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依向来不喜欢当众讲话。
她小时候有结巴，被人盯着的话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时候和人吵架都回不了嘴。
每到这时候，妹妹都会挺身而出，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与小大人的腔调帮她骂回去。
但是，现在没有妹妹，只有她自己。
克洛依站在刚筑成的高台上，俯视下方如苍蝇般密密麻麻的人头。
在她脑海中，她就应该像电影里描绘的领主一般，威风凛凛地准备对战士作最后的动员，身穿盔甲的战士们也握着宝剑，对他们的领主宣誓效忠。
只可惜，这并非电影。
底下的士兵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别说盔甲了，就连个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有的人手里只握着一把耕地用的锄头就跑来当兵，靴子上还沾着泥，似乎刚从农田里下来。
他们身上臭气熏天，站在一块好似在发酵，将原本清澈的空气污染殆尽。
这些人随意地聚成团，遇到认识的人就挎起背开始聊天，搞得队伍异常松散，全无纪律性可言。
旁边的骑士队伍也就比他们好一点点，起码配得起盔甲和武器。然而，他们的枪生锈发红，盔甲破损不堪，就好像是从老祖宗传下来传家宝似的古老。
几位骑士还仗着人高马大占据最舒服的位置，光明正大地用各种下流的措辞讨论克洛依的美貌。
唯一像样的队伍是福伦塔麾下的林柏民兵团，他们穿着平均线以上的装备，精神面貌也远远好过前两拨人，他们无疑是主力部队，只可惜人数并不多。
克洛依怎么才能让这成分复杂的军队为她而战呢？
露西亚走上高台，朝克洛依眨眨眼。
“露西亚，该咋办？”
“封建契约里白纸黑字地写了，亚弗洛斯的土地都属于您，而民众只是暂时租用来生活，作为代价，他们需要为您作战。您只需要如此复述封建契约即可。
有这么简单吗？
克洛依瞥见露西亚眼中闪过犹豫不决的光，眉头不禁皱起。
“不过，克洛依大人……这些孩子已经足足300年没见过战争了，他们习惯于与强盗战斗，但对国家层面的互相倾轧完全没有概念。”
“你的意思是我得找个理由让他们去当炮灰？”
露西亚沉重地点头。
克洛依抚着胸 口，只感觉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她能像传说中的女妖一般，用言语蛊惑这些人去当炮灰吗？
克洛依用手握住高台的边沿，力度大到仿佛能将泥土撕裂。
如果她言语有失，这些士兵很可能直接鸟兽作散，这是最好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一拥而上来把她生吞活剥，考虑到不少骑士对她不怀好意，可能还有更不妙的事情等着她。
毕竟没有人想去白白送死。
虽然她先让安洁她们在附近埋伏，情况不对就立即出面，但她不希望出现伤亡。
一切都维系在她身上，她必须用她那香嫩的舌头与甜蜜的言语取悦这些士兵。
克洛依的眼神愈发坚毅，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台下仍在叽叽喳喳的众人大喊：“各位，听我一言。”
由于声音过大，她的嗓子就跟塞满辣椒似的疼。
她的奋力一喊没有白费力气，而是成功地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他们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这位年轻貌美的领主，对从她那樱桃小嘴中即将说出的话感到非常好奇。
可是这下轮到克洛依紧张了。
她承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大脑就像卡壳了一般。
“呃，亚弗洛斯的土地都属于我，而你们只是暂时租用来生活，作为代价，你们需要为我作战……”
她根本是在原封不动地把露西亚的话抄了过来。
露西亚眯起眼睛，脸上写满无奈。
好在底下的人并没有什么负面反应，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窜了出来。他指着克洛依喊道：“俺们和领主老爷之间是有契约，但我们服务的对象是希蕾娜家族，诺林死了也应该是他的女儿上位，你个小妮子又是何人？”
克洛依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有这个环节。
“我是希蕾娜家族的共治者，克洛依•希蕾娜。你们的领主肯定提过我，如今我就是亚弗洛斯伯爵，你们的效忠对象也应该转向我。”
顺带一提，汐奈城堡里还在睡懒觉，否则克洛依怎么说也得把她拖来。
青年模样的男子伸出手将老头子拖回去，他满脸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爷爷不怎么关注政治。”
克洛依摆摆手以示谅解。
话说为什么军队里会出现祖孙啊！先别说那个青年，这个老爷爷怎么都不像是能上战场的人呀。
正当克洛依低头沉思时，一个骑士驾着马朝她骑来，他抬起头颅，表情严肃。
“克洛依大人，我听我家留里克大人提过你。”
留里克？克洛依记得他已经被她吊死了，难不成这家伙是过来寻仇的？
露西亚睁开朱红双眸，冷冷地接话道：“那你肯定也知道留里克的下场吧。”
“不不，我怎敢忤逆克洛依大人……只不过我听说您赏罚分明。”
原来他想要钱。
“你想要奖赏？封建契约还不够吗？”
“嘻嘻，在当今这个世道，谁还敢相信古板的契约？父杀子，臣杀王，连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都敢出来狐假虎威。”
骑士咧开一道狂妄的笑容，转身走了。
克洛依知道这家伙在讽刺她。
露西亚按住克洛依的肩膀，说道：“我一会就去找人把他抓起来，在《法典》里，忤逆领主可是大罪。”
“不，不用了。”
相反，克洛依还得感谢那个气焰嚣张的骑士。
他给她指了条明路。
克洛依咽了口口水，高声说道：“各位，不战法则已经废除，你们将要前往的战场将异常残酷。”
“我还以为只是去剿匪呢……”
“傻啊你，剿匪哪需要这么多人，她想让我们去当炮灰……”
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有的惊讶，有的沮丧，但更多的是无助。
克洛依按住胸 口，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被封建契约强行拉到这来的，将无偿为我上战场，但你们能接受吗？”
几个年轻人大声吼道：“不能！”
但更多的人选择沉默。
“那么，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克洛依长吸一口气，接下来的才是重磅戏。
这句话勾起了士兵们的好奇心，他们昂起头，都等着克洛依将要说出的话。
“对于普通士兵，英勇战斗者将会获得金币奖励，若你们在战场上不幸牺牲，你们的家庭将免税一年，而对于骑士，若能活捉对方贵族，我将为你们分封土地。”
克洛依从裙底抽出带斧头的束棒，将其在空中展开。
“这是我身为艾蕾迪斯执政官的标志，领有伊迪丝王冠领，土地，金钱样样不缺，所需的只是你们的热情与忠诚。”
欢呼声，怒吼声响彻云霄，很多人都挥舞起手中的武器——锄头、镰刀，以及为数不多的单手剑与长枪。
“为了钱和土地！”
刚才那位冒犯克洛依的骑士将手上的长枪高高举起，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
露西亚笑吟吟地盯着脚下疯狂的人群，她撩开侧发，朱唇微启。
“恭喜您成功了。”
“嗯，不过这才刚刚开始。”
克洛依将束棒立在地上，绯红眼眸欣慰地扫过底下的人群。
“亚弗洛斯军，出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