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代表着黄昏来临的熹微阳光披上绯红色的面纱，沉入洛依同样朱红的眼眸中。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侧躺在被烧得焦黑的长条状物体上——唯有运用一定的脑补能力才能判断得出它曾是一个柱子。
莲就站在一旁，望着不可即的远方。
“有什么发现吗？”克洛依低声问道。
“我在想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莲收回视线，纤细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你困了嘛？该不会这几天也没睡过吧？”
克洛依打了个哈欠，虽然她刚睡满了三天，但感觉压根没休息，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我不需要睡眠。”莲冷冷地说道。
元老都是不需要睡眠的强者吗……爱丽丝好像也可以很久不睡觉，甚至不需要进食，看来她们的生理能力和普通人并不相通。
“你……和爱丽丝熟络吗？”克洛依突然问道。
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将爱丽丝彻底忘掉了，但果然还是没法就那样丢在一旁。
“不熟，准确来说，我和所有人都不是很熟。”
莲的回答干脆而冷静。
“呃，怎么说呢，在我意料之内……”
雾绪好歹有爱丽丝作为朋友和伙伴，但这人却一个朋友都没有，不……她可能是压根不想社交。
“我说过，我们有不少同胞死在帝国人的屠刀之下，因此我不喜欢元老院，加入她们也只是被迫的。而爱丽丝……同为洛恩人，她却完美地加入帝国人的圈子里，也是因为这样，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共同语言。”
“难道你觉得爱丽丝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人吗？”
克洛依抬起头，与莲对上视线。
她只想知道爱丽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那场背叛是爱丽丝被迫为之，还是她本来就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只不过是克洛依一直没发现而已。这两点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决定了她究竟要怎么看待爱丽丝。
然而，莲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人性是复杂的，我没法断言谁是怎样的人。就比如卡菈……她曾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少女，不仅活泼开朗，而且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是我们这些难民们实质性的领袖，但你也看到了她的所作所为。”
克洛依噤声了，她说的没错，人性复杂多变，即使是公认是老好人的她也会一瞬间变成嗜血狂魔。
“但每个人都有底线，正如卡菈的底线是安纳托西亚人的安全，爱丽丝的底线则是家人……她对认定为家人的人们至死不渝，我曾是她的养母，但也深入不了她的内心……对于她而言，或许尤里乌斯•凯撒更能给她带来母亲的感觉。”
“家人……？”
爱丽丝的家人……是谁呢？
首先在出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人是威廉。
没错，作为扶养她长大的父亲，她一定和威廉有着深厚的情谊。
第二个人就是凯撒。
虽然不知道她和妹妹经历了什么，但从爱莉希雅的记忆中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简直就像母亲和女儿般。
那克洛依又在她的心里占据怎样的位置呢？
眼见着克洛依的神情愈发凝重，莲不禁蹙起眉头。
“那个……你该不会和爱丽丝之间有某种关系吧？”
“她是我的家人。”
至少在如今……她在克洛依心底里仍旧占据一片小小的天地，那位不时与她嬉笑逗乐，危急时刻又很可靠的爱丽丝。
如果说汐奈是需要照顾的小妹妹，那爱丽丝就是可靠的大姐姐。
她和汐奈两个加起来一起，都是克洛依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她释然地坐倒在地，然后看向空无一物的蔚蓝天空。
没错，现在的任务就是出去，然后她才能有机会亲自与爱丽丝对质。
抱着强烈的思绪，她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嘛？”
“我可以带你回到希蕾娜堡，但我们得先把弗朗克找过来。
“找他做什么？你还想继续问罪？”
说实在的，克洛依对问罪已经没有想法了……卡菈已经为她的罪行付出了代价，其他安纳托西亚人也大多因瘟疫而丢了性命，现在她只想回家。
莲看向克洛依，两瓣水润的嘴唇微微颤动。
“从这里出去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被夏莉娜选召，而她带走你的自由民，而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找到真相，只有找到弗朗克才行。”
“真相……什么真相？”克洛依问道。
“一切的真相，包括瘟疫是怎么传播到这里的……以及安纳托西亚湮灭的原因。”
“你怀疑弗朗克？”
但她觉得弗朗克就是个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可以说他的唯一罪行就是恢复奴隶制。
“不是怀疑，是确切。”
莲从裙摆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封面上还留着新鲜的血液。
“这是……卡菈的日记？”
她曾在这上面看到过许多卡菈作为跟踪狂写下的不妙讯息，一度让她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还因此放松了警惕。
莲一言不发地翻开日记，然后停在了某一页。
“这是我从她的腰带上拿到的，你看……上面写着什么？”
克洛依接过日记，将视线驻留在这页唯一的一行字上，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的。
“「情况有些不对劲，同样的事在重演」？”
“还有别的。”
莲翻到另一页。
“「我将继续观察克洛依的行径，请您放心」。”
克洛依念着念着，心头突然一紧。
“等等，她难道是在和别人交流？”
“对方显然是夏莉娜，看来她虽然没法亲自来这里，却还是有某种方式可以获取情报。”莲简短地补充道。
怪不得她这么仔细地记载着克洛依的行动，原来不是单纯的变态呀。
夏莉娜就以这种方式，牢牢掌握在异空间里发生的事情。
“不过，卡菈用什么方式才能做到让夏莉娜看到？难道这本日记有着某种魔力？”
“可能吧，你看，最后一页好像已经被撕掉了。”
克洛依往后翻了好几页，果然有一页已经被撕去，但还留下一小部分。
“「弗朗克，你必须赎罪」”
这上面的每个字体都是由血液写成的，而且写得相当狂放，看到这猩红的血书，她只感觉头皮发麻。
“看来是刚刚蘸着血写的，还没完全干呢。”
莲将日记收了回去，然后看向远方。
“究竟是什么让那位可悲的刺客失去理智了呢？”
“卡菈已经疯了，她的话不可采信。”
克洛依可没傻到听信一个疯子的话。
莲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成为弗朗克的仆人？”
“你喜欢当女仆？”
“不……因为他是宫廷中唯一一个我搞不清楚来历的人，所以夏莉娜把我安排到了他的身边作为助手，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之久了。”
“有任何异常吗？”克洛依问道。
“没有，而这就是最大的异常，一般来说，宫廷里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秘密，比如主教养了不少娈童，卡菈则喜欢私会各种各样的女人……但偏偏是弗朗克，在这两年里什么也没干。”
克洛依汗颜，难道一定要搞出什么大新闻才算正常吗？
“万一他就是这么清廉正直的人呢？”
“或许吧，但他的表现就像是故意装出来那样……”
“够了够了……这就是偏见，总之，找到弗朗克就行了吧。”
莲点点头。
“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找到他就能解决所有事情，我们也能被夏莉娜放出去。”
“话说回来，这个异空间不是你的魔法吗……你没办法让我们出去？”
明明莲才是真正的元老，但为什么却没办法操控异空间？就连克洛依都能操纵自己变出来的的蝙蝠呢。
“与其说是「我的」……倒不如说是威廉的，这是他的能力，并随着血脉一层层传了下来。”
“等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威廉血脉的人理论上都拥有对异空间的操纵权，这是他们的共有空间，但如今只有夏莉娜才有这个能力，而我没有……况且元老魔法可没有高强到可以操纵空间本身。”
“有威廉……血脉？”
这句话好像开关般启迪了克洛依。
不对，还有一个人拥有他的血脉！
只可惜她可能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在这里。
克洛依叹了口气，心中浮起的希望也瞬间消散。
“总而言之，找到弗朗克就够了吧？”
“没错……只要问出个大概，夏莉娜应该就满意了。”
“你作为她的祖先还真是卑微啊。”
克洛依叹了口气。
威廉能随意地侵入汐奈的意识，卡洛曼也能掌握吸血鬼氏族，只有莲被后代关了起来，算是混得最惨的祖先也不为过。
“……这很正常，后代如果不比先辈厉害还有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在玩什么奇怪的迭代游戏……”
克洛依抹了抹汗。
话说，在她之前玩的游戏中，越往后生出的孩子越厉害，就像基因飞升了一样，难道这点也有体现在这里？
不……汐奈和威廉相比，至少智商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克洛依站起身，然后深吸一口气，绯红双眸投向夕阳落下的地平线。
“那么……前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