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干瘪的手从浴缸里滑出，在地上画着圆圈。
“嘶……”
朗基努斯张大嘴巴，贪婪地将空气汲取入肺。
她腾出手抚摸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这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纵使已然经历过千百万次，朗基努斯也无法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以及……面对自己衰老的真身。
留在元老院的同僚般仍然永葆青春，但身为原序者的她早已被神明抛弃。
刚刚还光滑白嫩的肌肤已经变成干裂的树皮，手臂上密密麻麻地贴着老年斑，苍绿色的血管如剑齿般凸出，显得相当瘆人。
透过水面，她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自己丑陋的容貌。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啊，时间在她的身上留下鲜明的刻痕。
爱莉希雅仍追随着威廉，为了她那疯狂的计划惶惶不可终日，其他元老则热衷于角色扮演，围绕着那个叫克洛依的小妮子跳舞。
唯有她选择了一条诡谲的道路。
她跨出浴缸，看到一个少女正安静地躺在浴室的地板上，她留着头淡棕色的短发，年轻而貌美，甚至与朗基努斯有点相像。
克里夫还真会挑人。
朗基努斯将手搭在少女的额头上，嘴里默念着咒语，烈焰从她的指尖浮现，迅速蔓延至少女的全身。
火焰顺着朗基努斯的手臂向上爬升，将朗基努斯的身体包裹。
待到烈焰从朗基努斯视界消失，脚下的少女已经变成一具苍凉的白骨，她站起身，从镜子中瞥见自己的模样。
她又变回了那个娇小可爱的朗基努斯，而代价就是陌生少女的生命力。
“对不起。”
朗基努斯的红唇微微颤动，她无力地瘫坐在地，寒气透过冰冷的大理石砖刺激她的臀部。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传入她耳中。
“克里夫？”
“你准备好了？”
熟悉的慵懒声音从门外传来，朗基努斯松了口气，说道：“门没锁，不过我现在可是一丝不挂哦。”
克里夫毫无顾忌地推门而进，他今天穿着黑色的戎装，红色披风从肩膀上倾泻而下，盖住他的后背，不过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暴殄天物。
他完全没有指挥官的样子，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本厚重的书。
“老维特里希亚还真有许多不菲的收藏，这本书可是五百年前的原装版本。”
克里夫快速地翻阅书页，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相当兴奋。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看朗基努斯一眼，那双鹰隼一直停留在书上。
朗基努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还真是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
“排兵布阵得怎么样了？”
“还行。”
克里夫相当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这能显出他很有把握。
“对面呢？”
“他们正如我的想法一般急匆匆地向边境调兵，卡尔那老家伙似乎准备御驾亲征。”
“不……我指的是希蕾娜堡。”
克里夫将书本猛地合上，抬眼看向朗基努斯，鹰隼中藏着些许困惑。
看来戳中他的痛点了，朗基努斯最喜欢玩弄后辈们那自以为是的心。
“出来说话，这里有股烧焦的气味。”
克里夫看了眼地上的白骨，转身离去。
朗基努斯踮起脚尖，小心地跟着他走出浴室，防止踩到这可怜姑娘的白骨。
朗基努斯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的光景。原先布满灰尘的地板已经被清扫干净，天花板上倒吊着一盏象牙灯，随处可见的纯金家具足见城堡原主人的奢侈。
这里是潘诺里亚的首府——雷霆堡，之前是维特里希亚家族的属地，在维特里希亚家族湮灭后，这里就成了当地贵族寻欢作乐的场所，如今却被克里夫给占据，作为临时的指挥部。
“你的衣服。”
克里夫将一件崭新的灰袍递给朗基努斯，朗基努斯随手套在身上，跟着克里夫继续走。
他们来到大厅，只见一张巨幅地图在桌子上摊开，几名贵族正围在旁边讨论战事。
“朗基努斯阁下已经苏醒了？”
一个样貌英俊的贵族最先瞥见朗基努斯，他是菲利克斯•伍德，王冠领总督的儿子，也是那场婚礼的受益人之一。
他本来只是骑士之子，但和克里夫关系亲密，从前首相的地上分到了几块肥沃的伯爵领，一下子跃升为亲王国内的强力诸侯。
朗基努斯咧开一道甜美的笑容，她说道：“伍德大人，感谢您的关心，很高兴看到您与陛下一齐指挥。”
伍德的脸颊微微泛红，没有年轻男子能拒绝朗基努斯的美貌。
“朗基努斯大人，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在战争课堂上经常睡大觉。”
旁边的年轻贵族眯起眼睛，脸上勾起笑意。
他是罗斯公爵的儿子，威廉•茹因，家世比菲利克斯好，分到的地却不比他多，这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少壮派贵族，平日养尊处优，对战场的经验几乎为零。
“茹因大人真爱说笑呢……相信您对攻下希蕾娜堡胸有成竹吧？”
“就那个小破城堡？我带1000步兵就能把它拿下。”
茹因拍着胸脯，眼中亮着兴奋的光芒。
朗基努斯捂嘴轻笑，听说这个威廉的名字取自威廉•希蕾娜，但他本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蠢才。
“您何故发笑？”茹因不解地问道。
“我的同僚也在希蕾娜堡，相信你们听说过她们的事迹。”
“我们可是有数万大军，她们几个人再厉害又能怎样？”
茹因双手抱胸，看起来相当自信。
“真的吗？那您的战术是什么？”
“额……先列阵……”
“你这个木头脑袋只会带着士兵向前冲吧？”
伍德无奈地摇摇头，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克里夫，他又捧起那本古书看了起来。
“陛下，我只需500名步兵就能将希蕾娜堡拿下，请让我做先锋。”
“您应该不会是想抢功劳吧？”
茹因眼睛微眯，额前青筋暴起。
朗基努斯对这些蠢猪们不抱任何希望，如果她是克洛依，对于有这种敌人真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先不提安洁莉卡那令人惊悚的切割，就凭君士坦丁那把魔剑就能将他们所谓的先锋部队全灭。
何况，希蕾娜堡本身易守难攻，朗基努斯还记得当年威廉•希蕾娜仅靠几百人就活脱脱地把精锐的帝国军队拖了将近一年，所以唐突进攻无异于送死。
只可惜克里夫是个头脑清醒的人。
克里夫再度将书合上，他竖起一根手指，在众人面前轻轻地摇晃。
“我们不打希蕾娜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