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
南希无声地放下箱子，将里面的化妆品摆放整齐，然后一一拿出来，这次他可没有镜子，更没有梳妆台，但她的化妆技巧仍旧那么娴熟。
数分钟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出现在克洛依眼前的已经是弗朗克了。
“虽然我还想再反驳一会……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南希的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显得格外突兀，看来这家伙不仅是个换装能手，还是个伪音达人。
“真的是你啊。”
克洛依按住胸口，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当莲将自己的猜测告知给她时，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先不论他们的性别不同，南希可是要兼任两个职位，难道就没一个人发现这一点吗？
不过他们两人确实没同时出现过，至少在克洛依的印象中是如此，除了那次……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天早上……你是怎么做到在我眼皮底下跑到弗朗克房间里的？”
克洛依很清楚地记得她去给弗朗克送药的时候楼梯上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南希几乎是瞬移到了楼下，除非有魔法，否则不可能办到这件事。
“很简单，两层之间有个活板门……就在床底下，我只需要通过活板门便可完成两层楼的移动。”
南希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将多余的粉末弹开。
“所以，我们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我撞见你穿着女装其实是在……”
“对，我那时候正打算恢复南希的身份，幸好妆容还没完全卸下来，否则可就完全暴露了。”
所以所谓的女装情结其实都是编出来的，怪不得弗朗克当时的胸部富有质感，一点也不像是用棉布垫上来的，原来真的这么大，
克洛依抚了抚脸颊。
”你当初说着去卸妆，其实是反而是在补妆？”
“对呀，呵，幸好你分不清卸妆和补妆的区别，否则我可真就难办了。”
克洛依满脸黑线，说老实话，她完全不知道化妆的步骤，毕竟她可从没给自己化过妆……毕竟不化妆就足以倾国倾城，化妆后那不得惊天地泣鬼神？
希蕾娜堡里的女性或多或少都化过妆，汐奈在内阁会议时也会化淡妆，但她为了不让美神嫉妒，选择一直保持素颜……好吧，其实只不过是懒得化妆。
莲叹了口气，然后越过了她，毫无阻拦地站在南希面前。
“你的化妆技巧还真是高超，但有些东西不是用香料就能掩盖住的。”
“比如？”
“你的为人处事，你的说话风格……这些对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况且我在安纳托西亚宫廷里呆了这么久，看到的宫廷医师不是想着占女皇便宜的色 鬼，就是只想着敛财的吝啬鬼，最好也就是你父亲那样的庸才。你这样善良而且有能力的人还真是稀有，而且还正好与我家那位弗朗克年龄相仿，身高相似……而且他还会一手化妆技巧，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推断。”
“我父亲不是庸才。”
南希昂起头，眼眸中暗暗藏着怒火。
“那他早就该制出解药，而不是任由瘟疫肆虐了。“莲冷冰冰地说道。
南希一时语塞，只能默默地垂下头，然后又将妆容给重新卸了下来。
还是美少女的脸看着顺心，弗朗克那看起来就很奸诈的脸实在让克洛依有些头疼。
她看向南希，开口问道：“我还想问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同时拥有弗朗克和南希两个身份的？”
南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站起身，用手贴着胸口，两瓣丰满的嘴唇微微颤动。
“我父亲想让我服侍女皇，借此提高我们家族在宫廷里的势力，但女皇的后宫不需要女人，就像国王的后宫不需要男人……因此他让我以弗朗克的身份成为了一名男仆。”
“因为这家伙入后宫时毫无背景，所以女皇特地让我去监视他。”莲简短地补充道。
“没错，等我父亲死后，我又以他女儿的身份加入了难民，但也同时保持着弗朗克的身份，好在难民们都因为瘟疫胆战心惊，丝毫不在意多一人少一人，我的双重身份才没暴露，何况这些天里，身为南希的我也一直以生病的借口足不出户。”
“怪不得我没怎么见过南希这个人，每当你想要变成宫廷医师的时候就故意支开我去干别的事情……比如派我去找鲜血女皇，对吧？”
鲜血女皇这种中二的名字就不要再说出来了呀！
南希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果然作为长达两年的搭档，她已经对莲的中二用词烂熟于心。
“那么……卡菈为什么没把你杀掉？“
按照南希的说辞，卡菈是见到弗朗克后才放过她一马的，如果弗朗克不存在，那卡菈为什么不动手？
“她的恶意只针对被感染者，对于健康的我当然不会怎样，她只是拿刀问我弗朗克在哪罢了。”
“那你的伤口……”
克洛依看了眼她的腹部，那里还缠着绷带。
“我自己刺的呀，装得像吗？”
南希从箱子里拿出那把匕首，炫耀似地抵在了自己的手指前。
对自己可真狠啊……那位置可是足以致命的伤口，如果克洛依和莲再晚一点到，那她可就没命了。
“我一直都觉得以你的能力和抱负当个男仆是屈才了……现在看来，你就算当个女王都不过分。”
莲还是第一次表达对其他人的赞扬，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对南希有些许敬佩。
克洛依看向南希，她已经将箱子里的东西又收了回去，挺拔地站在她们两个的面前。
“所以呢？难不成我的小小变装还成了滔天大罪不成。”
“比起变装，我对你这么做的目的更感兴趣。”
克洛依可不相信这只是兴趣使然，双重身份必定承载着双重使命，正如查理王储和卡洛曼皇帝一样。
但还没等南希回答，莲就已经道出了答案：“是你将瘟疫带进来的。“
沉默又一次君临众人周围。
熹微的火光散射四方，在南希的脸颊上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没错。”
嚓。
克洛依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当她回过神来时，她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中，而南希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印。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
她的厨师，女仆，以及许许多多曾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热切地唤她克洛依大人的仆人们……都是因为这场无谓的瘟疫而失去了性命。
而现在告诉她，这场瘟疫竟然是人为造成的？
克洛依嘴里大口喘着粗气，眼眸肆意地将怨恨倾泻在南希的脸上，她得强压住怒火，才能够忍住不直接用手掐死眼前这位恶心的宫廷医师。
莲沉默不语，只是继续问道：“君士坦丁镇的第一个感染者……是你感染的吗？”
南希机械地将头摆了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用夏莉娜的血感染的。”
果然如此。
只有她，这位掌握病毒原液的医生才能做到扩散病毒。
克洛依抓起南希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吗？”
“五十一人。”南希面不改色地说道。
她的坦诚反而让克洛依有些不知所措，她松开手，将南希重新放了下来。
南希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冷冷地说道：“这些日子里，我几乎走遍他们每个人的家里，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甚至还倾听着他们临死前的忏悔，最后看着他们痛苦地死去，说实在的，我比你这个高高在上的领主更了解他们。”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洛依垂下头，内心一片杂乱。
“数据……制药的数据。”
克洛依抬起头，绯红眼眸紧紧地盯着南希那清澈如湖的眼睛。
“你将他们当试验品？”
南希别过眼神。
“没错，我以弗朗克的身份创立了奴隶制，也正是为了能够掌握他们的人身权利，而且就结局而言……成功了，多亏了你的帮助。”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可是吸血鬼，吸血鬼真祖！我经历过的死亡可比你睡过的觉还多，明明找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波及到普通人！”
克洛依指着南希的鼻子大喊。
然而南希只是露出了一道苦涩的微笑。
“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你那三天的用量就能让我锁定数据？不，我父亲只给我留下了一个配方和错误的成分表，我对每个人都采用不同的用量，但仍然拟合不到正确的点位，最多只能延缓他们的死亡，却无法彻底治愈瘟疫……轮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快接近成功了，仅此而已。”
“吸血鬼不老不死，你完全可以把她当作死不了试验品进行数百次试验。”莲插嘴道。
“对呀！”
克洛依捂住胸口，如果当初南希一开始就来找她，那她肯定会欣然同意，就算死上千次也无所谓，只要能保护领民就好！
南希摇了摇头。
“呵……我本来就想把这地方毁灭，你的参与反倒是我意料之外。”
“为什么？”
克洛依惊得目瞪口呆。
“我要复仇，为我父亲复仇。他本有机会带着我和我母亲一起出逃，但却为了女皇一家坚持到了最后，他根本不是庸才，相反，他第一时间就指出了夏莉娜就是传染源，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处理公主的决断，早就患病而奄奄一息的女皇甚至还瞒了下来，一拖再拖，最后导致整个帝都都毁于一旦。我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死于瘟疫，父亲则还在坚持着找寻药的配方直到生命终结，国家也因为蛮族入侵而毁灭——这就是这位亡国公主所犯下的罪过。”
南希的眼眶里含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于地。
“夹杂着国仇家恨的憎恶确实很有分量，但这和无辜的奴隶……我的意思是希蕾娜堡的仆人没有关系吧。”
莲皱起眉头。
“没错……你应该找夏莉娜寻仇，而不是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克洛依指着南希骂道。
“不……我可打不过她，但这次事件会让她怀疑人生，到时候我再把她其实是瘟疫源的真相告诉给她，让她觉得是她的错，最后让她自己走向火刑台！”
南希擦干眼泪，然后狠狠地指向克洛依。
“而现在，唯一的阻拦就是你们了，只要干掉你们，再出去找夏莉娜就行……”
话音未落，莲就将一道直拳送进了南希的胸口，克洛依则趁机抓住南希的手臂，将她扔到了爱丽丝塔的墙壁上。
哐当一声，南希的背与泥土做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鲜血从她的嘴里缓缓流出。
克洛依捏着拳头，冷冷地说道：“你不会以为你能杀死我们吧？”
吸血鬼真祖和帝国元老，这两个人加起来足以匹敌神明，而南希只是血肉之躯，她是脑子多有问题才会胆敢挑战她们啊。
然而，南希却颤巍巍地掏出匕首，然后抵在自己的胸前。
“如果我死了，那也就没人能够帮你们制药了，顺带一提，最后的制成药都被我销毁了，杀了我，你那患病的自由民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哦。”
克洛依顿时定在了原地。
该死的家伙……没想到玩这么一出。现在也没时间去找另一个医生再重新研究制药了，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把南希杀掉，那么洛林她们姐妹和其他感染者的就彻底没救了。
“嘿……嘿，请问现在还想杀了我吗？克洛依～”
南希的脸上露出放肆的笑容。
“可恶。”
克洛依攥紧拳头，但却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退后。
“不想我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呗，克洛依，其实我一直馋你的身子，能在我面前脱掉衣服吗？”
“你！”
克洛依怒目而视。
“满足我的话……或者我会酌情放你们走哦～”
南希眨了眨眼，露出色咪 咪的神情。
可恶，明明已经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但还要受此屈辱吗？
就在这时，莲突然按住克洛依的肩膀，然后拿出一本笔记本，克洛依认出这东西属于卡菈。
莲拿出笔，光速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我们找到弗朗克了，请立即把我们带出去。」
片刻后，一缕白光笼罩全身，将克洛依的意识带向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