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面试（4）
秦……雅？
看到那个女面试官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当我的视线定格在她胸前那枚胸针上时，尚在喉咙里打转的猜测终于得到了验证。
是秦雅，我高中同学里的那个秦雅。
她似乎也认出了我来，放在桌面上交叠的双手不自觉地收到了台下，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好多年不见了，我虚眯起眼眸，透过她鼻梁上的眼镜片打量着早已今非昔比的老同学，心情一激荡之下轻微的气声已经迫不及待要脱口而出。
幸好这一瞬间我留意到了她眉宇间那熟悉的挑眉动作，一股子许久不见的寒意瞬间如同触电一般从全身流过，硬生生地把到口的雅字给憋了回去。
“有什么问题吗？”旁边引路的服务生不动声色地平举手掌将我拦下，只把方文亮给放了过去。。
“没，咳咳。”我连忙装着喉咙有痰，别过目光去。
“那，“服务生礼貌地推开右侧的房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四位在这里休息片刻，依次等待面试开始。”
门后是小小的休息室，两张沙发相向而置，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才刚被转移注意力舒缓下来的压力如同水流顷刻又回到了身上。
果然为了保证应试者的相对公平，采用压力面试的同时也不忘对后续应试者施加心理压力么。
我暗叹一声，对这活动的策划评价又高上了一分，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不得不说还是专业的强。
即将独自面对五位主面的瞬间，方文亮小兄弟偏过头来瞅了瞅余广和我，眼眸里闪动着坚定的神色，贴着西裤裤缝线的拳头攥得结实，那神色就好像背负了我们的期待，在这里发下绝不辜负我们期许的誓言。
礼节性地回以微笑，我坐到沙发的边角上，隔音门被关上的空响在耳边萦绕不去，除此之外，外面的动静完全听不见。
大家坐在沙发上，都一言不发，表情凝重，这时候即便是我有心说两句俏皮话，看我面前那位男士煞白的脸色，估计他也不敢接。
还是闭目养神好啦。
可是闭上眼眸之后，在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静谧氛围里，秦雅的脸却不自觉地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记得她似乎比我要大上两三个月，现在应该也快二十八了吧。
秦雅原来是我、老黄、二明还有老刘的同班同学，性格挺外向的，在班上不管男女都吃得挺开。
她喜欢收集各式的胸针，特别是羽毛状的，高考之前没课的那几天还被我们约出来一起喝过夜啤酒。
本来六月三日就是她的生日，那晚上我们几个平时跟她玩得开的穷鬼们凑了点钱送了她一枚铁青色的胸针，趁着一起在郏江的夜风里就着烧烤喝夜啤酒的时候让我塞给了她。
那天我喝的比较多，东西给她之后也没怎么在意她的反应，后来也没问过她对于这件礼物满不满意。
这样看起来，秦雅应该算是中学时期我们少有的、能玩得开的异性伙伴了，不过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各自之间的联系也就慢慢的断了。
依稀还记得我们俩之间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大二上，那时刚刚和陆璃在KTV相识的我对于如何追女孩子一无所知，不得不向列表的各位大佬求援。
记得当时身在上海的秦雅对此挺热心的，连着好几个晚上帮我出主意分析陆璃的心思，到我最后能和陆璃确定关系，秦雅在其中着实出了不少力。
不过后来我说买点东西谢她，她却再没和我联系过。
一晃这已经都是八九年了，大家都从奔二的小伙子小姑娘变成了奔三的大叔阿姨，我还成了整天家里带孩子的奶爸，而秦雅已经成了某为的中层，这样想着想着脑子里紧张的情绪顿时都成了不合时宜的唏嘘。
也不知道当年助攻我脱单，现在她脱单没。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旁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
“都过了二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动静？”余广皱着眉头看了看腕上的表盘，双腿不自觉地晃荡起来，“刚才在外面人面试的速度可没这么慢啊。”
我抬起眼帘刚要回答，身旁的门已经嘎吱一声开了，门缝里服务生礼貌地望着我：“请357号应试者开始面试。”
我深吸口气，起身推门而出，刚转过拐角，身后进来的房门处已经传来了轻微的空响，想来是那个叫方文亮的小伙子刚刚结束面试吧。
我走到座位面前，正要拉开座位坐下时，眼眸微微朝上一瞥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台电脑。
这……这玩意儿是哪里来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没这玩意儿啊……
时间容不得我多想，屁股刚刚挨着留有余温的板凳，对面中央明显是主面试官的青年男人已经不急不缓地开口了：“陈富先生是吗？”
“是。”我心头一凛，颇有种小弟面见大哥的小心拘谨。
“你的简历我看过了，未来城科技大学03届软工应届毕业生，来应聘软件工程师，对吧？”他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身躯不自觉地前倾着，本就有些偏黑的面庞在这个角度下更显得凶煞。
“是的。”我尽量眼观鼻，鼻观心，紧守灵台试图避开他身上弥漫而来的威压，言简意赅地回答着。
“好，我这个人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你给我一个我们录用你的理由。”他挑了挑眉，身躯渐渐回收，重又落定在自己的靠座上。
“理由啊……”
手在大腿内侧轻轻揪了揪，我第一次正视主面试官的目光。
“我在过去的五年间一直从事软件设计开发的相关项目，进行过数次大型外包项目的底层开发，对目前的主流程序设计技术和软件绝有所涉猎，我相信我的到来能为贵公司技术部提供扎实的软件底层开发技术支援。”
“哦？底层开发。”听着我尽量简明的阐述，主面试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后便缩回了自己的座位，眼眸虚眯着上下打量着我。
这种感觉很难受，真要形容的话，就如同被猫头鹰盯上了的田鼠一般，原本逐渐稳定的心跳频率又有了上升的趋势。
“陈富先生。”出乎我意料的，接下来开口的居然是秦雅，而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略带些沙哑色彩的独特嗓音再次从侧面印证了我的猜测。
她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推了推黑框眼镜：“你在简历中提到你曾经参与过三年前我公司总技术部和米忽悠联合开发的游戏外包项目，并且提到你具有相当扎实的底层开发技术和丰富的开发经验。”
“这点，没错吧？”
她加重了语气，而这一刻她狭长的眸子里，仿佛流露出了类似于某种猫科动物的狡黠的光芒。
“是，是的。”我心里暗叫不好，我可忘不了当年要整人的时候，秦雅总是这样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种威棱不显的清淡样子，却总能让人自己掉坑里去有苦说不出来。
即便明知道这里面有坑，可我还是不得不跳，谁叫我在简历上为了增加筹码，实实在在地把过去的开发经历都写了上去呢？
“那好，作为一名具有相当丰富底层开发经验，并且做过该项目软件具体设计，”她顿了顿，似乎透过眼镜片在观察我的反应，“并且一直做着相关工作的软件工程师而言，自己的开发项目的优化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是手到擒来这么简单的事……
听到这一串长得不同寻常的形容词，我就明白她在挖的是什么坑了，我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背后的汗毛要能竖起来的话，估计早就扎破西服露出头来了。
三年前的外包项目，莫说你让我还原逻辑设计思路，就算是照着程序看两个钟头我也不一定能给你说清楚，更何况……
哼，优化？
优化个鬼啊！
要优化也不是一个程序员能搞定的工作量啊，至少得把我们工作室所有人都拉过来小房间里弄上一晚上，估计能给你搞个半残废版的出来。
优化？
不把原本框架搞没都算对得起你了！
这完全就不是一场普通的面试，这简直是在刁难！
“这……”
我面露难色，却冷不防秦雅得寸进尺般地接着说道：“看陈先生您的脸色，似乎有点难办呐，这样吧……”
“我……尽力而为。”连忙打断她的话语，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我跟逃难似的打开了编辑器，望着工程菜单里那一排排熟悉却又陌生的英文名，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萦绕于心。
晓晓，爸爸好像并没有说错，估计，真的只有尽力而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