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娅尔缇娜是一个合格的王后，但她却不擅长教导一位公主。
正确的说，是因为任何一本书上都没有关于公主的育成方法，自己也没有身为公主的经验，不能找到参照对象，因此她只能以要求自己的那一套来要求梅莉亚。
“妈妈，来比赛吧！”
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便接受，但紧接着空气中又传来“呜呜不公平”的不满声。
于是她看到两个影子以几近两倍的高度落差立在那，便从角落中拿出自己曾经使用过的小号锄头递过去，同时又听到了象征欢喜与感激的“谢谢妈妈”。
娅尔缇娜觉得一个笑容足以将心情传达给对方，便不说话，径自走进田地里。
大人做了半天胳膊也没有酸，但小孩全身都在呼吸，每挥一下都要在地上洒落几滴汗水。
盐分与有机物对土地大有裨益，但这样的比赛确实不公平。
于是娅尔缇娜将体力调整到曾经七岁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还没来得及流汗就累得需要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她抱起一条腿看着那个瘦小却充满毅力的身影。
（真的是比不上啊……）
自己做这些的时候是十二岁，眼下这个小孩却连大人的锄头也能运用自如，在拿起符合自己体型的锄头之后更是犹如干渴的鱼跳进水里。但她不明白这些技能与七岁的身份是否相符，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大人与小孩的区别是拥有理智。
于是娅尔缇娜的理智认为这不是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情。
而梅莉亚单纯地依靠自己的意志去做这些事情。
她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错，便开始干涉，不仅因为心里有一套对错指标，更是因为自己七岁时不能做到的事情，女儿现在却轻易做到，这让她觉得梅莉亚有点耀眼。
（哈……娅尔缇娜你这个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嫉妒，可真是无可救药了啊……）
她看着那头随动作飘舞的黑色长发，心想如果能和自己这样再平常不过的金发交换一下就好了。
（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连女儿的东西都想占有……）
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自己赋予的，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可是下跪说“对不起”也无法传达的歉意……）
她又看看自己的手——由我赋予的东西——并依次握紧五指。
（所以，才更要保护好……）
天空真的好美——
于是她看向远方那一抹湛蓝，寻思着今后应该怎样做。
思绪翻转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看着天色从蓝变白，再由淡黄变作橙红，娅尔缇娜依旧无动于衷。
这时，她感受到了耳膜的震动。
是歌声——
（唱得可真难听啊……）
音调不美、音色扁平、歌词无韵，只有节奏值得一提，可那偏偏不能归功于乐感——脚步的频率、锄头在肩膀上翻动打着拍子，思维与动作的惯性使一切变得容易，但依旧无法改变“难听”这一事实。
（这孩子天生就和淑女隔了一道高墙呢。）
“哈……”
因为不得不放弃无奈地做出苦笑，她只等待耳中的声音大到停止的时刻。
“呼——好累啊！”
歌声来到身旁，取而代之的是梅莉亚躺在脚边的空地上大口喘气的声音。
“妈妈真是没用呢！这么快就开始休息！”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娅尔缇娜笑不作答。
“这样一来……”
“啊、啊！输掉了……”
“妈、妈妈……！”
梅莉亚像干渴的鱼一样鼓出肚子。
“不要学人家说话啦！好难为情……”
“噗哈哈哈哈——！原来梅莉亚也知道害羞啊~”
娅尔缇娜滑下石头，坐在梅莉亚旁边。
“可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却连脸都不会红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是不可抗力！”
梅莉亚握紧小手，脸颊逐渐红润起来。
“因为做错事就是无法反驳，所以不会气血上涌！”
“原来如此，梅莉亚的脸红是因为需要反驳。那就请你说明一下吧，你现在是在反驳我的哪一句话？”
“我是在……！”
声音突然停止，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梅莉亚睁大双眼表示震惊。
目光偏向左上方，她弯出一根手指停顿一下，又弯出第二根，停滞的时间也延长一些。得不出答案便开始皱眉，嘴巴也不断充气，可能随时会炸裂一般。
“怎么，想不出吗？”
娅尔缇娜的话点燃引线——空气被咽下，三根手指变为五根紧接着又全部收回，拳头砸在膝盖上并直立起身，居高临下让她看起来更显气魄。
“我是在针对妈妈不给人家应有的奖励作出反驳！！！”
说着梅莉亚便让出视野。
夕阳的余晖仿佛将一切刷上一层蜂蜜，视线所到之处涂满了温暖与甜腻。
只见眼前原本干燥的土地已经灌足了水，灰褐色映入眼帘的同时还能闻到空气中夹杂的土腥味。
“我可是很好地按照妈妈的要求将土块一点一点锄开，再把下面湿润的部分一点一点翻上来，所以没有浪费一滴水~”
原先是浅沟的部分被一条条凸起代替，看得出是有谁在下面埋了什么。
“每隔两步放下一颗种子，刚好是到第一指关节的深度，之后再用土自然盖好，没有完全拍实。”
最明显的是凸起的部分看起来要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
“每一行都浇了一壶水！学着妈妈的浇水速率从头走到尾也刚好洒完，所以绝对不会发生某一处淤积的现象！”
“干得好。”
娅尔缇娜将梅莉亚领口内的发丝散出，随即将手扣在她的头上。
“嘿嘿~”
不知在手上施了什么魔法，总之梅莉亚就像是温顺的小猫一样陶醉。
“等、等一下！”
小猫忽然看到了老鼠。
“差点就被妈妈岔开了！”
抹去笑容、拨掉抚摸头顶的手，空气重新变得燥热。
“我要求奖励！不仅是因为赢得了比赛，而且还帮忙……不！是代替完成了妈妈那份！”
说着她便用手臂画出一个大圆——
“我做了那么一大部分，而妈妈只完成了一小块！”
——又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小圈。
“口头表扬什么的我才不稀罕！我要求更为实质性的物质奖励！”
“喔？那就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吧。”
“我……！”
目光突然闪烁，但在片刻犹豫之后便握紧双拳坚定决心。
“我想到主日学校去学习！”
“你……想成为一名骑士？”
这是物质性的？这简直是撞上枪口。
看着娅尔缇娜瞬间的惊讶之后依旧保持笑容，梅莉亚以默认作答，没有点头。
空气静得仿佛能够听见泥土的呼吸声。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有资格成为骑士？”
头发上沾满沙子、脸上汗渍与尘土混成泥水、鬓角的发丝贴在两侧、身上穿着镂空的亚麻套装、脚上绑着破烂草鞋、手上的锄头变成短剑也不能说是骑士。
没有响应，但即便只看梅莉亚的表情，也能知道她其实是很明白的，娅尔缇娜不是在说这些。
“总之先跟我过来。”
她无法说出否定字眼，便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挪动脚步。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金发与黑发相互交错飘在水面，两人脚踩着脚、膝盖顶着膝盖对坐在水缸里。
黑色的眼睛对上绿色的眼睛，不安与遗憾一同顺着嘴角流出。
“我……我很愧疚。我总觉得那时候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但如果是以一名公主的立场而言，我实在找不到任何方法。我、我觉得……”
“噗噜噜噜噜噜——”
“妈、妈妈！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娅尔缇娜将嘴巴埋在水里自顾自地吐气泡，“噗噜噜噜”的音效令梅莉亚没法保持严肃。
“妈妈……！”
“先来享受一下~一起泡澡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说完便率先闭紧双眼靠在缸壁。
“妈妈真是的……明明没做什么却总是要休息……”
“我这是在给你恢复体力的机会喔，不然等下梅莉亚可是承受不住的。”
因为想要最不能也是最不该要的奖励。
“……！即便是要挨巴掌，我也要成为一名骑士！”
“喔~？决心的力度很强嘛。”
眼皮完全抬起的一刻立即放出锐利的视线，梅莉亚缩了缩脖子。
“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好了？转过身去。”
倔强与不服输驱动着身体，伴随着嘴巴嘟哝着“转过去就转过去”，水溅到外面也没意识到是在浪费。
“做好准备喔？”
只看背影都知道眼部肌肉正在用力。
“那么，我要开始了。”
瘦小的肩膀因为发力而不断颤抖。
“三——二——一！”
“呜哇——！好痛！！！”
水花四溅。
“嘁……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老实。”
“呜啊——！！！快、快停下啊！妈妈，求你了！！！好痛……！”
“给我安静一点！这点程度都受不住怎么可能成为骑士！”
于是水不再飘向空中，只剩下水面上不断荡起的波纹在提示着时间的推移。
从锁骨上方到肩膀、再到手臂、最后是后背，每一下都印上紫红的手印。梅莉亚咬紧下唇，以在身体中注入力量来抵挡攻势。
“放松、放松点~这个样子我都不好发力了，而且总是绷着身子会变成手臂粗壮的女孩子喔~那样就不漂亮了~”
“嗯、嗯……”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了很多啊？”
“唔、嗯……”
“‘把妈妈的这份儿做完’这件事，要好好感谢才行~”
于是她又在手上加重力道，耳中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再稍微忍耐一下！”
让疼痛集中于一点，瞬间溢满全身，携带着疲劳感最后从每一寸肌肤释放出——这是娅尔缇娜独有的按摩方式。
善后工作总能处理得很好，这也是身为王后的必备技能之一。
“妈妈。”
背后布满手印，梅莉亚转过身，两人以最初的姿势看着对方。
“那个……也惩罚过了，您会同意我的要求，对吗？”
“嗯？”
“我是说，我想成为一名骑士的事……”
“……啊啊，原来你还在想这些啊。”
隔了一段令两人都感到奇怪的空挡，小孩不愿忘记，大人不想提起。
“真是蠢得可以，我不会同意。”
“这次也是两码事，对吗？”
“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会干涉到底。”
“是……这样啊……”
目光虽然黯淡下去，但娅尔缇娜仍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坚毅。
不对，是她从心底明白这时的梅莉亚绝对不会放弃，所以才感觉到了名为坚毅的东西。
将感性优于理性思考查明事实，而且决然正确——
（这可是只有母亲才能拥有的权利啊……）
只需一眼便能看穿小孩的心思，从而想出最完美最合理的对策来说服对方，完美到能将黑色扭转为白色。
这次她也是在一瞬间就想出了几百种理由，但是——
这次王后的理智与妈妈的常识发生了碰撞。
感觉告诉她不能让女儿成为一个骑士。
但她的理智却不允许她从几百个理由中挑出哪怕是最为浅显的那个说出口。
因为梅莉亚——
（有一颗全心全意守护一切的心……）
——王后是这样想的。
双方既然僵持不下，因此她需要另一个缘由来代替自己做出决定。
“梅莉亚也已经休息够了。”
“嗯……”
“来说服我。”
“咦、咦……？”
“如果你能说明自己为什么想要成为一名骑士，或许我可以考虑将这些当作两码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如果梅莉亚真的说出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她是由着理智放任自己的女儿生活在一个枪与剑组成的围墙下，还是遵从自己的心以“这是为了你好”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做一个言而无信的母亲？
她突然觉得从一开始声明后者并不顾一切地反对就可以了，但既然已经说出来了——
（就听听你这个小丫头能说些什么吧……）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梅莉亚正在开口，水面很识趣地安静下来，狭小的空间都在帮她说话，这让娅尔缇娜找不到切入点。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用妈妈作为参考。想要成为像妈妈一样的人——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明明是个不听话的倔小孩，还真敢说啊……）
“可是最近，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做，我应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行。”
“……”
“如果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到时候还有余力的话我当然会去帮妈妈的忙，不如说这才是头等大事！但是……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按照妈妈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我总觉得……”
“我总觉得不能这么做！”
声音被放大好几倍回荡在阴暗里，这句话听在娅尔缇娜的耳中有些刺痛，但这些还不足以让她转变想法——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梅莉亚也明白这些，稍作停顿之后她继续开口说道：
“妈妈说过，感到快乐的时候只要分享一下，幸福便会增加。感到悲伤的时候只要分担一下，伤痛也能减轻呢。任何心情，只要对别人说一下的话，美丽指数都会翻倍呢。但是有一种心情是妈妈完全没有提到过的。”
“……？”
“这也是我唯独不想让妈妈知道、也是妈妈无法和我一起分担的……”
娅尔缇娜的视线游移，似乎正在清理记忆底层的淤泥。
“……是后悔。”
这个结论就像铅块一样砸入进去并触碰心底。
“只有后悔，是只有自己才能承担的事情。无论对与错，都是因为自己的决定造成的。但比这个更加严重的，是……”
“是别人替你做出了错误决定让你连后悔的地方都找不到，剩下的部分就只有怨恨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绝对不会怨恨妈妈！”
“那就只好憋在心里，所以我就更不好意思替你做决定了啊……”
（就连“这是为了你好”都觉得变成了谎言……真是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和妈妈发生矛盾。就算是闹别扭，也只别扭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是……这样啊，那随便吧……”
娅尔缇娜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便开始搅动空气。她抱起梅莉亚那光溜溜的身体，接着迈出水缸。
虽然实现了“摸一下”的愿望而且追加摸了好几下，但摸来摸去无论抓在哪里都是打滑，因此梅莉亚只好以四肢缠住。
“放心好了，从一出生开始我就在抱你了，今后还会抱更长的一段时间。”
言下之意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摔倒，这令梅莉亚稍微有些放松。
两个人来到衣架旁。
娅尔缇娜一直不笑，但当她给梅莉亚擦头发，毛巾与长发混着黑暗很好地做起掩饰，她会弯起嘴角。直到她将公主裙套在梅莉亚头上，确认完全屏蔽视线后，脸上终于露出祥和的笑容。
虽然一时忘记将裙子放下；
虽然这引得空气中传来“呜呜呜”的不满声；
虽然在这之后她依旧不笑，但她露出的眼神很棒。
“妈妈，你这是……同意了吗？”
“……这是两码事。”
看着女儿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咬住嘴角来掩盖兴奋，娅尔缇娜蹲下身，在梅莉亚脚上套住礼靴并将鞋带系紧、另一只脚也完成同样的步骤后，她起身叉腰俯视。
“妈妈……你、好漂亮！”
“住、住口……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娅尔缇娜始终没顾上遮掩自己，她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只是简单地双臂环绕胸部。
（为什么在女儿面前要害羞啊喂……）
她清清嗓子：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这次不同于以往，因此要约法三十章。”
“三、三十？！”
“回去之后我会列一份清单给你，现在就先拣重要的说。”
梅莉亚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一，不要在我面前打扮成骑士的样子。”
反应是不住地点头。
“第二，在主日学校要认真学习。”
空中传来认真的“我一定会”。
“第三，要收集三个人以上的签名。”
回答是以叹号和问号收尾的“诶诶诶诶”。
“简单来说就是你要帮助城镇里至少三位居民做事情，得到他们的认可之后你就有了最基本的成为一名骑士的资格——被人们所信任。”
她恍然大悟，确实是必须。
“但是如果被三个人否定的话，你就要乖乖地听我的话。”
“噫——！”
不仅要获取认可，还不能收到否定，这在无形当中增加了难度。
“但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吧？”
娅尔缇娜拍拍梅莉亚的肩膀。
“梅莉亚拥有很强烈的信念，而且你是我的女儿。”
最后一下更加用力——
“可以的吧？”
“可以的！”
简直是完完全全的打气行为，两码事已经偏向其中一码，这让小孩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我会做给妈妈看的！现在就去！”
于是梅莉亚转身跑了出去，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跑得可真快啊……雷厉风行，该说这是优点呢？”
娅尔缇娜重新回到水缸里。
她用手撑着下巴，趴在水缸边缘看着门外那个沐浴在夕阳下并逐渐远去的身影。
背影终于消失，视野以门作画框，构成一副以橙色为基调的风景图。
她长呼一口气，改为背靠的姿势。
今天其实没怎么耗费体力，无论是在森林里假装新手、做农活的时候故意放水，无非是将曾经做过的事情装作是七岁时做过的罢了。
但只有“对不起”是真的，所以觉得非常累，因此要再泡一下。
“啊啊……这下，可真是完蛋了啊……”
花了两个月不停地变换方式来梳理女儿的心情，又耗费一天的时间做出总结，却又相对地，一个简单的决定便在心上打了个死结。
母亲的本能在说这是与“保护”完全背离的做法，母亲的本能在说宠爱女儿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王后的职责则是遵照理智依循了梅莉亚的请求。
心本来就分为左右，思绪无法整合，东窜西跳开始乱动，情形真的糟糕。
“看来我完全不是这块料啊……”
将女儿培养成一个在想法上完全独立并正确的好孩子，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搞不好“母亲”这个称呼就会失去意义。
虽然她知道这是迟早要放手的事，但是……
手闲着没事做，她下意识地将食指与中指开成一个小角度，放到唇边吸了一口。
“该死！我居然会想到抽烟……”
自从有了梅莉亚，她就不再抽烟了，即便是偷偷地也没有过，现在居然想重新拾起来。
——这是一种放不下的眷恋。
人生总是在做加法——这是娅尔缇娜鼓励自己的方式。
她失去了最爱的香烟，却换来了梅莉亚与能够轻易读懂一个孩子的特权。
相加结果变为正无穷，她觉得这还不算坏。
“所以反正梅莉亚无论走多远都会回来，我这又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她又问了一次。
一想到失去梅莉亚之后能够得到的东西，所有与大脑相连的血管便会自动勒紧，让她无法再思考下去。
因此与梅莉亚同等价值的东西，她始终想不出。
“那个，妈妈……”
“啊啊？是梅莉亚啊。怎么啦？”
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了听到“妈妈”便隐藏起焦虑的技能，心里却在嘲笑愿望这么快就应验了。
女儿回来了，正站在眼前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
“那个……那把小锄头，可以送给我吗？还有我会经常来看姐姐的！”
“哈……说什么傻话，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谢谢妈妈！还有、那个……”
这次连她都看不出女儿闪烁目光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这让她感觉好遥远，她开始有些害怕。
“那个……我其实……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所以，可以……”
“……？”
“……可以请妈妈带我出去吗？”
“……”
“……”
“噗哈哈哈哈——！”
娅尔缇娜猛扑过去，一把搂住梅莉亚的脖子，额头碰在一起。
水溅到两个人身上、溅到外面、溅到脸上，顺着额头一起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