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依脑里的回路突然混乱了。
不只是因为羽涂把她称为「小姑娘」这种陌生人般的叫法，还因为她瞅见了从阴影之下缓缓走出的熟悉身影。
“乌娜？”
她惊讶地喊出声来，以至于把面前的羽涂都忘在了脑后。
乌娜不是应该好好待在伊兰妮娅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
“亚洛依大人……原来您还活着呀！”
乌娜那带着啜泣声的呼喊听得她的心一颤一颤，就仿佛把她带回了伊兰妮娅——那个遍地鲜花与青草、美食与热水供应不尽的城市，与如今这个了无人烟的寒冻之地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种衣食富足，人气缭绕的生活更是突然涌上她的心头，与现在这般苦楚与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搞得她自己的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
她想回家，回到伊兰妮娅，或者更进一步，回到希蕾娜堡，那个温暖的小家——继续和汐奈在云雾缭绕的泳池里互相泼水，与爱丽丝在田野里肆意骑行，喝着露西亚亲手泡得红茶，看安娜和安洁比试刀工，再听着底下君士坦丁的练剑声。
在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从何而去，成天只想着该以怎样的姿态见到下一天的太阳，当时的她可能还觉得自己相当颓废，却不曾想这一刻的她巴不得永远活在那时候。
可在这些天里，她满目便是凄凉与寒冷，每日每夜只能和黑暗做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但乌娜的到来却瞬间将她带回了曾经那般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日子，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颤抖地对乌娜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叫她缩回去。
可为时已晚，因为羽涂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娇小的不速之客，并立刻抽出了剑。
“等等，不要！”她扯着嗓子喊道。
但羽涂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个手上沾满乌古人鲜血、宁愿害死血亲也要达成自己目的的万人斩屠夫，如今却对一个娇弱的紫发少女放下了屠刀。
当克洛依还没意识到其中的原因的时候，从乌娜身后缓缓走出的人就已经揭晓了答案。
“你是不是玩过火呀，这位羽涂小姐。”
克洛依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希望看到这个人的出现——戴安娜，这位元老院的领袖， 此时身着一袭漂亮的金红露肩长袍，就如同金色的舞蝶般轻轻地在这片绝望之地点下自己那光芒四射的脚印。
她先是挡在乌娜身前，随后撩开自己的蓝色长发，接着又垂下眼帘，看向一旁的克洛依。
“哦？想不到我的甜心也在这。”
“谁是你的甜心啊？”
克洛依不悦地撅起嘴来。
在这个世界上，能把她叫做甜心的人可只有汐奈和爱丽丝哦！
然而戴安娜华丽地无视了她的不满，又抬起头看向已经惊讶到合不拢嘴的羽涂。
“怎么？很意外？”
羽涂将还没完全出鞘的剑给收了回去，接着朝着她倾了下身子。
“恕我僭越，元老大人，我刚才还没认出你。”
“少来，刚才你还想对我动手，而且还想欺负我保护的少女。”
戴安娜突然露出了一丝狞笑。
“西塞罗，这种行为在帝国律法里该当何罪？”
西塞罗也来了？
还没等克洛依看见她的影子，她那标志性的拖长音调就宣告了她的到来。
“论法当斩。”
西塞罗悠悠地从她身后走出，可比起她，克洛依对她身旁的人更感兴趣。
“莲•查士丁尼。”
事到如今，克洛依只觉得她的出现很正常，倒是开始期待其他人的到来。
不知道安洁和君士坦丁有没有来，如果她们来了就真的不用怕了，当然还有西琳……可那家伙只会添乱。
“你好，克洛依，但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莲冷眼看向羽涂，碧绿色的瞳孔中已经含满怒火。
“得先把这个恶魔解决才行。”
听到羽涂被称作恶魔之后，她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即使羽涂确实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妹妹。
她瞥了眼羽涂，但她却全然没有胆怯，反而还露出了一抹浅笑，简直就像早已经预见了这个结局。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背叛者」。”
“少拿那种语气说教，如果不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和神明之间的誓言，你也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戴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又看向克洛依。
“不过还真是让我意外呀，你竟然先控制住了克洛依，还有这位……”
她看向还被绑在十字架上，就连喘息都变得微弱的绸瑰，随即眯起眼睛来。
“这就是你要阻止长冬的「容器」？”
什么？羽涂竟然也想阻止长冬？可她不应该就是促进长冬的主导者吗？
克洛依已经有点晕了，按理来说，长冬不是让她浑水摸鱼的必要环境吗？要知道，羽涂可是这场灾难的受益最大者，既成为了乌古汗国的唯一领袖，又让南方的国家们受到了重创，对于启动「大迁徙」是绝妙的条件。
而面对戴安娜的疑问，羽涂只是叹了口气。
“我可不像你这个疯子想要整个世界灭亡，长冬的开启者。”
戴安娜，就是长冬提前的罪魁祸首？
克洛依已经有点凌乱了。
她抬眼看向戴安娜，结果甚至就连她身旁的莲和乌娜都对她表示惊讶，只有西塞罗还保持着原本冰冷的表情。
然而，戴安娜却对这个极为严重的指控回以灿烂的微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简直就是承认了呀！
克洛依立刻抽出尼禄，莲也将乌娜护到了身后，她们三人反而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一起，留下羽涂和元老院二人组对垒。
只需一句话，就能瞬间分出三个阵营。
羽涂瞥了眼同时与她们俩拉开距离的克洛依，无奈地叹了口气。
“骑墙派可是会被围殴的。”
克洛依没有回答，因为在搞清楚事情真相前，她绝不轻易站队。
戴安娜倒是不担心她的立场，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羽涂的身上。
“你应该感谢我，因为没有我的帮助，你又该怎么掌握乌古汗国呢？”
“少来，说到底我只想当一方诸侯，而你却要毁灭世界。”
“你当一方诸侯的最终路线也是毁灭世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威廉那小子可是足足玩了好久的战争游戏。”戴安娜淡淡地说道。
“自从你们添加了不战法则，我们就再也玩不了了。”
“准确地说，那是西琳的手笔，也只有她才会愚蠢到用这种方式来限制住你们的狂热扩张。”
“愚蠢但有用，不像你打算让全世界都陪葬。”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戴安娜的神经，惹得她愤怒地炸起毛来。
“你跟我听好了，比起被两个疯子裹挟着当牺牲品，不如自己变革……只要大家都回归祖先的荣光，我们就能逃离这个毫无意义的循环了。”
听到这，克洛依好像终于听明白了一点，于是她急不可待地提出了问题。
“你难道……要让元老们都变成龙？”
当她看到艾奥法萝变成龙后就够疑惑了，毕竟好好的人怎么能变成龙呢？难不成这也是戴安娜的手笔？”
戴安娜傲慢地转过头，对着克洛依说道：“没错，只要变成龙，我们就能超脱凡世。”
“艾奥法萝可还在这个大地上活动着呢。”克洛依提醒她道。
“那是不完全体，只要所有元老都龙化，产生的能量就足以让我们冲破神明设下的束缚……艾奥法萝已经为我们展示过了。”
“所以，极北之地的爆炸，乃至于长冬提前到来都是因为……”
“没错，那就是因为艾奥法萝龙化了——借助爱丽丝树的力量。”
戴安娜的解答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惊到了。
“你当初派艾奥法萝去极北之地是因为要诱导她龙化？”
克洛依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那家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可以见自己死去的母亲和妹妹，欢呼雀跃着呢。”戴安娜冷笑道。
羽涂此时也转过头，看向克洛依。
“我听说，元老的血对你们吸血鬼来说是剧毒，知道这是为什么嘛？”
“我知道，因为元老的血富有魔力！”
乌娜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于是赶紧举起手回答。
然而，克洛依却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含义。
“因为……元老的血，都是龙血？”
羽涂没有否认，而是继续说道：“与其说是龙血，不如说是奥古斯都遗留下来的力量，而祂的力量与生命之力格格不入，两者一交融就会产生巨大的副反应。”
“但是爱丽丝和爱莉希雅，都被我好好地转生成了吸血鬼呀！”
克洛依还是不肯相信所谓的龙血。
看见她如此固执，羽涂便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因为有你做稳定器，而如果没有的话就会产生一系列链式反应，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就是承受不住生命力所以身体会爆炸，而对于元老而言……”
克洛依抬起头，眼中充斥着纯粹的厌恶。
“便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