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
当这个词语出现在克洛依心中的那刻，她只感觉有股酸流从喉咙涌出，留下火辣辣的刺激感。
冬把「袍子」重新披在身上，她用双手环抱身体，肩膀微微发颤。
在灯光的陪衬下，那袍子表面显得粗糙而暗沉。
克洛依捏着自己的手臂，想必两者应该有着相似的触感。
爱丽丝一手抓着桌角，一手捂住腹部，这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她昂起头，将视线落到冬那阴沉的脸上。
“你把守卫的皮给剥了下来？”
她的语气中混杂着恐惧与困惑，这两种情感也同时体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克洛依咽了口口水，试图把心中的惊恐一并吞下。
然而，从心中油然而生的反差感就像搁浅的鲸鱼般横在她心中。
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少女竟然会是剥人皮的恶魔？
“是我管教不力了。”
路德维希冰冷的话语如同刺激剂般扎入冬的心中，她突然俯下身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传来阵阵呜咽。
“不……要……打我……疼……”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呀。
苦涩感如同蟒蛇一般攀上克洛依的身体，在她心中肆意蔓延。
在众人不知所措时，路德维希乘机拿起鞭子，毫不犹豫地抽向冬。
嘶咧。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摩擦声，如泉水般喷涌出来的鲜血溅到克洛依的小脸上。
“好痛！”
路德维希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他的右手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光滑的截面。
鲜血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染出一滩暗红的湖泊。
残肢就落在湖中心，里面还握着一根黑色的鞭子。
冬立刻捡起残肢，然后做出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在确认没人想和她抢后，才把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就好像路德维希真的在抚摸她。
“好……温……暖……”
“你个贱人。”
路德维希恼羞成怒，但手和鞭子都没了，干脆用脚狠狠地踢向冬。
“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了呢，如果你还想要脚的话。”
安洁用手掌拟合着路德维希的脚，脸上扯开一道淡淡的微笑。
西琳也连连点头，她指着路德维希，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家伙就只会对可怜的少女下手，有本事来跟我干仗呀？”
路德维希的踢击瞬间停滞，他收回脚，那只完好无损的手也从伤口处松开，转而指向安洁。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明明在教育这个杀人狂。”
“用鞭子和恶意可教不出正常人。”
安洁双手贴在腹前，身体微微前倾，标准地向路德维希行礼。
“您说对吧，主人？”
由于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以至于听到安洁提到自己时，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犹豫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对于路德维希和冬来说，单纯的对错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没有人能对此给出答案，她只能以这句话作为这段小插曲的结尾。
人们只看到路德维希的暴力导致冬的疯狂，但其实也可能是冬的疯狂导致路德维希的暴力，但现在的舆论似乎一边倒。
她对路德维希和冬之间的爱恨情仇一无所知，也就无法作为一个仲裁者来决定他们的罪过。
待到路德维希和冬双双被卫兵带走后，克洛依的意识才从紧张中解放出来。
在她刚刚想舒口气的时候，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洛泰尔又朝她走来。
“执政官大人，这您就不厚道了啊。”
洛泰尔抚摸着下巴，脸上露出笑容。
“你又要干什么？”
“就为了一个犯错的血仆，您手下竟然就把我弟弟的手给砍掉了。”
“反正还会长出来的。”克洛依冷静地说道。
“那倒是真的。”
洛泰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你看起来倒是很开心啊。”
“那是当然，毕竟没人跟我抢指挥权了。”
洛泰尔耸耸肩，将视线转向远处。
“路德维希的脑回路过于简单，他把最精锐的士兵都带去树林埋伏了，那家伙老是妄想着用一点伏兵就能把克里夫打得落花流水，完全没想过若是被正面突击时会多么惨烈。”
“原来你意识到这点了。”
爱丽丝靠在椅子上，用手撑着颔部。
克洛依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傻到乖乖地落入埋伏。”
更何况是克里夫。
单在婚礼上，克洛依就能一窥他的奸诈与远见。
如果要说这个世界有天选之子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
他总能走一条意想不到的道路，比如这次他就派出了他的左膀右臂前来……当人质？
克洛依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克里夫要派朗基努斯和布洛恩来潜入敌营，这简直就像刘备在赤壁之战时让诸葛亮去曹操那当间谍一样傻。
先别提故意放走冬的朗基努斯，布洛恩倒是大大方方地暴露了。
以他的头脑本可以藏匿很久，为何要冒着暴露的风险来主动和克洛依搭话？又为什么要傻到偷看西琳的袍底？
等等，难道被发现才是他们的目的？
“糟糕！”
克洛依的这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她身上来。
“哇，你吓死我了。”
西琳揉着眼角的眼泪，话里带着哭腔。
“你又不是小女孩，怎么这么胆小？”
爱丽丝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西琳的时机。
“才不是，只不过我想起来刚刚的人皮袍子。唔，今晚睡不着了。”
现在可是有比人皮袍子更令人胆寒的事情。
营帐外突然传来喧嚣声，洛泰尔连忙前去查看情形。
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从克洛依的心头升起。
烧焦味与血腥味几近同时地被她的嗅觉捕捉到，但当她试图使用血逆找寻血腥味的来源时，心脏却差点停跳了。
号角声划破天际，所带来的是象征着死亡的宣告。
还没等其他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洛泰尔刚好回到营帐，他还带着一名戴着狼面具的贵族，那位贵族穿着戎装，肩上甚至残留着未干的鲜血。
洛泰尔无可奈何地抬起头，他脸色惨白，原本坚毅的脸庞此时也出现了一些松动。
“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