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陆小龙和陆璃
好歹陆璃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怎么会只有这么点痕迹留存下来？
我牵着晓晓的手，穿过正厅，推开杏黄色的木门，眼前小小的庭院接着三分薄田，矮竹围拢在尽头，隐隐可见三两点欠欠的黄色。
这个季节的话，似乎是翠菊来着。
中间还夹杂着几点茶红色，凭借着我很多年没有更新过的生物知识库，大概能猜出来是月季的样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再三带着晓晓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望着依旧没有半点开启意思的房门，我不得不按捺下躁动的好奇心，等待着这个家真正的主人回来。
如果说先前的青年的话是真的的话，那应该不会等多久吧……
这样的静寂下，那抹黄色身影在我眼眸中的出现显得是如此突兀。
我揉了揉眼睛，出现在铁门旁，摇着可怜的短毛尾巴，不住地转来转去的，是那条从墙洞钻出去的大黄狗。
伴随着它兴奋的叫声，一位略微有些富态的中年女士出现在门口。
“陈富？”还没等我起身招呼，那妇人眼角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她转了转头，眯缝起来的眼眸里满是喜悦。
“晓晓也来了啊。”
大黄跟讨赏的仆人一般围绕着踏着稳健步伐进门来的妇人，时不时还得意洋洋地吠上一声。
是陆璃的母亲。
尽管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尽管我总共见到这位妇人的次数，用一只手掌都能数得出来。
可看着她那和陆璃称得上七分相像的脸庞，看着两母女眼眸里同样深藏的、炽热的火焰，这样的念头在心底已经悄悄扎根。
“什么时候到的？”丈母娘爱怜地摸了摸有些怯生生的晓晓，小姑娘害羞地往我身后躲去，只露出小半张脸来望着面前颇有些陌生的贵妇人。
丈母娘这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有些歉意地抬起头来和我的目光对上。
“刚到一会儿。”
她笑笑，声音依然从容不迫，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但我却隐隐感到些许看不见摸不着的温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怎么说呢，尽管没有什么表现，可那种时间沉淀下来的余韵在不经意间露出来，让得有些拘谨的我渐渐放松下来。
“抱歉啊，老头子早上遛弯去了，家里小龙又不怎么喜欢出门，麻烦你们父女俩自个儿过来了。”
“没关系，地方还是比较好找，”我一面客气地应酬着，一面把直把自己往我身后藏的晓晓推出来，“晓晓，来，叫外婆。”
小丫头死死抱着我的右腿，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憋了好久才怯怯地叫了一声。
“外……婆。”
“诶，”丈母娘似乎很高兴地应了一声，一面从我手中接过晓晓的小手爱怜地摸着小脑瓜，一面转过来对我说，“几年不见，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她拨开晓晓额前的散发，嘴唇轻轻在晓晓额头上印了印，“和她妈妈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似乎是感叹一般，她咂咂嘴：“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陈富你可要和陆璃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和陆璃小时候一样那么造孽。。”
“造孽？”我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宛城这边的土话啦，就是吃苦的意思。”她望了依旧有些迷糊的我一眼，有种意料之中的意味地又补了一句，“看样子丫头没跟你提过啊。”
我一时间有些怔住，脸上有些发烧。
好像，陆璃是没跟我提过她的童年来着，就连有个弟弟这种事也是最近才告诉我的。
尽管已经好几年没见了，丈母娘依旧对陆璃的性格把得十分准确。
平时虽然我偶尔是觉着陆璃有些好强，心里装着太多事，可总是懒得往深处想去，只是觉着自己有些拖她后腿，现在看来这还有来由了？
这样触及陆璃童年的机会可是不常有的，以前跟陆璃提起这方面的事，她就立马就跟被揭了黑历史一样，即便抱在怀里也跟个炸毛的小猫一样难以安抚。
机会难得，我赶紧把刚才自己的疑问也一并抛了出来，“那个，妈，那个我刚才带着晓晓在家里看了看，好像没见到多少陆璃小时候的东西啊。”
丈母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往空无一人的铁门口看了看，颇有些无奈地降了降声调：“丫头上大学那一年，把家里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
“带走？”
“额，就是卖掉了一些，然后带走了一些。”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都是些造孽的事，丫头不跟你说，其实也是对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渐渐有些尴尬。
有些歉意地抚着晓晓的头，特心疼地往怀里搂着，丈母娘重又开口：”我家里，老头子比较喜欢男孩。”
“毕竟是他祖上是经商的，需要有个苗子传宗接代，所以陆璃刚生出来的那几年，是不怎么受待见的。”
陆璃家是经商的？
我怀疑地望望四周并不怎么高端的陈设，把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估计丈母娘说这话还有下文吧。
可能，之后这些事还是需要回去问问陆璃吧。
“陈富？”
丈母娘略带疑问的轻言里，我收回游荡到九天之外的心思，回了她一个歉意的笑容，抬手请她继续说下去。
“头胎是女孩，老头子家里是很不高兴的，所以后面又生了小龙。”
她微微勾起嘴角，只是这次连我都能看出来她笑容里的苦涩意味，“可是生她弟弟那两年，她是奶娘在带着，加上老头子脾气臭，算是吃了不少苦头。”
“生完小龙，我再来照顾她的时候，她当时两岁多点，皮包骨头的，刚刚二十斤。”
“那时候我就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更没成想后来97年遇上经济危机，老头子的合伙人卷了公司的钱，家里负债，差点她学都没上成。”
“03年的时候家里刚刚缓过来，把债差不多平了，小龙又刚刚好升重点高中成绩差一点，家里的钱都拿去给校长包红包了，丫头的学费不够。”
“她跟她爸吵了一架，后面八月份就走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动情，掏出手帕揩了揩。
我按在膝上的手有些僵硬，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喉头有些干，咽多少唾沫都润不湿。
“那……”为了转移话题，我望向那扇依然紧闭的木门，“里面那位就是陆璃的弟弟，陆小龙？怎么没听陆璃跟我提过。”
然而话刚出口，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看刚才那位青年的样子，还有爱莉的开车声，我怎么想都无法把他想得光鲜。
“嗯，是的。”
说到家里唯一的儿子，丈母娘眸子里的火焰黯淡了几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璃和她弟弟的关系不太好。”
她挣扎了片刻，还是长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