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一看，已经不是早上了。
迎面扑来冷艳的阳光，她意识到现在是黄昏——生物钟上被设定为起床的时间。
于是梅莉亚茫然起身，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口腔中的每个细胞都得到解放，连同声带也暴露在空气中，感觉可以发出美好的声音了。
“一天之计在于刚刚睡醒！”
……不过这是哪里？
用手摸到身下垫着的柔软稻草，四周是被夕阳沐浴成金色的小麦，从颜色上看得出是已经结满麦穗的样子，她还纳闷为什么没人来收割呢？也不见有大人聊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比如：“今年的收成不错啊。”“嗯嗯，是啊是啊。”
毕竟是熟悉到过分的农田，喧闹才是丰收时间的主色调。
现在却静得可怕——
于是刚睡醒时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突然消失。
大概是大家都急着回家休息，所以谁也没有留意到要叫醒在麦田睡着的自己。
梅莉亚用力点头确定——
“这真是惨无人道的偷懒行为！”
——接着便当即发誓要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她起身抓住最近的一棵麦子，从双脚开始，接着是大腿、腰、双臂、肩膀，依次绷紧。
“嘿咻……！”
连她都认为如果大地有知觉的话应该会感到非常疼吧？
“呜嗷嗷嗷嗷——！！！”
“咦、咦？！”
大地母亲不孚期望地发出惨叫。
“梅莉亚！你在做什么？”
天空也传来厉声斥责。
接着她看到地平线上升起巨龙，覆盖全身的黄色体毛每一根都向外炸立，只可能是针对自己不会有错。
虽然看不到掠食者露出的凶光，却能察觉四周风卷残云般的气势正在逼近，她觉得做什么都没用了，便决定什么也不做。
“对、对不起！！！请饶恕我！！！”
“住手！艾特！对我女儿好点儿！”
“……”
本能察觉不到能够胁迫生命的危险气息，梅莉亚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黄色巨龙近距离看似乎没什么威势可言，毛变成顺倒一边，身形也跟着缩小好几圈。
不过印象最深的，是手感非常好。
“咦、咦？！怎么擅自就摸上去了？！”
“这样摸它会很舒服，所以不要再拔它的毛了喔？”
毛？拔毛？
于是确认再三，顺向一边，手感很棒，不是麦穗。
“艾特会感到很疼的。”
大地母亲，原来是有名字的。
哺乳类，猫科，稀有种。
幼年期体长三十厘米，成熟期却能达到十几米，以在黄昏之海意想不到的现身方式而著名，是不折不扣的掠食者。
虽然对人的致死率是零，但致伤致残率却高到吓人。
“没办法嘛~狐猫的天性就是如此，只是想和人玩耍，却兴奋到无视体型的差异，说白了就是‘忘了’~”
优雅端庄、高贵冷艳、婀娜任性、迷人可爱。
“噗哈哈哈哈！分明就是梅莉亚的放大版本！顺带一提，艾特是女孩子，是姐姐喔~”
这时空中飞来水袋，于是妹妹下意识接住。
嘴巴喊着“真的找到了啊！”，耳朵听到“这都是姐姐的功劳喔~”，她就瞬间没了想喝的兴致。
“当然还不止这些~”
吃着和人一样的食物，但从不挑食；喝着与人等量的水，却更能忍受干渴；和人同时睡觉，却总能和太阳一起起床，意思是从不懒床。
“这些都是饲养狐猫的好处呢！”
这原本没什么特殊意思，但是此刻对什么都很敏感的小女儿就是觉得很受伤。
“妈妈真是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艾特艾特喋喋不休个没完！真是让人受不了！”
“这是为了能让梅莉亚更加了解这个小家伙~”
“可我都能钻进它的鼻孔探险！”
她却说这是小家伙。
“艾特可是非常友好的喔，梅莉亚也要相亲相爱地对待它~”
“可它刚刚企图用尾巴上的毛来杀死我！”
她却说这是友谊的体现。
“虽、虽然我也承认摸起来非常惬意，但事实是妈妈在不知什么时候在不知什么地方领养了不知是什么的私生子，这边才是货真价实的亲生女儿啊喂！！！”
“所以我不是很轻易的就移情别恋了？这些年也只有梅莉亚一个人不是吗？妈妈已经不喜欢它们了喔~”
“咦、咦……？”
自己只有七岁，光凭体型就能看出接触时间长短的差距。
“喜新厌旧？！没想到妈妈会是这样的人~~~！”
梅莉亚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果先于森林之王和艾特出生，处境一定非常可怜。
能不用双脚走路，就尽量不要用双脚走路，指的是要骑骆驼——沙漠之船。
但两人现在却在乘坐豪华巨轮。
视野的驻留印象跟不上行进速度，再怎么集中注意力也是模糊一片，所以很干脆地扭头不看。偶尔会有更大的狂风卷着沙石迎面飞来，这时只要识趣地躲进麦田里，便不会受到伤害。
梅莉亚心想这样忽快忽慢的奔跑方式其实是狐猫特有的好奇心作祟。
体型是成熟期的十二米，看到前方小上几号的沙漠蜥蜴，艾特会全力加速。当空气静止时，梅莉亚会跳下去和它一起挖洞。
“找到了！”
姐姐叼住成年蜥蜴的脖子，妹妹双手举起蜥蜴卵，两人一起向妈妈邀功，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一开始还本能地抗拒野味，但吃过一次娅尔缇娜烤出的蜥蜴肉，梅莉亚便在内心悄悄发誓绝不再吃其他的东西。
当然她也会给艾特准备绝对足量的食物，还会从自己那份分出来给艾特吃。
她觉得这两种方式有所不同。
有时梅莉亚会想艾特其实是在幼年期与成熟期的交界处——大概就是人类青春期的样子。
两个小孩会结成盟友一起挠大人的痒；会一起从沙丘顶端自由滚下，再一起承受大人的训斥；还会结伴出游找水，然后两个人湿漉漉地回来，再合伙将第三个人也弄得湿漉漉，这个时候空气中就只剩下笑声。
可以随心所欲地喝水、用水、甚至玩水，梅莉亚一直都在期待这样的生活方式。
当然她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艾特带给她的。
“所以按照人类的说法，艾特其实已经是个大人了，对吗？”
此时她正坐在鼻尖上说话。
天色已经暗了，昼夜温差相较城下镇和王城要大出许多，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坐在大猫的背上，比人体高出一些的体温会让人感受不到寒冷，而梅莉亚现在却抱着膝盖坐在最外面的鼻尖上。
太阳还能看见，但其存在的意义就只剩下照明，她冷得喉咙有些僵硬。
“艾特，其实非常会照顾人，会让人开心，而且特别会保护人，对吗？”
枣核形的瞳孔变成竖直的椭圆状，一左一右映射出蜷成一团的身影。
她觉得对方听懂了，便起身将双臂展开到最大，拥抱住两眼之间的鼻梁位置。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更希望将艾特整个抱在怀里，用下巴抚摸它的脑袋，再用心感受一次长满肉刺的小舌舔舐手指时的酥痒。
“如果……还能活着的话……”
她也知道这不可能，但就是忍不住让一滴眼泪唐突地流下。
这时已经完全披上夜色的天空中划过一颗同样晶莹的星星，对运动物体特有的兴趣让艾特转移视线。
这时平地传来“哇……”的一声，不用说也知道梅莉亚正在仰望同样的景色。
“我要学习跳舞！”
“嗯？”
“当然，还有唱歌！”
世界上最能体现淑女精致的特色——
“要学！”
——世界上最看不出是淑女的小女孩这样说。
“没可能学会。”
老师却竖起一根食指这么说。
“咦、咦？”
“首先，艾特是和我缔结了魂之契约的灵宠，所以我才能用召来之歌呼唤它。”
梅莉亚很认真的点头，但双眼像是无尽的荒野看不到尽头。
“其次，召来之歌只能实现距离上的无视，你也应该很清楚它们两个之间的差异。”
“是、是……”
她很明白“它们”指代的对象，也很明白差异不仅仅体现在距离长短或是体型大小。
荒野的天空这时出现了星星。
“而且梅莉亚，也差不多该从失去的悲伤中脱离出来了呢~”
先是看到了被抱起来的修长双腿，然后是膝盖上方枕着不带任何惊讶、怜悯或是安慰的单纯微笑。
无所谓得让人感到寒颤。
“妈、妈妈……”
这是什么笑容？
在认真地谈论死掉的生命这样严肃的话题，却是一脸毫不相干的无所谓相，这真是不折不扣的不尊重生命的表现。
一点也不好看……
“妈妈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像现在一样冷静吗？”
“毕竟是到了十位数即将变成三的年纪，如果不像点样子怎么能做出表率作用呢~”
大人与小孩的区别，是对生活的体验程度。
梅莉亚心想即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多吃二十几年的胡萝卜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更不用说是那个教会自己读书写字、问什么问题都能答得出来的妈妈了！
大人看起来经验真的相当丰富。
“妈妈的心，真是大到可怕的程度呢。”
时间静止了一段很轻易就看出能够思考很多的长度，却不像是解冻，反而是因为腐朽而崩溃掉。
“我觉得这样不好。”
“嗯？什么不好？”
“积累经验能将一切变得容易，我是在说这件事。”
表率作用——要成为像妈妈一样的人，但梅莉亚从这样对任何事情都没血没肉只会淡然接受的大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暖的地方。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时间锻炼成无所谓惧的大人，她觉得热量正从全身流走，已经不剩什么力气再支撑下去了。
可这是自然规律，遇事不慌是成熟的标志，这没法违背。
就在梅莉亚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即将滴落之际——
“但这不是因为习惯了悲伤才能变得无所谓惧喔。”
“咦、咦？”
——忽然收住坠落的脚步并重新照亮前方。
好认真的微笑，在合理分析了现在的状况之后将悼念的悲伤、关切的目光一并添加进去。
梅莉亚如愿以偿看到跟着自己一起伤心的脸，瞬间刺痛，视线左右游移，她忽然觉得还是不看的好。
“把脸转过来。”
小孩真的不敢看。
“回答我，这个样子很好看吗？”
“不、不……”
“那你凭什么又觉得我应该和你一样伤心个没完？”
“……”
她觉得娅尔缇娜说的没错，不应该因为自己伤心就要求别人不笑；但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妈妈和女儿就应该是这样，要感同身受。
岔路口横在眼前，真的好难选择，于是她执着地走向中间。
“因为这是两码事！”
“错！你这叫误入歧途！”
“咦、咦？！”
“而且还是从起点开始就完完全全搞错了方向！”
原来错的是这条路本身，当然再怎么选也是错。
于是梅莉亚捂着脸，很安分地等待着。
这时娅尔缇娜开始用双手移动自己，大人和小孩一高一矮变为并排。
“到底……什么才是大人与小孩最大的区别？”
“咦、咦……？”
“回答我。”
被点到名的学生只好咬着手指。
“唔……身高、体重、年龄、胡子……”
能说的都说了，毕竟这是一直以来就在羡慕想要快点拥有的东西，想变成大人的小孩每天都要思考究竟还缺些什么。
这是食指充当教鞭点在额头。
“唔……为什么要这么用力……”
“零分。”
“咦、咦？！”
“满分答案：是心的成长方式。”
“心……吗……”
捂住脑袋的手转移到胸口，又摸摸娅尔缇娜的胸口，都在跳动着。
“明明没什么不同……”
“人天生就会把好事与坏事放在心的两个部分。小孩一不小心就会让其中一个不断成长，而大人的做法，是让两部分一起长大。”
梅莉亚看着空中划出针对小孩的一大一小两个圆，又将视线转向大人，并亲自用手确认。
“果然呢……”
小孩惊讶并肯定地按住大人一左一右两颗“心”。
“是一般大，真的是非常大呢！一只手都握不住！不愧是身为成年人的妈妈！”
“你给我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认真听！”
“唔……唔……为什么又要这么用力……”
娅尔缇娜用手扇着脸，怒气的红晕难以消失。
梅莉亚则是抱着额头，自言自语说着“怎么这样”，但她依旧不死心——
“你将坏事看得和好事一样重要，这没关系。但只是看到了坏的一面，这非常有关系。”
——但却被娅尔缇娜唐突地开口打断，让刚想说话的梅莉亚张大嘴巴当场一动不动。
将沉默当作疑问，娅尔缇娜继续解释。
“生命其实就是零点，从无到有来到世上，最后从有到无从世上消失，到头来只是在兜圈子而已。所谓的‘十人十色’无非是说圈子大小、顺逆时针这种起到限定作用的修饰词汇。如果能够理解这点的话……”
“但、但是！总会有意外发生的吧！比如……圈子没画完，但也没办法继续画下去，但又想继续画下去……！”
毕竟三十厘米的狐猫很难让人相信它走完了人生。
“这不是意外，而是注定的结果。”
娅尔缇娜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们所做的不是按照规定的草稿描边，而是依靠自己的意愿一笔一笔的画下去，完完全全是原创的喔。但真要说有什么东西是意外的话……”
“怎、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某件事情，使半径缩短了。”
一旦裂缝出现，无一例外都会继续扩大，梅莉亚通过一个意外想到接二连三的意外。
“甚至是足够大的意外，能直接归零。”
比如将某个人的半径缩短，让某个伙伴直接归零，比如看到另一个人从原本的轨迹直接跃动到零点。
才不是因为……只看到了坏的一面呢……
“这些都只有坏的一面！好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妈妈！！！”
悲伤与疑问一并抹杀，现在眼中就只有愤怒。
“喔？你都发现了？”
梅莉亚问她：“发现什么？”接着视线空洞又遥远，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荒野黑暗。
“这个问题才要问妈妈！你都没发现我发现了，还以为我没发现，难道我真的看起来那么傻！”
娅尔缇娜没所谓地说着“倒也不是~”，然后没所谓的不再说话。
空气突然有些凉，吹透梅莉亚上身单薄的衬衣，但她不退缩，望着远方的空洞，自言自语地揭穿秘密：
“妈妈真是的，说什么‘依靠自己的意愿’‘这不是你的错’‘人都是出于自愿’，搞得好像活下来的人和过的很伤心的人和死去的人处在三种互不相关的层面，而且偏偏要对完好无损的活下来的我表达这样的意思。”
“在你眼里这叫做纵容对吧？”
“……”
“看不到的东西觉得不存在，这并不狭隘。”
比自己更高的声音压下来，压力好大，有点透不过气，但梅莉亚却决定鼓起向上的勇气——
“但如果看不到还装作一副不想知道的样子，这才是真正让人感到恶心的地方呢。你这又是在对谁说‘请可怜我一下’啊？”
——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好像犯错误一样灰溜溜地退却了。
“那个时候尼尔对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多少？”
“尼、尼尔哥哥……”
他说两个人至少不能一起死；还说两个人如果都被抓住，至少不能留下让人有机可乘的把柄。
总之都是糟糕得不行。
“但梅莉亚却引起了种种意外让最坏的结果没能发生，这难道不是好的一面吗？”
“……”
连妈妈都这么说，这下她也不得不承认。
但如果真的认可错误中好的一面，心底那份对任何人都感到抱歉的罪恶感简直快要消失——认定这些都是因为自身过错的小小正义决不允许这样。
“所以你会逃避黑暗中哪怕只有一分的亮光，是因为你没能学会用‘事物的两面性’——也就是‘两码事’来看待问题。”
讨厌就是讨厌，漂亮就是漂亮，正就是源源不断地向右数，负则要毫不停歇的往左看。
——小孩的观点总是明确。
“但这并不全面，所以你总是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作呕呢。”
娅尔缇娜一边说着“好臭~”，一边用手打散鼻子周围的空气。
“妈、妈妈……！”
全部命中的靶心让梅莉亚有些无地自容，但她还有个最大的疑问——
“可、可是！这些事情如果从最开始就没有发生的话……！”
——她指的是故事的起点。
“如果我好好的听了妈妈的话，没有和妈妈赌气，也没有意外地跑出去……”
“你还真敢提出来啊……我可是到现在都气不打一处来呢。”
“咦、咦咦咦咦——！”
耳内蜗牛接收到开关拨动的“啪嗒”声，不由得缩紧触角。感受到了纯粹的威严，就连空气也紧张得凝结起来。
“要有心理准备喔。自己做的事情，可不能喊痛。”
梅莉亚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于是她咬紧牙关默默点头，绷紧全身上下所有能动的肌肉。
娅尔缇娜的右手举到高处，接着引起狂风。
梅莉亚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哭，更不能躲。
她想用冰凉的手去消散左脸火辣辣的热度，但又想这个做法只能是火上浇油，于是只好用意志忍住不让脸上增加新的泪痕。
时间静止了一段连让人思考都来不及的长度，之后重新展开洪流。
“尼尔的伤到现在也没能恢复，你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一笔不太光彩的回忆。”
“嗯。”
“如果你能够遵循我的话，这些意外原本都不会发生。”
“嗯。”
“作为妈妈，这一耳光十分合乎情理。”
“嗯。”
“但是作为王后，要对拯救国家的小英雄表示发自内心的感谢。”
“咦、咦？！”
娅尔缇娜不断压低身子，并一直没能抬起目光。梅莉亚则看到深紫色风衣正在沿中心发散，只觉得身体不断升温，对比之下空气真的好冷。
“妈、妈妈！你在做什么啊喂！！！”
“梅莉亚意外地发现了潜伏在森林中的帝国间谍，并成功阻止其窃取情报。”
“那那那那……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总之梅莉亚保护了国家和人民这件事，就算是下跪磕头也很值得！”
“呜、呜哇——！”
小孩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趴下去并不顾一切地让额头亲吻地面。
地面很软，还好还好。
“…………”
“…………”
“噗哈哈哈哈——！”
“咦、咦？”
她又看到了坏人专属的大笑方式。
“托梅里亚的福，又让妈妈看到了好戏呢~”
“呜哇——！妈妈实在是太过分了！”
梅莉亚凭借本能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彻头彻尾贯彻正义的时刻，于是很干脆地将坏人仰面扑倒。
太阳很好地扮演起开关的角色，将黄昏之海的昼夜区分得如此明确。四面八方都像有星星在闪烁，梅莉亚看了很受感动。生物钟已经让星星和黑夜失去了催眠的功效，更重要的是被打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感觉……小孩子不真的挨打，就真的不行呢。”
“不需要挨打也能顺利长大的孩子才是最省心的。”
娅尔缇娜翻身将背影朝向梅莉亚。
“但我是小孩子，我只有七岁，正是犯错与纠错同时发生的年纪！”
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哭诉着“妈妈我不会再犯了”，反而说“请妈妈继续用心地打我”，并对着背影鞠躬。
“拜托您了！”
“所以你到底明不明白，‘感同身受’的正确含义啊……”
“唔……意思是妈妈犯错的话也希望接受女儿的打吗？”
“唉……”
“不过，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是决定了一件事情。”
“喔？”
娅尔缇娜感兴趣地重新翻过身。
“说说看。”
“我决定要把安迪的死，放在这里！”
梅莉亚用左手敲击右胸骨。
“把安迪带给我的快乐，放在这里！”
接着用右手敲击左胸骨。
“美好的事情要记住，不好的事情也不能记住太多！总、总之……！”
最后双手一起敲击来表明志气。
“要让这两边都变得好大，变得比妈妈的还大！我就是要比妈妈还大，虽然看起来可能不如妈妈浑圆漂亮，但我还是决定就这么干了！咦？妈妈？”
“唉……”
娅尔缇娜叹出最后一声便捂着耳朵重新将背影朝向这边，梅莉亚心想她一定是嫉妒到不行所以才听不下去，这让她难得在面前得意一次，虽然不是定义上的面前。
仰面躺在背影旁边，梅莉亚呢喃出“对不起”。
“我不能总想着你不在的事情，但这不代表我不在想你。”
她挑出最亮的两颗星星，仿佛在星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思考失去之后能够得到的东西——这才是应对失去的正确方式。
“在意外中学会解决意外的方法，从而不再发生意外，这才是真正的意义！”
这时月亮刚好转到头顶，她对着月光又提出想要学会唱歌这件事。
“因为好听到能让人觉得幸福！”
——这次她这么说。
“没可能学会。”
——这次她也这么说。
“五音不全，这没得辩。”
——然后紧接着背影又补充说。
于是梅莉亚解下绑在身后的锄头将空气大卸几十块，这才成功得以泄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