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感受到了寒冷。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色彩被记忆剥离，回到了长眠的终点。
拨开海藻般游离的线路，浑浊的营养液外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漆黑。
又回来了，这段永远也无法除去的记忆。
如果换作人类的说法，大概就是“梦”吧。
因为线路老化而导致的意外，少女从长眠中苏醒，不知何时开始叫唤的肚子，模拟着人类的行为，发出“咕呜呜”“咕呜呜”的叫声。
也不能说是模拟，本来那声响便是由于胃袋的相互摩擦，既然是如此模仿人类的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机制吧。
好饿啊。少女如此想到。
明明自己并不是会如此抱怨的性格，但在被中断的营养面前，现实的残酷正在催促自己动起身来。
就这样跑出去寻找食物吧？
但是哨兵也应该发现了当前的异常。
找到了食物我们就回来。
然而她却并不知道食物的所在。
好饿啊。少女如此想到。
为什么还没有人发现自己呢？
带着这样的困惑，少女开始确认时间。
自己被骗了。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男人就这样像傻子一样立在寒风中，像个哨兵一样一动不动，本该肩枪的右肩此刻却停着一个花哨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的是“平安夜舞会，让圣诞同我们共舞”。
没有人来接替他。身后的大礼堂内，是年轻男女的纵情声色。只是看着映射在雪面上的金光，便能想像其中的温暖。
但男人却并不能加入其中。身着圣诞老人装的他，已然成为今晚最忠诚的哨兵。
“你并没有可以牵手的人吧，那就帮忙举牌子吧，今天晚上的气温可是很低的呢。”
想要加入这个全新的团体，为此需要做出的牺牲正让男人浑身发抖。
一半是由于寒冷，另一半则是愤怒。
这是彻底的排斥与羞辱，在这个被他们所推崇的美好节日，代表着圣诞老人的人却在默默受苦。
算了。男人这般想到。自己也早过了交朋结友的年纪，没有必要再撑下去了。
于是他赌气似的扔下牌子，想要转身走入大厅，但却在门口被人形拦下。
低等的雇佣人形只是重复着不能进入的命令，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是针对自己的命令。
男人只能离开，想想宿舍里还有哪些东西能吃，习以为常的脏活落到了嘴边，却又不希望被某些人听见，只能作罢。
大约是在那个时候，少女就已经跟着他了。
身后传来“圣诞老人”“圣诞老人”这样的呼唤，回过头去，遮眼发的少女正弓着身子与自己相对。
她正遭遇和自己一样的困境，也就是饥饿。
过于美妙，纤细而成熟有致的身体，让人怀疑她其实是非人类。然而搜遍记忆，却没有与之相符的形象。
“圣诞老人！”少女满怀期望的呼唤自己，胃袋又是一阵痉挛。
然而连自己都不能果腹的圣诞老人又怎样才能完成这个心愿呢？
少女一直跟着男人直到宿舍，连宿管和哨兵都能参加的舞会，单单空下了他一人，男人啐了一口，开始翻动自己的储物柜。
一包瓜子，一袋花生，这些东西根本不能果腹。
男人看着眼神和自己一样逐渐黯淡下来的少女，被抽走电力的宿舍连暖气都没有，冰冷的空气不减外面。
“你饿了吧？”
被问到的少女点点头。
“走，我带你去吃肉。”他突然这么说，从抽屉里抽出了手枪，那轻松随意的样子仿佛那不是一把手枪，而是一个钱包。
于是，扮成圣诞老人的男人带着少女回到了礼堂，他大步走上台阶，但立即被人形拦住。
“不好意思，这里已经满员了。”人形只会说这样的一句话，用僵硬的动作拦住入侵者的脚步。
即使他是圣诞老人也不行。
“我要进去。”于是，男人用手枪解决掉了人形。
第一枪破坏人形，第二枪打碎门锁，第三枪打在了水晶吊灯上，吊灯坠落砸出的巨响盖住了音乐与欢呼，裹挟着寒风的圣诞老人大步流星，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来到桌前，大摇大摆的扛走了象征着圣诞大餐的火鸡。
第四枪已经上膛，但却并未等来某个不识趣的阻挡者。
他完成自己的愿望了，矮小到几乎与自己同高的圣诞老人拉住少女的手，带着她离开了舞会上吃惊的人群。
在这个神圣的夜晚，只有自己才是真正被祝福的。少女突然这样想道。想着想着，二人已经在焚化炉旁边坐下了。
“吃吧。”圣诞老人说着，撕下了一条鸡腿。
“Merry Chrismas！”少女突然如此祝福道。
圣诞老人苦笑一声，用手中的鸡腿做了个干杯的姿势:“Merry Chrismas。”
“我做的火鸡比这个更好吃哦。”满脸是油的少女微笑道，“下一次就做给你吃吧。”
“是吗？”圣诞老人半信半疑的撕下另一条腿。
“那就先把这个当作订金吧。”
那时候自己所许下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
是简单的饱腹吗？人形如此思考。
肯定不是。
那时候的自己最希望的，不正是在下一个圣诞为那个圣诞老人做上一只最美味的火鸡吗？
那时候的他们只顾着狼吞虎咽，完了还将骨头仔细的埋了起来。再然后，终于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于是就此道别。
真是个简单无趣而又荒诞的故事。人形想。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了吧。
倒是他。他记住自己了吗？记住那个被呼唤的名字了吗？
“吃吧。”指挥官突然将烤好的野鸡送到自己面前。
直到这时，人形才从记忆中的某个故事里回来。
自己正和指挥官负责整个梯队人员的警戒任务，两人靠坐在火堆旁，突然嚷嚷着“饿了饿了”的指挥官就去抓了只野鸡回来，烤了吃。
“我做的火鸡比这个更好吃哦。”她突然任由记忆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下一次就做给指挥官尝尝吧！”
“那也得先抓到手才行啊，春田。”如此纠正的指挥官撕下带着弹孔的鸡腿，递了过去，“虽然就现在来说还有很久呢。”
“Merry Chrisma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