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抓住袭击者的手臂，那是一个比她高大数倍的人，但她却毫不费劲地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把他甩到了墙壁之上，砸出一道瘆人的裂痕。
正常人类绝不可能有如此巨力，更何况是外表柔弱莲，但克洛依却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拥有这种媲美神明的力量。
“就这么看着？”
莲喊出声来，克洛依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但随即发现她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看向人群的中央。
弗朗克原先正傻呆呆地站在人群之间，直到听到莲的叫喊才幡然醒悟。
“诸位……克洛依大人并不是魔女！请不要滥用神明的名义发泄私欲！”
他的宣告就犹如魔咒般将其他人的动作给停了下来，这些可怜的病人们纷纷退了回去，然后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刚才的剧烈行径显然已然耗尽了他们储存下来的最后体力，现在就如同瘫软的泥浆般静静地坐在地板上。
倒不如说，这才是他们本来应该处于的状态，只不过对宗教的热忱暂时盖过了身体的虚弱罢了。
在看到这些可怜人的模样之后，她本来还有的小情绪瞬间消散，她不假思索地拿出袋子，然后递给还愣在原地的弗朗克。
“把这些分发给他们吧。”
弗朗克的手颤抖着接过袋子，然后扒开一看。
“这是……南希公爵做的？难道她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剂量了么？”
克洛依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
莲将手放于胸前，对着克洛依将身子微微倾下，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挂起了一道真诚的微笑。
“谢我？”
弗朗克拍了拍克洛依的肩膀，扯开嗓子说道：“我都听南希说过了，没有你……我们可能等不到药出来就死了，相信我，你们的功绩足以载入史册。”
但克洛依只是睡了三天三夜而已。
她盯着前方，眼神有点游离。
在弗朗克说完后，不少病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克洛依，但很快地就扫开了，无论如何，克洛依感觉房间里的气氛柔和了一些。
刚才那些人分明是想把她杀掉，更糟糕的是，她对他们每个人的脸都有印象，那个喊「魔女」喊得最大声的是她的贴身女仆阿雅，刚刚想要伤害莲而被她扔开的则是厨师长塔斯汀，他们都是克洛依的家人……但却如同敌人般对她抱有怨恨。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人觉得克洛依背叛了他们。
身为领主却没有保护她麾下的仆人，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对于克洛依来说是一种无奈之举，但对于普通的仆人而言或许并非如此。
只有一半的人能跟着克洛依成为自由民，而另一半只能沦为奴隶……人数虽然是签协议的时候抽签决定的，但在奴隶们眼里，这就是克洛依刻意所为，最终导向了现在这种悲惨的状况。
那么……这些可怜的仆人们会因此而怨恨克洛依也有根据了。
正如她对爱丽丝的感情那样。
难道爱丽丝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克洛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至少在现在，她必须履行身为领主的责任，即使那责任意味着很多……
她叹了口气，扫了眼一片狼藉的房间。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都是被莲打趴下的，也有人仍在念着祷词，而更虚弱的人则躺在临时搭起来的毛胚床上，连祷告的力气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共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人，但她依稀记得沦为「奴隶」的人们可是有五十人之众。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
克洛依捂住胸口，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家都是好人……但他们却因为这种事葬身于此——都是因为她。
他们正如她为了一己私欲而征发的士兵们那样，明明没有任何原因就这么被推着走上了绝路。
好在……这次她还有弥补的机会。
弗朗克逛了一圈，将袋子里的药丸依次递给每个人，最后到自己时里面只剩下了两颗药丸。
“看来南希大人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能活下来呀。“
“什么意思？”
克洛依蹙起眉头，这里不是还有两颗药丸吗？
弗朗克自嘲地笑了笑。
“我听说自由民里有一对姐妹病入膏肓……不，她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无论如何，这两颗药丸得先让她们服下。”
“你是指洛林她们？”克洛依急切地说道。
她本来已经对她们不抱希望了，但弗朗克的这句话却猛地将她唤醒。
“嗯，米可每天会去为她们送一次物资，姐妹俩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但她们却挺过了一天又一天。”
“我得马上去见她们！”
克洛依用手指贴着自己的脸颊，洛林姐妹坚持到现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应该对此心知肚明。
她们在等着她……等着她们的领主为她们带来救赎。
弗朗克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克洛依。
“你确实应该去，喏，这个给你。”
克洛依接过袋子，正打算离开，整个人却定住了。
“你还没吃药？”
“我还能撑一会，但那对姐妹可就不一定了，而且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必须立即去见她们的理由吧？”
弗朗克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去照料病人了。
克洛依说不出其他话来了，只能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谢谢你。“
南希说得没错，安纳托西亚人并不都可恶。
她抓起袋子，然后向门外走去，就在这时，莲突然挡在他身前。
“等等，克洛依大人……请让我跟着你一起行动吧。”
“那就麻烦了。”
正好克洛依也有话想问这位奇怪的仆人。
能用出「神选」这个称谓的人……还能是谁呢？
她们一并走下螺旋的阶梯，正如前些天莲带着克洛依来的时候那样。
沉默笼罩在她们两个人之间，与其说是单纯地没话说，不如说达成了某种默契。
当克洛依走出塔的大门的那一刻，浓烈的硝烟味就顺着鼻腔侵入她的肺部……也包括那早已淹没在硝烟中的血腥味。
火焰围绕着爱丽丝塔肆意燃烧，将周围的木屋尽数燃尽，形成一道明显的隔离线，到处狼烟四起，以她居高临下的视角来看，就如同身处地狱。
“发生了什么？”
克洛依急切地扫视四周，但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烈火吞没。
“显而易见，有人纵火把这些都烧了，应该是为了毁掉证据……至于人选……”
连惜字如金的莲这次都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她也很意外。
“证据？什么证据？”
“这里曾经存在过瘟疫的事实。”
莲的视线跨越一道又一道火墙，投向无尽的远方。
“爱丽丝塔是用泥建成的，暂时烧不起来，现在还是早点往博斯普鲁斯磨坊赶吧。”
“博斯普鲁斯磨坊？”
克洛依来回思考着这个名字，总感觉有点熟悉。
“这是这个磨坊本来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
话音未落，她就率先纵身跳了下来，然后撑开手臂。
“你想接住我？”
克洛依紧紧地盯着莲，她可不想被一个不怎么熟的人公主抱。
“不好意思，我之前经常这么做……”
莲挠了挠脸颊，脸上的表情愈发冰冷。
“对谁？”克洛依好奇地问道。
“夏莉娜，夏莉娜的母亲，以及夏莉娜母亲的母亲……我曾立誓保护好她们每一个人，但都失败了。”
莲的脸上挤出一道苦涩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