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这话语就宛如毒气般萦绕在汐奈的周围，熏得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妈妈曾经跟她讲过，乌古先民们特别热衷于活人献祭，当时，人们将把战败的俘虏献给神明这件事视为无上的荣耀，据说他们鹰潭部族就在这方面相当精通，甚至因此垄断了可汗的位置。
即便如此，每当汐奈听到献祭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血腥的场面，甚至嚎啕大哭。
爸爸说过，他们和作为领主的她一样都是人，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想到他们受苦，汐奈自己也不好受。
那些被当做祭品的俘虏……应该很疼吧。
而在那之后，她还清晰地记得妈妈狠狠地抽了她两巴掌。
“你根本不是乌古人。”
丢下这句话后，妈妈就转身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被窝里痛哭。
这件事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自那以后，每次妈妈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总会装出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但妈妈看出她是装的，所以再也不理会她，而是把她丢给了羽兰。
汐奈知道，妈妈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只是因为经常被人说闲话，她才只想要证明一件事——自己那流着一半奶人血统的女儿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乌古人，但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
这次回来之后，妈妈似乎变了个人一般，开始格外地亲近她，难不成也是因为听说了她在安纳托西亚的事迹？
总之，年幼的她尚且知道献祭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更别说现在。
她已经开始后悔站在小艾这边了。
看到汐奈面露退缩，布洛恩冷哼一声，露出一副戏谑的笑容。
“看吧，我就知道这群恶徒不安好心，我再猜一猜，那位亲爱的可汗该不会就在帮你们献祭吧？”
“羽鸽……？”
汐奈捂住发闷的胸口，眼眸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乱葬坑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即使兰舅舅再怎么描述羽鸽的残暴，也不及她看到这么真实的情景展现在她面前。
但她的小小骑士根本不可能嗜杀成瘾，如果实在要为他的行径找理由的话……唯有献祭才能解释清楚了。
汐奈昂起头，紫罗兰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小艾的眼睛。
“艾奥法萝……这是真的吗？”
不知不觉中，汐奈用了小艾的全名称呼她，这意味着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面对她的怒火，小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布洛恩。
“精灵，作为生命之树的侍从，你应该对此心知肚明。”
见到小艾这副模样，汐奈攥紧拳头。
不要无视我！
“艾奥法萝，快回答我！”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冲到了小艾的面前，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是不是你叫羽鸽这么做的？”
竟然……竟然用她同胞的性命去做这种事？！
她的声音宛如雄狮般宏亮，其中的怒火更是足以燃遍周身。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小艾的冷静。
“汐奈，不要被他骗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要她怎么冷静啊。
只是为了减少人们继续牺牲下去，她才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来到了极北之地取得拯救世界的树苗，最终发现人们的牺牲竟然是拯救的前提？这怎么让人忍得住！
可面对汐奈愈演愈烈的怒火，小艾却仍然保持着坚定的表情。
她是真的想要解决长冬——即便造成再大的伤亡都无所谓，见到她这么一以贯之，汐奈反而泄了气。
“一定，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吧？”
她将小艾缓缓地放下来，双腿开始不停地颤抖，最后甚至坐在了地上。
“都说了，能不能听我说完，献祭是必要的，但……”
小艾耸了耸肩，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将手抬了起来。
“等会，树苗呢？”
“去你的献祭，你们元老只会把事情搞乱。”
汐奈抬起头，却看到布洛恩手里正拿着树苗，冲着小艾大笑，显然他趁着刚刚的争斗把树苗从小艾那里夺走了。
“喂，快放下！生命之树怎能用于这种事情？”
小艾奋力向布洛恩伸出手，但他已经将树苗塞进了绸瑰的胸口里，而那树苗就如同没有障碍般缓缓沉了下去，看到上面微微泛起的光芒，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对于你们高高在上的元老来说，一个人的死活确实是「这种事」而已，可我不一样，贱女人，我在人世间呼吸了足足三百年的空气，见到了无数的人，但只有这个女孩真心为我着想，我没法看着她去死。”
他指着小艾的鼻子，眼中显露出憎恶的表情。
“我可以用树苗救下绸瑰，而你想用它害死更多无辜的人，去解决一个根本不可能停止的长冬，怎么想都是我这边更赚。”
糟糕，他已经陷入了狂乱的状态。
即便她并不想通过献祭停止了寒冬，但她心里仍然保留着一丝结束长冬的希望。
即使这代表着要牺牲绸瑰……
汐奈缓缓站起身，对着布洛恩大喊。
“布洛恩，请冷静一点！”
“作为导致事情到这地步的罪魁祸首，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汐奈•希蕾娜。”
罪魁祸首……
没错，就是她发疯将绸瑰击伤，现在才会沦落到进退两难的场地。
如果她能够可靠一点的话……不，到头来，她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进步过。
这句话将汐奈最后的抵抗给击碎殆尽，让她无力地看着布洛恩将树苗压进去。
“不要！”
随着扑通一声，小艾跪倒在地。
泪珠缓缓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如同珍珠般泛着耀眼光芒。
见到她如此伤心，汐奈也开始害怕起来。
“那长冬呢？长冬怎么办？”
“我很确定，长冬根本无法被终结，除非你是神明。”
布洛恩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冷冷地看向小艾。
“我经历过三百年前那场长冬，除了减少粮食产量和造成瘟疫之外没有多严重，和毁灭世界根本搭不上边。“
“但这会要了我们族群的命！”
汐奈按住胸口，眉头紧紧皱起。
“听她的话照样更会要了你们的命，况且，寒冷与死亡都是自然规律，比起被自然规律抹杀，难道你们觉得被献祭而死会好点吗？”
布洛恩叹了口气。
被献祭吗？
果然，无论如何她们乌古人都是牺牲品。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汐奈环顾四周，可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小艾已经陷入了沉寂之中，而布洛恩更是在一旁疯癫地大笑。
她们的命运就像乌古人的未来般飘摇不定。
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局面。
“嗯……大家都在呀？”
绸瑰？
汐奈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真的醒过来了？
“怎么了，各位，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没什么，倒是你这个蠢猪，睡得可真熟啊！”
看到绸瑰醒了，布洛恩顿时恢复了精神。
“唔，再怎么说叫我蠢猪也太伤人吧。”
看到他们俩又跟往常一样，一股剧烈的内疚随即席卷她的内心。
如果刚才选择放弃绸瑰，那绸瑰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作为绸瑰的第一个友人，她却背叛了绸瑰，厚颜无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行径。
不……这样就好了。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果然还是绸瑰的苏醒更好。
她坐回冰凉的地面，看着已然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她的脸上却赫然扯开一道微笑。
汐奈•希蕾娜，这就是你期望的道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