休息不得的，时间不等人呀。”
“又不是任务或者战事，什么事情能值得你整天这样争分夺秒地忙碌呢?”
“是信息。”凯洛因斯扬扬手中的掌上电脑。“很多时候，成功与否就在于是否能够把握好信息差。尽可能利用第一手信息做出有效的应对。”
蓝毒好奇地凑过去看，然而屏幕上只是一份很普通的玻利瓦尔市民公报，看内容也和普通的报纸一样。然而凯洛因斯的笔记本上却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东西。
“这......只是普通的报纸呀。这里面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呢?”
“很多了。比如你看，这一篇，《格拉德克开放最新人才引进政策》。格拉德克，这是玻利瓦尔政府军控制的地区。这个地方经济本身并不发达，靠种植和输出农产品支撑，前年刚刚因为天灾导致作物大面积损毁，地方政府光财政赤字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前段时间还在请求地方援助，怎么可能钱还没到就开始花钱搞人才引进?”
“那你的意思是........”
“你仔细看看这个政策的内容，它主要面向的是从事材料，冶炼，锻造以及源石学研究等方面的人才。格拉德克往南就是叛军所占领的地区。”他说着，把笔记往前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段文字说道：“三个月前，叛军所占的克鲁拉镇郊外发现了一条优质源石矿脉，政府军对此不眼馋是不可能的。而从战略位置上来看，格拉德克南部便是玻利瓦尔山系的边缘，叛军在格拉德克山的鞍部设置了防线，再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旦将叛军赶出这个鞍部，政府军就可以在据守格拉德克山的基础上深入腹地。”他又哗啦啦翻了几页笔记，指着上面一连串数字说道：“过去的一年内，格拉德克政府的财政支出增加了许多，大多都用于扶持了一批重工业和军工企业。所以说，种种迹象表明，玻利瓦尔政府可能有袭击叛军的想法。”
蓝毒看看那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再看看那篇报道。她想不通，怎么一个吸引人才的政策在凯洛因斯眼里就成了战争的前兆。诚然，她是很崇敬凯洛因斯的，但是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但是.......如果是媒体在政府的示意下，特意放出的有误导性的假新闻呢?”蓝毒问道。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凯洛因斯拉入了回忆中。在卡西米尔时，有一位挚友，初入官场时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那时自己初来乍到，面对各方的虎视眈眈，他实属是帮了自己不少，可惜.......
他回过神来，微笑着对蓝毒说道：“问得好......但是，那些极力被扭曲或者引导的趋势，也能够体现出误导者的目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收集线索，并且进行分析，找出其中的矛盾和联系后，判断其真假以及其代表的含义。”
蓝毒已经听懵了，这些对于她一个干员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着对凯洛因斯说道：“博士果然厉害。这些东西，我真的难以理解，但是我相信博士你做的每一个决策，只要你要去我去做什么，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凯洛因斯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失落。
“时间不早了，阿兹莉尔。”他看了一眼表说道，“我送你回宿舍吧。”
将蓝毒送回宿舍后，他回到办公室。端起桌子上剩了一半的甜品，细细品尝着。
甜品很好吃，一如既往地好吃。然而凯洛因斯满脑子都是她听自己说完时茫然的样子。
以及，其实他更愿意听蓝毒叫自己凯洛因斯。然而她却执意叫自己博士。
事实证明凯洛因斯的说法还是准的。就在一周后，格拉德克的政府军对盘踞在格拉德克山上的叛军发动了进攻。战火瞬间沿着格拉德克山扩散到了山脚一带的城镇和村庄，不到两天，以格拉德克山为中心方圆近十公里全部成为了交战区。
“凯洛因斯，这里有个任务需要你。”凯尔希说着，将一本档案递给了凯洛因斯。“因为战事，我们在玻利瓦尔办事处的干员被困在了格拉德克。”
“我记得一周前我就通知过他们做好撤离的准备了。看起来，战事比我们想象中发展得快上许多。”凯洛因斯说道。
“是的，所以他们有人没有撤出来。”
“既然如此，这次的任务就是把在格拉德克的罗德岛干员带过来吧?”
“正是如此。”凯尔希点点头，“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干员们带回来。”
“我明白。”凯洛因斯点了点头。
从战事发展的速度来看，留给凯洛因斯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凯洛因斯也没有再耽搁，当即就组织了人手乘坐运输机坏家伙号前往格拉德克。
坏家伙号上，凯洛因斯给自己所带的干员们讲解了一下这次的任务。
“各位都知道玻利瓦尔现在的局势吧?”凯洛因斯问道。“阿兹莉尔给大家说一下吧?”
“好的，博士。”蓝毒说道，“自从玻利瓦尔政府被哥伦比亚渗透后，历届领导人都是哥伦比亚寡头扶植的傀儡，哥伦比亚对玻利瓦尔的入侵也随之越来越严重。资本，殖民地纷纷出现，甚至哥伦比亚军队也安排了驻军。而南部则被叛军趁机收入囊中，两者争斗许久。苦于战乱的玻利瓦尔人民便组成了叫做新玻利瓦尔的军事组织，其宗旨是抗击外敌，平定内乱，光复玻利瓦尔。”
“而我们这次去的格拉德克，位于政府军和叛军领地边缘，又位于格拉德克山系南边缘，战略地位非常高。这也是这次战乱的原因之一。”
“不错。”凯洛因斯赞许地点点头，“目前格拉德克地区的形势很混乱，不光政府军与反叛军，新玻利瓦尔也掺和进来了，这些人在民间威望很高，平时混迹在人群里，隐蔽性很强。所以说，我此次强调的一点就是：专注于自己的任务，不要节外生枝。各位明白吗?”
“明白!”干员们齐声答道。
很快，运输机降落在了格拉德克外围。凯洛因斯带着干员们走出运输机，映入眼帘的便是铺天的火光和厌恶，依稀有爆炸声从城中传来。
“格拉德克办事处共有常驻人员8名，以及临时人员17名。按照之前的通讯办事处本身困有10名。还有9名干员与4名医护人员事发时正在贫民窟执行救援任务.......”凯洛因斯说道，“先去办事处。”
城里已经被战火摧毁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浓烟密布天空，地上遍布着被损毁的建筑的残骸。而在那废墟中，掺杂着血迹、尸体和残肢断臂。时不时有仓皇逃窜的市民和全副武装、面目狰狞的士兵出现在街上，爆炸声和惨叫声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
“博士，那边有受伤的平民!”蓝毒指着一片废墟喊道。
凯洛因斯望去，不远处的废墟中，有两块房板倒下来，互相支撑着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有个男子抱着腿坐在那里面，腿上隐约有血迹，而在他后面还有几个人，蜷着身子躲在三角废墟中。
凯洛因斯眯了眯眼睛。“不需要管他们，”他说道，“继续前进。”
“为什么!那些平民需要帮助!”蓝毒反驳道，她甚至已经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绷带和酒精。
“我们人数量有限，没有能力和人手去保护这些平民。如果带他们一起走，很容易引来其他逃难的人。而且人一多起来，目标就大，就容易节外生枝。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
“可是，就因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情我们就要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吗?”
“这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考虑，这里太乱了，随便接触不认识的人会带来危险。”
“那我也做不到放着他们不管。我去把药品给他们。”蓝毒说着，向那些平民走去，那些平民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也激动地大叫起来。
“不!不能去，回来。把武器拿好，其他东西收起来!”凯洛因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促地说道。
“什么?这......这太荒唐了........”
“蓝毒干员，这是命令!端好你的武器，立刻归队!”凯洛因斯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
“.......是!”蓝毒愣了一下，立刻答应道，随即掏出手弩回到队形中。其他干员见凯洛因斯如此严肃，也纷纷绷紧了身心。
万幸，那些交战的士兵对一家境外企业的干员并没有兴趣。凯洛因斯等人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办事处。并且在那里见到了留在那里的人员。
“博士!您终于来了!”办事处里的人见到凯洛因斯纷纷松了口气，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孩甚至哭了出来。
“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各位大可以放心，我会将所有人带回罗德岛。”凯洛因斯吩咐道：“暴雨，古米，玫兰莎，棘刺，苏苏洛。你们护送他们先回运输机。其余人跟我继续前进——”
“砰!”
话音刚落，平地炸起一声巨响，地面都为止震颤。凯洛因斯忙走出办事处，只见城西升起了一股浓烟，其中掺杂着土黄色的烟气，向着地势低洼的贫民区方向飘去。
“那是.......”
“是化工厂!博士!那是这里的化工厂!源石气体泄露出来了!”办事处的人们慌张地嚷道。
“不好!”凯洛因斯说道，“加紧速度，各位，时间不多了。”
刚刚被点中的干员们带着办事处的干员们向运输机那边去了，凯洛因斯则携着剩余干员直奔贫民窟而去。
贫民窟坐落于格拉德克的下城区，这里居住着大量感染者，流浪汉，无业游民以及各种来路不明的人，鱼龙混杂。低矮破烂的房子一幢挨着一幢。地上随处可见生活垃圾。战火同样波及了这里，当凯洛因斯赶到时，贫民窟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横在地上的尸体和残肢说明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凯洛因斯打开呼麦，呼叫着贫民区的那一队干员：“沙丘，沙丘，我是凯洛因斯，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请回话。”
“博士，这里是沙丘。”沙丘那边的声音很嘈杂，隐约能听见弩箭发射的声音。“我们收留了一帮平民，正在贫民窟西南角等你们，坐标发到您的终端上了。”
“不要管那些平民了，沙丘，赶紧撤退!化工厂炸了，活性源石气体正向这边蔓延。我们正在沿着贫民窟主干道往西南方前进。”
“收到，博士。那些平民受了伤，很虚弱，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我们会带着他们沿大路撤退跟你们汇合。”
“你.......算了，注意安全!”沙丘一意孤行，凯洛因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加紧步伐向那边赶去。
“轰!”一声爆炸从西南方传来，凯洛因斯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终于，路中央出现了几个人影。凯洛因斯等人急忙奔过去。然而当他们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心却凉了半截。
13名身着罗德岛作战服的罗德岛干员横躺在道路中央，他们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有的人已经肢体残缺了，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一群身着军装的人横在更远处。而约莫五六个裹着破布，皮包骨头的平民正挤在路边上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凯洛因斯震惊地问，眼中充满了哀伤。
“叛军，叛军来了，他们.....想要保护我们，但是，但是叛军........太多了.......”为首的平民看着惨死的沙丘等人，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妈的.......”凯洛因斯浑身颤抖着，身后的干员也都黯然伤神。他望着那些横陈的尸体和悲痛又害怕的平民，捏着发红的鼻梁强打起精神来。
“你们过来吧。”凯洛因斯说道。那些平民闻言，纷纷起身，小心地绕过干员们的遗体向自己这边走来。他们披着的破布很宽大，将整个身体都盖在了其中。
“所有人听令！自由射击!”凯洛因斯突然说道。
“什么?”众干员大惊。
“长官，您干什么!”平民们大惊失色。
“自由射击!目标是视野内所有非己方人员!”凯洛因斯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出于对博士的信任，干员们立刻执行了命令。一时之间，剑羽横飞，各式各样的弩箭和铳弹飞向平民，顷刻间将他们打成了筛子。
看着那些平民缓缓倒下，凯洛因斯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什么，博士?”蓝毒问道。
“你瞄准咱们干员的遗体下面射击。”凯洛因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如是吩咐道。
蓝毒心下疑惑，她瞄准尸体下部将弩箭发射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伴着火光从尸体下面爆出，将尸体炸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旁边的其他几具尸体也纷纷爆炸了。
“这.......”蓝毒惊呆了。
“烈性源石炸药。”凯洛因斯解释道，“藏在尸体下面，一旦有人去搬运或者翻动尸体，就会启动。所以说那些绝对不是普通平民，沙丘他们的死跟这些人脱不开关系。”凯洛因斯咬牙切齿地说，“要么是叛军，要么就是新——”
“咻咻咻——”几只弩箭破空飞来。擦着凯洛因斯的脸飞了过去。
“敌袭!隐蔽!”凯洛因斯大喊一声，一个翻滚躲到了建筑物后面，而其他干员也纷纷寻找掩体躲了起来，随即开始组织反击。
“外国人都去死!玻利瓦尔不欢迎你们!”对面有人叫骂道。
“该死。是新玻利瓦尔那帮人，一群民粹主义疯子!”凯洛因斯暗骂一声。
干员们组织了几次突围和反击，然而对方显然比他们更熟悉贫民窟的地形。不断地在巷道和房屋中转移，利用地形形成交叉火力，几次都威胁到了干员们的防线。
“可恶!”眼见着源石气体就要蔓延到这里，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凯洛因斯心一横，伸出左手，五根手指的指甲均闪烁着耀眼的亮光。他虚空一握，贫民窟上方凭空凝聚出了许多巨大的火球，向着敌人的位置砸了下来!
“轰!”火球在房屋中间轰然炸开，木制的房屋轻而易举地被点燃了，火势在敌人中肆意蔓延，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火的源石技艺还是好用啊。”凯洛因斯嘀咕一声，对干员们说道：“没时间了，快跑!”
他们跑出贫民窟，只漫天的源石烟尘已经席卷到了贫民窟的边缘，离他们几乎是近在咫尺。
“快跑!朝运输机跑!”凯洛因斯喊道。众干员纷纷卯足了劲朝着运输机的方向跑过去。
跑着跑着，凯洛因斯只觉得身体越来越使不上劲，视野越来越暗，仿佛蒙上了一层黑幕。他很清楚，自己研制的设备虽然可以解析和模仿源石技艺，但是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和脑力去控制，刚刚的源石技艺对自己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已经是在超负荷使用大脑了。
“你怎么样，博士!”蓝毒大声喊着，想要过来搀扶他。
“别管我!我没事!”凯洛因斯大声制止道。他眼前越来越黑了，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
跑!继续跑!凯洛因斯疯狂支配着两条软绵绵的腿跌跌撞撞地向前迈动，麻木地追随着前面干员的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有人喊道：“快扶博士上飞机!”
终于........凯洛因斯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真是惊险啊，凯洛因斯。”凯洛因斯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然而他能够看见，自己对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昏过去了吧，厄尔托斯。”凯洛因斯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也正是这个机会，我们可以谈谈一些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厄尔托斯咧起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你是说什么?”
“嗯........那自然是你亲爱的阿兹莉尔小姐。”
听见蓝毒的名字，凯洛因斯脸上立刻被纠结和痛苦占据了。
“显然，凯洛因斯，你跟她不行。你忘不了薇薇安娜。对吗?”
“是的，我忘不了她。”凯洛因斯落寞地说道。
“所以说，你背叛了她，也背叛了阿兹莉尔。你看，你忘不了他，明明你只爱她一个，却又和阿兹莉尔暧昧。你明明在和阿兹莉尔谈，心里面还有藏着你的初恋!”
“我没有!”凯洛因斯带着几分央求辩驳道，“我爱薇薇安娜，我在心里永远都爱她!可是.......她不在了。”他哽咽一下继续说道，“我也爱阿兹莉尔，我会对她负责，对她好。但是我也忘不了薇薇安娜，她永远都在我心里最深处，这并不冲突——”
“哦豁，算了吧凯洛因斯，你真的爱她吗，阿兹莉尔?”厄尔托斯戏谑地笑道，“你扪心自问，你爱她什么?爱她对你所想所做一无所知?爱她根本跟你合不到一拍?还是爱她用恐惧的眼神看你下令放弃平民的样子?”
“可是她很好，她关心我，愿意陪伴我，愿意相信我，我也喜欢她——”
“你确定吗?你确定她喜欢的是你凯洛因斯，而不是她的博士吗?”厄尔托斯讥笑道，“至于你，你觉得你喜欢的是阿兹莉尔这个人，还是有阿兹莉尔某些优点的这类人呢?”
“........”凯洛因斯思索着，“这不一样........”他反驳道，“时间长了她是可以理解我的，我也会逐渐喜欢上她的，日久是可以生情的........”他说着，可是不知为何，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而周围的黑暗也愈发浓重，将他的躯体吞噬了进去。
“嘶........”凯洛因斯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博士，你终于醒了。”蓝毒在床边坐着，见凯洛因斯醒来，高兴地说道。
“我睡多久了。”凯洛因斯捂着脑袋问道。
“三天了，您昏迷三天了。”
“三天?”凯洛因斯一惊，挣扎着就要下床，“坏了!我那花三天没浇水了!”
“别着急，博士，你现在还很虚弱。”蓝毒将凯洛因斯按回床上，“别担心，是那瓶金盏花吧?我每天都帮你浇水，它现在很健康。”
凯洛因斯长出了口气，“谢谢你，蓝毒。”
“先吃点东西吧，博士。”蓝毒说着，将一份甜点推到了凯洛因斯面前。“现在还不是饭点，餐厅没做饭，我只能自己先做了这个。”
凯洛因斯一口一口地吃着甜品。不禁想起了昏迷时厄尔托斯在潜意识里跟自己说的话。
甜品真的很好吃，只是，终究不如诗章能叩开自己的心扉。
“博士，我注意到你一直都很在意那瓶金盏花，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蓝毒突然问道。
凯洛因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默了许久。
“你真的想知道吗?哪怕知道答案后你可能会后悔。”终于，他问道。
“是的。”蓝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之前，去卡西米尔时，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骑士。”凯洛因斯回忆道，“她美丽，优雅，喜欢诗文。我与她相遇只是偶然，但是后来，我们却在与对方的交往中越陷越深........
她渴望同情弱者，又不会盲目地同情。她渴望着光明，渴望着变革和进步有一天能够降临卡西米尔.........所以，后来她违背了商业联合会，并且因此被流放，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脱离了穷奢极欲的骑士阶级，同其他几位志士一起站在了饱受苦难的卡西米尔人民的那一边，其中也包括我的一位挚友。”
“后来呢?”
“后来.......”凯洛因斯说着，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为了那些人牺牲了........”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天啊.......”蓝毒抱住他，不住拍打着他的后背，眼泪不禁簌簌流了下来。
“抱歉........她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姑娘。但是，我真的.......忘不了她........”凯洛因斯竭力忍着哽咽说道。
“金盏花......喜欢太阳........”蓝毒忽然想起了阳台上的那瓶金盏花，“那就是她.........”
“对.........她是个骑士，也是个战士。她一直把我和那些骑士小说里能够照亮整片大地的骑士相提并论，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没能保护好她............”凯洛因斯说着，再度哽咽了。
“我与她约定好，卡西米尔能焕然一新时，便是我们重逢的时候。我们........我们本来是约定好了，如果能撑到那天，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爱那个崭新的世界，可是..........”
可是她却已经不在了。
蓝毒默默地抽泣着，她想起了博士办公时一直坚持研读的那本笔记——好像是一个人的日记。她想起了自己偶然在上面瞥到的两句话：
因为享受过它的灿烂，
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
那位姑娘，一定是和自己深爱着的博士一样，虽然鄙弃着大地上时刻发生的种种不公和苦难，可是心里却比谁都爱着自己的国家吧。
为什么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他的话总是听不懂呢?
为什么，他做的很多事自己都理解不了呢?
为什么，和他的差距竟然能这么大呢?
心疼，气闷，不甘.........数不清的情绪在蓝毒心中交织，渗入泪水中恣意流淌。她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力，明明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她却感觉对方仿佛远在天边。
“对不起，阿兹莉尔。”凯洛因斯将蓝毒拥入怀中，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
“没关系的，博士。”蓝毒深吸了几口气，控制住情绪，勉强对凯洛因斯笑道：“博士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青睐呢........其实我还差了很远了吧.........”她说着，一股酸涩又涌上了眼眶，“博士想要怎么做都可以哦?我完全能理解得了的，博士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了，是我.........太贪心.......”她说着，将头扭了过去。
凯洛因斯看着她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想起自己对厄尔托斯说的话。
其实厄尔托斯说得也不错，但是他，凯洛因斯，说得也是对的。
“阿兹莉尔。”他拍拍蓝毒的肩膀，“等我好起来，我们去炎国办点事情，然后好好歇一歇吧?就咱俩。”
“真的吗，博士?”蓝毒转过头来，看着凯洛因斯认真的样子，终于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哪怕远在天边，他愿意等自己，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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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洛因斯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了。他整理好桌子，回到了宿舍。
“刚一想，从炎国回来都那么长时间了呀。”他说着，来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在炎国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说实话，现在想想我还觉得心有余悸。”凯洛因斯笑笑，眼中充满了落寞。
“不早了，休息吧。晚安，阿兹莉尔。”他说着，解开挂在腰带上的铳套，将几处残损的手弩放在了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