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长一言不发地气冲冲地离开后，络腮胡和眼镜两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眼镜在弱弱地道：“这算是……没事了？”
一屁股颓丧地坐在椅子上，他沮丧道：“这回一定会被开除了。”
络腮胡斟酌着发表自己的意见：“我想是的。”
眼镜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所以呢？”
“什么？”
“所以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只要在这里工作一天，就要把应该做的事做好。”络腮胡伸了个懒腰，“我要去舞台那里兜一圈，一起？”
眼看着络腮胡已经走到了门口，眼镜却没有从椅子上站起。
“怎么？”络腮胡回头问道。
思考了片刻，眼镜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他即将面临命运的巨变。
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平静地喝着茶的安稳的一天，眼见风云千墙，他做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还有些愤恨，但也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殊不知，一切都不同了。
“我没想过继承家业。”眼镜冷不丁地说道。
“嗯？”络腮胡回头，倚在门框上，双手抱于胸前，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我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眼镜双手平摊放在桌上，“这也代表着我若是像父亲提出请求，父亲一定不会拒绝我。”
“我从小热爱戏剧，因为那些美丽的故事里所出现的情节是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出现的。”
“那些冒险故事里的勇气也是不可能出现的，我，曾经是这样相信的。”
眼镜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你没有本钱，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关于即将要开战这件事情，你虽然知道但是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络腮胡严肃了起来，他隐隐感到之后的谈话会超乎寻常的重要：“的确。”
眼镜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透过他那滑稽的夹在鼻梁上的木质框架的小眼镜，是极为坚毅和澄澈的眼神：“现在你有了。”
“剧院或许不会炒了我们，但如果我们自己炒了剧院呢？”
“你是说……”络腮胡没有改变姿势，依旧靠在门框上，但身体的微微颤抖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激动。
“梦想。不仅仅是窝在这里，而是走出去，做一些事。”眼镜抬头望天，仿佛是要穿过那厚厚叠叠的天花板直至苍穹的彼端，“做一些真正的大事，成为青史留名的人。”
“再不济，也要成为举世瞩目的大商人。”
眼镜咽了口口水。
他的小动作很多，因为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他，怎么说呢，是所谓的“草食性”的。
从小爸爸永远在外面行商，自己由妈妈养大。
讨厌强势的父亲，喜欢温柔处世，性格柔软。
不出头，不做事，谁也不得罪，什么主意也不拿，只是跟随别人的话语，就像是一只小绵羊一样。
沉浸在戏剧里，因为在那些虚幻的世界里，他才是强大的，有魄力的，果断的，与现实截然相反的。
一直到……现在。
自己面临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巨大的机会。它就这样摆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害怕，虽然紧张，但是绝不会任凭它溜走。
眼镜可以听到自己那颤抖的声音：“我会辞职。情报就是力量。得知了即将要开战的这个消息，足以改变今后的所用动向。我会从父亲那里拿取一些资产，以作为本金。只是，我还需要一个可以进一步预测未来动向的有经验的人……”
“我明白。”络腮胡紧绷着脸，走向眼镜。那是因为他若是不紧绷着，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大笑出声。“我加入。”
“那么，欢迎。”眼镜向络腮胡伸出了手。
两只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
“让我们来挣些钱吧。”
话语并不响亮，但言语的力量从不在于响亮的程度，而是在于，其中所蕴含的意志。
这也是未来名扬四海的，两位影响整个大陆的走向的商人的行程的第一步。被称为未来的商人之神的两位，即将踏上旅程。
他们的选择和决定，也将和这个世界，这片大陆息息相关。
甚至，他们还和这个帝国将来的皇者有着交际。
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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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眺望大山会让人忘记那些无聊的消息，确实不假。”
火炉里的火焰发出噼啪声，是这安静的房间里的唯一杂音。
面对火炉有一把椅子，红色的丝绒与经过精心雕琢的扶手足以看出这把椅子的价格不菲。
房间里有两人。
一人坐在椅子上，感慨着，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玩抛投游戏。
令人意外的则是，这人十分年轻，面容怎样看都不是饱经沧桑的样子。
而另有一人，满头大汗地站在椅背之后。
黑发之中夹杂着些许银丝，也不再年轻。
“山总是像山那样，从来不会改变。”
“我是想说，它让我意识到，我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只不过……”年轻人的语气中带着玩味。
“你的呢？扎克。”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了爵位以后是不是就轻松很多了？”
如果若是平常人，这位，“扎克”子爵早就翻脸了。作为贵族，若是没有一长串的前缀与爵位，直接称呼姓名都是极大的侮辱。
扎克子爵受爵这几年，没有学到老牌贵族的底蕴，只学到了那由于底蕴而产生的傲气与不必要的自尊，以及更加愚蠢的繁文缛节。
却不去想，若是没有底蕴，那傲气和自尊就都失去了意义。
而繁文缛节，则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但是，唯独这位，是扎克子爵无法发作的。
“是。”
“殿下。”
扎克子爵看着他唯一能见到的东西，殿下那一头蓝发的后脑勺，以及不停地上下起伏的苹果，心里却是生不起一丝一毫滑稽的念头。
同时，也产生不了哪怕一点点反抗的念头。
屠夫，恶魔，涅夫瓦王国的敌人这样称呼这位王子。
而作为曾经的下属，子爵是最最知道王子殿下恐怖的那批人之一。
无知则无畏，知之，则剩下的只有恐惧。
涅夫瓦王国的元帅，王子，以及唯一继承人抛着苹果，十分轻松地问道：“真的吗？听说你过得不错，找了几个情妇，是这样吗？”
“是。”不敢有任何隐瞒。
“昼夜参加宴会，没日没夜地出入风月场所，是这样吗？”
“是。”汗流到了子爵的衣襟之上。
“因为看上了别人的女人，就横刀夺爱，强用自己的权力逼迫他人，是吗？”
“是。”回答变得越来越机械，可心却变得越来越冷。
“那女人后来自杀了，是这样吗？”
“是。”掏出手帕，反复地擦着汗，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干。
“玩弄年仅八岁的娈童致死，是吗？”
“是。”每一个问题都是自己曾认为绝不会被发现的肮脏之事。
“用烙铁折磨妓女长达数日，直到她死亡，是这样吗？”
“是。”但此时此刻却被最恐惧的人毫不留情地一个个问出。
“克扣发放给贫民的补贴公饱私囊，是这样吗？”
“是。”而自己只能照实回答。
“吞下第四骑兵旗团十二名士兵死后的抚恤金，是这样吗？”
“是。”
终于，年轻人停止了问询。
“我原以为，这种事你还是做不出来的。”原本一直被抛投着的苹果，落下后就再未升起。
听到地下传来声音，子爵小心地用余光瞟去，只见苹果被扔在了地上。
不，那已经不是苹果了，只是苹果的残骸。
苹果竟是直接被捏烂了。
不是碎，不是仅仅只是皮破了，而是像泥一般，烂了。
“你做得不错，扎克。”言语中没有本该有的尖酸刻薄，反而像是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真是庆幸我没有授予你世袭爵位。至少在没有领地的情况下，你还做不出叛乱的事情！”
扎克吓得咚的一声跪下：“殿下……”
“站起来！”王子猛地起身，转身一把将椅子推到在地，厉声道，“站起来！”
扎克依旧跪着：“殿下您……”
抓住扎克的领子，王子一字一顿：“你是军人。”
“退伍了多少年的军人，也依旧是军人！”
“你还记得涅夫瓦军规的第一条吗？”
“当然记得。”扎克被抓住领子，身体被往上拉，可膝盖依旧在地面上。
“念。”王子的声音冷了下来。
“军人只跪国家，不跪他人。”扎克声音急促，念了出来。
只跪国家，不跪他人。
“你现在是贵族老爷了，是，贵族。我容忍你那些腌臜的事情，没错，娈童，情妇，妓女，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贵族圈里那些恶心的事情，我只是现在还不能动手，你还真的以为那是可以被接受的？迟早我会一个个收拾他们。但我容忍你，哪怕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依旧容忍你。”
“因为你对国家有功，你是国家的忠臣，而我，不想让其他人寒了心！”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你是军人。是军人。是军人啊！”
“怎么可以克扣给其他士兵的抚恤金，吃空饷，喝兵血？明明你是最应该懂的人啊！”
“我很信任你。”王子放开了子爵的领子，“但你辜负了它。”
子爵瘫软在地上，王子闻到有恶臭从子爵的胯下传来，裆下湿了一片：“求您别杀我……”
“不，我不会杀你。”王子的话在子爵听起来已是恍如神恩，“至少你还没有违抗我的话，那说明你至少还是忠于我的。”
“我会给你留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