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腕最重要的是气势。
这句话不无道理。
但在马修看来是扯淡。
真正用力的时候，哪怕是出一点点声音，哪怕是张开嘴这个动作，也会感觉力量被浪费了。
在马修看过和马修参与过的扳手腕之中。
倒是有一半是比较没气势的那一方获胜的。
“啊-------”
约翰大叔胳膊上的青筋暴起，面容狰狞。
“上啊约翰！别输了！我押了你整整十几个铜币呢！”
一旁的人也为他鼓劲。
另一边的老德米特里领主与之截然不同。
他没有出声，闭着眼睛。
周围没有人为他加油。
这是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毕竟虽然老德米特里领主正是所谓的“平易近人的领主”，但他终究还是这个村子的领主。
正常情况的话，应该是所有人都站在他那一边才对吧？
然而不知为何。
看着老德米特里领主的脸。
看着他额头上的皱纹。
看着他的白发。
看着他的干枯的像老树根一样的手。
看着他比起约翰大叔那因为常年累月打铁而粗壮的，显得衰老而瘦弱的手臂。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剩下的只有约翰大叔“啊----”的发力时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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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从一开始就没有做声。
马修一直在静静观察着。
正在比赛的两人的过往在他脑海中翻动着。
约翰大叔，全名约翰史密斯。
以前马修曾经试图称呼他为囧大叔，后来被追着打了一顿所以作罢。
今年四十岁，六年前带着女儿来到了卡拉村。
据说是从小从铁匠学徒当起，那样的话至少也有三十几年了。
身材简直像只猩猩，但女儿却特别漂亮。
手臂肌肉极其强壮，还特别喜欢做抢手腕这种规则其实是不允许的事。
与马修之间的扳手腕胜负是……
马修笑了笑。
马修与约翰大叔比了十六次。
马修十六战十六胜。
老德米特里领主，全名……
嗯？
马修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关注过老德米特里领主的全名是什么。
按理来说，作为曾经的骑士，全名多半能牵扯到家史和家谱这种纷杂的东西。
马修把这件事记上了心头。
今年六十七岁，是绝对的老当益壮。
从前的经历，据他自己说是纵横四海的骑士，让人闻风丧胆的战场修罗。
唯一能够获得胜利的是一个外表看似普通老人，武力却过于常人的名骑士老德米特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
的确是这样。
与马修之间的胜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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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那么快就不行了吗……”
随着一声巨响，约翰大叔的手重重砸在了木质的圆形酒桌上，伴随着押他的人失望地叹息。
”轻一点啊，要是砸坏坏了你们要赔的。”
站在柜台旁向扳手腕的酒桌张望的酒馆老板不满地道。
“以前有过两次吧？我可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根据赔率……”老德米特里领主笑眯眯地给一个个下注的人数着铜板。
老德米特里这场其实赚的不多，因为他作为庄家自然是不能押自己的。
而且，他的赔率事实上是最低的。
“结果我押了整整五十个铜币只赢了一个铜板回来吗……”
马修接过自己装铜币的袋子数了一数。
“这是当然啊，毕竟他可是不败的德米特里嘛。”
旁边有人接口道。
是不是纵横四海的骑士倒是不知道。
那看似衰老的身体下潜藏着平常老年人绝不会有的力量倒是真的。
“马修。”
“嗯？”马修正数着钱，突然被叫到了。
“有兴趣吗。”约翰大叔已经懊恼地离开了位子，周围的人也给马修让开了通路。
老德米特里领主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不是吧……
“既然老人家提出来挑战，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马修坐在了酒桌的一侧。
围观的观众开始欢呼。
“屡战屡败的马修对不败的老德米特里！老规矩这场不开赌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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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当然不是屡战屡败的人。
相反，他可以说在酒馆中无人能敌。
除了一个人。
马修与老德米特里之间的胜负是……
四十九战。
四十九负。
当年十二岁的马修长得一副娃娃脸。
八块腹肌。
倒三角身材。
扳手腕可谓无人能敌。
一个个对手输给了自己。
自己的小金库已飞快地速度变大着。
约翰大叔当时还不服气，直到连战数场后才被人拖了下去。
直到马修看到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坐在自己的对面。
“德米特里领主，您不是庄家吗？”
马修轻佻地问着，语气浮夸而又欠揍。
“没人规定庄家就不能下场吧？”
即使被这样冒犯，老德米特里领主依旧笑眯眯的。
“就算是您我也不会放水的哦。”
年轻的马修沉浸在连胜的快感中，傲气凌云地说。
“不要紧的。”
对面的老人笑了笑。
现在想想，那可真是段黑历史。
“咿呀-------”
马修开始发力。
与之相反的是老德米特里领主一声不吭。
闭着眼睛。
十秒过去了。
半分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老德米特里的手巍然不动。
马修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老德米特里领主带着他的一贯的慈祥笑容，说出了这样一段让马修记忆犹新的话。
“我有这个必要告诉你一点人生的经验。”
“涅夫瓦帝国有句古话。”
“叫闷声发大财。”
马修的手干净利落地被压倒在了桌上。
马修从那开始就开始了自己悲剧的连输旅程。
马修输掉第一次后，开始思考输掉的原因。
对于当时的他来言，输掉的原因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当时他状态太差。
为此，他还特地去质问：老板，你给我的酒里没下药吧？
“滚，要是再问这种问题就别来了。”
没想到酒馆老板也难得硬气了一回。
排除了酒里下药的嫌疑，马修又开始一个一个的排除。
从有迷幻气体啊，有特殊的核具使用者啊，有特别大的隐身怪物啊，再不可思议的马修都想过了。
“你昨晚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就是……那方面的你懂的？”
马修还这样问过理查德。
可以猜出当时理查德的表情。
直到最后，马修可以确定自己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影响。
那就很容易确定了。
第二种可能。
“领主大人，请问我们可以再比一次吗？”
当时的马修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没错。
既然自己的状态没事，那么一定是老德米特里……
作弊了。
马修是这么想的。
“好啊。”老德米特里领主爽快地答应了。
嗯？
那么容易？
马修原本认为，作弊的老德米特里领主一定会拒绝再次比较的。
不过不要紧。
“理查德，靠你了。”
马修对着身后的哥哥叮嘱道。
“我知道了。”理查德点了点头。
理查德是专门被马修拉来防止小动作的。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一二三！开始！”
新一次的比赛开始了。
“嘿呀-----！”
马修换了种呼喊方式，仿佛这能给他力量似的。
没有变化。
没有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僵持了几分钟后，随着马修的呼喊声，马修的手碰到了桌面。
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服，再来！”
第三次。
第四次。
直到第五次的时候。
“小马修。”
老德米特里领主突然发话了。
“您说。”
已是满头大汗的马修再也不敢轻视眼前的对手。
“我们最后再比一次，我让你看看我的真正实力。”
马修骇然，周遭围观的群众也惊了。
“喂喂，你以前见过领主大人认真过吗……”
周围人议论纷纷。
“好。”
马修同意下来。
不过真正的实力会是什么样呢……
马修不禁好奇起来。
“开始!”
正当马修还以为会和前几次一样先僵持一段时间的时候……
老德米特里领主猛地睁开了眼睛。
马修感觉眼前一头洪荒巨兽扑面而来，而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啪--”的一下，马修输了。
那声声音并不是老德米特里领主的喊声。
而是桌子坏了的声音。
从那以后，马修再也不去“欺负”别人了。
不过除了约翰大叔以外，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马修只挑战老德米特里领主一个人，而且表现倒是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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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德米特里领主和马修的手在空中僵持着。
围观群众紧张地看着。
整整四十九场。
马修每次都是看似有希望。
但每次都失败了。
在第二十场的时候，马修开始学习老德米特里领主的风格。
也就是，不呼喊，闭上眼睛。
这导致一种很奇怪的情况。
比如说现在。
一屋人看着两个人扳手腕。
鸦雀无声。
手的位置也不变。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
“咳！”
马修突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话说……有人愿意喊个开始吗？这样我不好发力啊？”
“哦哦。开始！”
小插曲过后，马修把浮躁的心沉静了下来。
自己的身体是不存在的。
自己的思想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有自己在桌上的右手。
要做的事就只有往左扳。
仅此而已了。
手细微地往左移。
微微朝下。
一点一点。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哪怕是马上老德米特里领主的手就要接触桌面，马修也没有丝毫放松。
终于，老德米特里领主的手轻轻地被按在了桌上。
马修睁开了眼睛。
我，真的赢了吗？
“老了，不中用了。”
老德米特里领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酒馆。
众人在他离开之后，才渐渐缓过神来。
“马修，你赢了啊！你赢过不败的德米特里领主了啊！”
马修坐在位子上，恍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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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理查德打算要和简结婚了你知道吗？”
扳手腕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聊天。
马修也安静地找了个座位，开始和约翰大叔讨论这件事。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约翰大叔的反应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喂不是吧？你自己的女儿要结婚了你不知道？”
是的。
约翰大叔就是简的父亲。
女儿貌美如花。
父亲像只猩猩。
生活真是奇妙啊。
约翰大叔把自己的酒杯举到头顶，使劲摇了摇，用舌头接住掉下来的几滴麦芽酒。
他放下酒杯，道：“没事的。”
马修急忙道：“怎么可能没事啊，你……”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约翰大叔打断了。
“我的女儿交给你哥哥，我很放心。”
“我知道你也喜欢简，而且从个人来说我也更偏向与你。”
“但我尊重简的选择。”
马修不知自己离开酒馆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但一定很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