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上的事情都好谈,埃米尔·古罗斯彻先生,”额角生有一大块刀疤状胎记的男人咀嚼着熏肉块,他便是埃米尔的东家卡麦尔·麦金斯,“因为是道上的,我一向讲究信义,这一点你应该比较清楚。”
“是的,您到最后都没有向玛丽雅透露我准备出城的事情。”
“你的行为提醒了我,在那之后,我也在着手准备离开。说实话,当初我是看好大帅的,可是如今,胜负的天平已经越发明显了……”麦金斯惋惜地哀叹一声,将熏肉咽进腹中。
“可见是我赌赢了,大叔。”
“嗯,”麦金斯随手抓起一块牛肉干,“古罗斯彻,你也来一块吧,不能让客人看着我酒足饭饱,自己却空着肚子。”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正准备带玛丽雅去吃一顿好的。”
“是啊,那个孩子心地善良……若不是你不肯,我还真想招她当我家的女仆呢。”
“您太客气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房租付清了,契约也完成了,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今天一早,我就得走人了。”
“今天?”
“啊……现在已是凌晨。”
“原来如此。和您相处的这段时间非常愉悦,埃米尔先生,这是我的真心话,”麦金斯里起身来与他握手,笑容黯然而迷离,“虽然您只有不到十六周岁,可是你身上已经有一股男人的气概与胆识了。祝你健康、平安,替我帮玛丽雅小姐带一句话,我们一家,包括洛基和苏菲亚在内,都非常感谢她。”
“嗯。”听到“洛基”二字,他的心头一颤。
“哦,对了。埃米尔先生,你有看见我的大儿子洛基吗?”仿佛是捕捉到了这一丝动摇,麦金斯随性问道。
他的心猛然沉下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挨千刀的,总有一天我得埋了他!”卡麦尔恶狠狠地啐道,“妈的,玩女人上赌场,除了欺侮人没有任何本事,一不愿赌服输,二不讲究信义,败坏我的名声!”
埃米尔脊背发凉,洛基惨死的情状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么,埃米尔先生,”面容可怕的男人忽然与他对视,“你觉得呢,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现在在哪?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会是被仇人清算了吧?”
他努力去咽口水,在麦金斯颇有气势的目光威逼下,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洛基……先生,他,经常出去和朋友们玩乐……我想,可能是喝醉了,在朋友家中将就一晚了吧……”他握住左手腕,吃力地回答道,“额,我猜想是这样,毕竟今天我没见着他。”
“是吗,那还真有这个可能……”卡麦尔沉吟良久,“抱歉啊,让您犯难了。请回到令妹身边吧,先生。”
“哦,嗯。”
他默默地点点脑袋,前脚刚走,后脚就将房门拉上,迅速逃离了这片虎穴,并不回头确认情况。好险!他在心中默念。
空洞的深巷是如此静谧,从麦金斯的客厅走回出租的小屋不过三分钟的脚程,可这一短短的小径,却让人难以敞开步伐。
他在这幽深的走道中徘徊,不详的念头升进胸中。
为什么,麦金斯先生要刻意咨询我关于洛基的事情呢?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不不不,他肯定也只是乱猜的,毕竟没有不担心儿女的父母,随口一问,没什么大不了的,呵呵……
可是。他忽然站住了,有些细节,倒是让人不得不在意。
那就是,麦金斯的神情。
黯淡的,迷离的笑容,看上去既虚伪又可怜;
凶狠的,威压的目光,看上去既可怕又绝望;
还有神情之外的细节,比如吃肉之类的……在这个艰难时刻,有必要为了陪我这一介草民,拿出库存的干肉吗?或者说,最后的晚餐……我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啊,这么潦草的心思,真的不像我。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会是被仇人清算了吧?——
清算?什么意思。不过洛基和他人结下梁子并不奇怪。
——抱歉啊,让您犯难了。请回到令妹身边吧,先生。——
咚!他突然呆住了。犯难?回到妹妹身边?
难道……神秘的预感让他的内心难以重归于静,他是仰仗直觉吃饭的人,他无法忽视自己那焦虑不已的第六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一声声凄厉的呼号自他的小屋爆发,如疾风一般撕裂了他的耳膜,刺穿了他坚硬的心脏里最柔软的角落!
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
果然如此吗!麦金斯,你竟敢对我的妹妹下手!
他以惊人的速度冲进小屋,由于事出仓促,他被路边酣睡的流浪汉狠狠地绊了一跤——该死,脚踝扭伤了!
他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推开房门——
“玛莎!玛莎!玛丽雅!你在哪,还好吗!”
“哥,哥哥……”
定睛一看,玛丽雅被反绑在床上,层层麻绳将她的手脚捆得紧紧的,浑身动弹不得,如同身陷囹圄。
“别着急,哥这就来救你……”
有陷阱。房间里绝对藏有杀手。
难道只能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候麦金斯将兄妹一网打尽?
正当他火急攻心,忙于思考对策之时,意料之外的窘状令他一时六神无主,茫然失措。
那就是,躲藏在角落里的“犯人”竟然缓缓走出阴影,主动站立在他的眼前!
夜色昏暗,埃米尔无法分辨其性别,唯一能够辨别明晰的,徒有“犯人”掌中所握之物。
他脸色煞白,嘶哑的喉咙中发出无声的哀鸣。
“犯人”神色淡然,慢悠悠地高举手枪,嘴角,仿佛掠过一抹志在必得的邪笑。
它扣响了扳机。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