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前，她还是他。
当时他叫阎小河，现在她叫阎筱桃。
如果你问她，她会告诉你：是的，她也觉得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得她想哭，但是她哭不出来，因为她还遇见了更不可思议的事。
一切得从那头从天而降的黑龙说起……
一天前。
——10：45：30——
懒洋洋打着呵欠，阎小河开着爱车，行驶在前往校园的道路上。
学期即将结束，他又犯起了旷课的老毛病。这个时间点，第二堂课老早开始，他才刚从旅馆的停车场出发，慢悠悠地启程。
十字路口，车辆与人流熙来攘往。闹市的气息促使人们加快脚步，融入这盛夏的炎热节奏。
在這個只有十年歷史的濱海都市，遊客永遠比居民多。墨鏡、衝浪板和比基尼，帶著這三樣沙灘聖物到處走的人們比比皆是。
再十五分鐘車程就能到達最近的海水浴場，可惜他得乖乖去上課。
这次该用什么当作迟到理由？……没计算好风的阻力？
红灯等候间，阎小河认真思考着差劲的笑话。事实上，他连迟到的藉口都不需要。爱来不来教授才懒得管，他们通常连名字都记不住，除非你常常請他們喝咖啡。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人在攝入咖啡因後可以產生多大的人格轉變。
刹那间，一道沒由來的心悸让閻小河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咳，咳咳……怎么……回事……？”
胸腔鼓动起了剧烈的燥热气息，彷佛有什么将要夺心而出。触电似的感受幾乎讓人窒息。
然後，阎小河似乎看见了：
高空中，有道人影一跃而下……
“那是……？”他的声音颤抖。
这本该是个一如既往平凡的早晨，骤变发生得太突然，导致他许久以後才意识到属於他的日常再也不复存在。
非常明显，那个从高楼跳下的存在，绝非人类。
彷佛破茧而出，一对纯黑色的巨翼瞬间展开。不是错觉。那个下坠中的身影展开了一对足有十馀米宽的翅膀。
黑色雙翼微一搧动，掀起一阵剧烈的气浪，街边随之爆发出恐慌的尖叫声，交通陷入一片狼藉。
“呀———！”
“噢，我的老天！那是什么！”
“快看，夥计，有人跳楼了！”
“快拍下来！”
短短几秒间，目击的人们做出了最忠实的反应，不过，更多人却是根本来不及理解当下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
比如说阎小河。
他怔怔注视着半空中的黑影，有那么一瞬间，无法言语，动弹不得，心神被突如其来的狂喜所窒息。
那似乎是一名纤细的东方女子，黑发飘飘，衣着火辣，然而……她背後那对显眼的薄翼，以及鳞片遍布的长尾，实在令人难以将注意力浪费在她的美貌上。
她……是誰……
阎小河几近无法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正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忘记思考，只想不顾一切地接近，并且，与她交融……
這是種前所未有的渴望，正以前所未有的形式迸發。
“比起你这样的找死行为……”毫无预兆地，一个甜美的声音猛地响起，“我认为我们还是趁现在逃跑比较好，搭档。”
谁……！
阎小河骤然惊醒，才发现他竟然正本能地驶向空中那个存在，几乎冲入前方车流，赶忙踩下煞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悲鸣。
他骇然扭头，却看见一个女孩不知何时已坐於後座上，一晃一晃地荡着双腿。
乍看之下只是一个无辜可爱的小姑娘，然而……
太棒了！阎小河不由暗暗咒骂：又是一个超脱我可怜常识的生物，真是太他妈棒了！
没错，这名不速之客的背後同样有着一对翅膀。它们通体雪白，在阳光下呈现冰晶似的光泽。
“嗨，亲爱的。”
碧绿短发的女孩朝阎小河招了招手，栩栩如生的凤蝶翅膀轻轻搧动。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总会知道的。上面那头龙才是真正的麻烦，事实上呀……”薄薄的唇吐露出冰冷的语句，“她是来杀你的。”
杀……我？开什么……玩笑……！
阎小河艰难地张口，却说不出话。他瞥了眼半空中那名龙翼女子，却发现她也正在观察着自己。犹如实质的灼灼视线让他感到一瞬间的悚然。
那是一头远古凶兽找到了心仪猎物的，狂喜的眼神。
仅仅是注视着对方，阎小河就能感到胸口愈发灼热的处痛，想与对方合而为一的荒唐念头也蔓延得愈发歇斯底里。
一个长翅膀的女人从天而降。他混乱地想：如果这是现实，那现实还真是疯狂……
相隔数百米，龙翼女子与他四目交接，露齿一笑，口中依稀呢喃着什么。阎小河看出来了，清楚得犹如耳边的低语，对方分明正是在说：
“找到了……”
下一秒，女子双翼一振，眨眼间已近在眼前，俯冲而来的黑影将整辆车笼罩在下。人群爆发出新一轮惊呼。
阎小河也想驚呼，可是他和那对黄金色竖瞳近距离对视，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浑身被窒息感所淹没，连移开视线也办不到，难受地几欲呻吟。
可恶……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凤蝶女孩却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对挡风玻璃外的身影做了个鬼脸，握住阎小河的手臂，轻哼一声：
“「闪烁云层」。”
惊人的事实发生了。
视野瞬间被纯白色取代。
伴随强烈的失重感，阎小河跌坐在地，发现自己已然来到数百米之外的高楼。如同字面意义上的不可思议。
“呀———！”
“怎麼回事……！”
办公室内忙碌的人们骇然看向凭空出现的他们，有人发出尖叫，有人冷汗质疑，甚至怀疑自己正在做梦。事实上，阎小河也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前一秒他還在車裡，現在卻突然出現在這個大樓。他能認出這裡是當地的某間金融公司，距離先前的路口少說超過了一千米。
当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如梦一般无法理解。
凤蝶女孩浑不在意他人的窥视，瞥了眼故作镇定的阎小河，嘻嘻一笑，“OK，详细情况待会再向你解释，那个怪物暂时是甩不开的。你快点躲回圣域，我会为你拖延点时间。”
什么？她叫我躲到哪？……聖域？
阎小河仔细思索着，却发现她的话简直比有机化学教授的讲课还令人毫无头绪，只好艰难地回应道：“妳所说的圣域……是什么？我要怎么……呃，到达那里？”
他到現在還沒理解當下正在發生著什麼。似乎有個不明生物從天而降，這個蝴蝶女孩突然出現在他的車中，接著就來到了這裡。
超乎想像的發展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阎小河明明不认识她，却有种十分熟悉，甚至……血脉相连的错觉？
对了，那个龙翼女人身上貌似也是这种感觉，只是要强烈上千倍，誇張到讓他幾乎呼吸困難的地步……
“圣域呀圣域，就是里世界啊。”凤蝶女孩說，“你们是这样称呼的吧。”
“里世界……？”
“等等，你不会连这最基本的都……”女孩观察着他眼中的茫然，像是蓦地意识到某个事实，面上的嘻笑转眼荡然无存，摊了摊手，“唉呀呀，摊上你这样没用的人类真是困扰。”
虽然仍是玩笑似的口气，阎小河却不禁倒退了两步，因为，女孩的眼里只剩下上位者俯视下等生物的漠然。
他终於确信了，眼前的女孩和要杀他的那个女人是同一种存在。
非人类的存在。
“喀———”
“哐———”
忽然，窗外浮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坚硬的强化玻璃刹那间爆碎。正是那名龙翼女人。
她竟然追來了！
“真是遗憾，卓媞迷，我可没空陪妳消磨时间。”
女子搧动着翅膀，面无表情，只身飘浮於至少四十层楼高的高空，黑发於空中颤动不止。她的目光锁定着着阎小河，极具侵略感的视线让他忍不住颤抖。
难难难难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阎小河苦中作乐地想：
再这样下去，小鹿有要一头撞死的趋势啊！
“COOL，碰巧我也没空陪妳浪费生命。”卓媞迷调皮地指了指上空。
一道阴影正以炮弹般的速度从天而降。
那是一辆运载卡车，带着成吨的重量狠狠砸向龙翼女子。
“啊……”那一个的瞬间，阎小河只来得及发出这样的感叹。
他分明看见了，驾驶座上的司机还来不及转为惊恐的茫然神情，以及……突然出现在龙翼女子手中的，面目狰狞的庞然巨物。
一分为二。
无声无息，如划过水面般轻松，货车被平整地一分为二，将路面轰出两个陨石般的坑洞。
死一般的寂静。
阎小河张大了口，说不出话。
这……究竟是何等的凶器啊……
出现在女子手中的，是一把极其夸张的黑金巨刃。
两米，又或者是三米。无比庞大的尺寸，却并未让人产生‘它是怎么被举起’的疑惑，仅仅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阎小河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眼前却又瞬间被纯白色所取代。
下一秒，他来到了一片蔚蓝的空间。
这里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天空呢？
他疑惑地想，低头一看：
咦？
原来我真的在天上呢。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随手将那货车斩断，龙翼女子抬眼，却发现阎小河已不见踪影，不由面色一变。
“扎朵丝，反正这个人类才刚觉醒，妳想要的话就送妳吧。不过，妳饥不择食找一个废物，也不怕没两天就出局？”
卓媞迷烂漫地笑了起来，一团雪白的雾气将她团团笼罩。雾气消散时，她已消失无踪。
万米之上的云层间，阎小河正在急速下坠。
前一刻还在那不知为何处的办公室，下一秒，却出现在了蔚蓝的空中。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想：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汹汹气流打得他双目刺痛。剧烈的失重感没有给人半点空中翱翔的快感，只有无限的反胃。
高空跳伞他有经验，但没有配戴降落伞的高空坠落，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然，也会是最後一次。
他不知道从这个高度，落地时究竟会摔成肉块还是肉酱，更不知道自己一介普通人，为什么会被卷入这场非人生物的争斗中，他只知道，她们肯定是找错人了，而他很倒楣地就成为了牺牲品。
都说人死前会回想起人生的一幕幕，阎小河却不认为他十七年的短暂人生中有什么好回想的。
他只想尖叫，却连这也做不到，因为一张嘴就被灌了满口的风，呛得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然後……
被纳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搭档，我们没时间浪费。”
一道不含情绪的低语。
阎小河睁开眼，果然是那名龙翼女子。柔美的五官近在咫尺。
她正稳稳带着他在低空滑翔，无数人膛目结舌地看着上方这副奇景。
我明天不会上CNN头条吧……
虽然很享受被这么一具凹凸有致的娇躯紧紧抱着，阎小河却无奈叹了口气：
“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是妳所谓的搭档，也不会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与妳们的世界没有任何干系。”
说着，他才发现自己与这名女子贴得这么近，反而没有先前一见到她就浑身脱力的情况。看对方这态度，也压根不是打算来杀他的样子。
刚才根本就是被那个蝴蝶女给误导了吧，可恶的腹黑萝莉……
“你确实曾是一名普通人，但已不再是了。”
女子缓缓开口，语气冷淡。
“我名扎朵丝，而你将成为我的搭档。这是一个由不得你拒绝的事实。我要你立刻随我回到圣域，否则我就杀了你。”
“圣域……又是圣域……”
阎小河无奈摇头，只感到无尽的荒唐。
“就算妳杀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到达那个地方。事实上，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妳会这么说，就代表妳也没办法强制把我送到那里吧？”
“确实。”
扎朵丝微微颔首，将阎小河放回了久违的地面。
这里是一处偏僻小巷，他就是喊救命，显然也没人会来英雄救美。英雄并不存在，否则美国就不会有每年两千名失踪人口了。
“所以，我将助你完成‘觉醒’的步骤，然後教你前往圣域的方法。这对你来说必然十分困难，但我要求你必须尽快达成，否则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刚才还只是威胁要让我死，这么快就变成要让我生不如死了吗……
阎小河嘴角僵硬，讪讪道：“我们去那个圣域究竟要干什么，可以先告诉我吗？”
“当然。”
黑发女子露齿一笑，轻轻吐露出的话语却让阎小河反射性地一抖：
“我们要去参加一场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