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弗莱彻回到亮堂的大厅时，汐奈和玛莎已经在门口等候他多时了。
“陛下，交涉顺利吗？”
汐奈朝着他挥了挥手，但他没有作出回应，而是将眼神落到了她身旁的玛莎身上。
“你认得去教堂的近路吗？”
“嗯嗯，我小时候爸妈还带我去过呢！这城里就那一片我最熟悉了。”
“那就太好了，我希望能在十分钟内到达那里。”
言罢，弗莱彻就咬紧牙关，从刚才起他就没看见过亚斯特的身影，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大概是去给国王通风报信了。
救助亲人是人之常情，所以弗莱彻也没想斥责他，只希望他们能比他走得更快。
弗莱彻摆摆手，示意两个女孩迅速做好准备，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第三者的身影。
只见那位哈德良元老正乖巧地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粉色爱心眼眸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您有什么想法吗？”
弗莱彻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如果被一个人没来由地盯着总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对方是位美少女效果就更甚了，吓得他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嗯嗯……只不过在感慨您实在是太有领袖气概了，不愧是位英明的国王呀。”
哈德良的嘴角扯开了一道浅浅的笑容，但他总感觉在这笑容之下还藏着什么危险的事物。
“您刚才说……希望成为王妃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呀，我们小女孩就总喜欢幻想自己是哪国的公主或者王妃，这很正常吧！怎么，还不允许我想想了？”
哈德良嘟起嘴来，脸上充满着愠意。
小女孩……还是算了吧，这些元老的年龄就和他差不多。
就在这时，汐奈突然凑了过来，冲着哈德良大喊：“才不是呢，比起公主和王妃，我明明更想当驰骋沙场的骑士，难道女生就不能当帅帅的战士了吗？不要私自代表其他人好吧！”
你也不「小」了啊……
弗莱彻瞥向汐奈胸前剧烈晃动的那两坨肉球，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哈德良阁下，我们还有急事，就此告辞了。”
他将手按在胸前，对着哈德良恭敬地行了个礼。
虽然他对元老并不感冒，当然更提不上敬畏——毕竟他当初就和其中一位交过手，但好歹对方也是以顾问身份前来的，礼貌点没有坏处。
哈德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不知道是不是弗莱彻的错觉，她看向他们的眼神分明夹杂着些许怜悯。
玛莎没有说谎，她真的带他们走了条便捷又安静的小路，既不会被市民发觉——毕竟一个全副武装的剑士带着两个少女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如果被人看到难免会被传成都市传说，也不会被卫兵看到。
等到弗莱彻停下步伐的时候，他已经能看到教堂的尖顶了。但汐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墙壁上不停地喘息。
“我们……快到了吗？”
“马上了，才走这点路就累了吗？”
这些年轻人还真是缺乏锻炼，想当年他……
就在他再度进入回忆的时候，汐奈却突然向后倒去。
“喂！”
弗莱彻刚想伸手去拉她，汐奈就自己重新站定了，玛莎则立刻贴到了她身边，轻轻地挽着她的手臂。
“汐奈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什么……”
汐奈嘴上说着没事，但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人样了，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开始阵阵发紫。
“难不成中毒了？”弗莱彻关切地问道。
这种症状和中毒很像，但是又有谁能给汐奈下毒呢？
“不，不是的，这只不过是我的生理反应而已……请不要在意，一会就好了。”
话音刚落，汐奈就突然瞪大了双眼，呼吸也变得愈发急切，简直就像刚从山洞出来的人那般狂热地渴求着呼吸。
“汐奈姐姐……”
看到汐奈这般虚弱的模样，玛莎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你快带她去找医生！”弗莱彻高声命令道。
“可是您不是要来这里办事吗……”
“有什么事比人命还重要？”
比起为了死人而复仇，救助活着的人更重要，这是朗基努斯之前教会给他的道理。
当他得知凯撒的死讯，想要冲进元老院为她报仇的时候，是朗基努斯阻止了他。
“现在那些奴隶就在帝都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进来烧杀抢掠，能组织起防线的人只有你，我知道你恨我们这些元老，但凯撒生前最热爱的就是她的人民……拜托你了。”
虽然最后防线还是被突破了，但大部分市民却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逃脱，那是弗莱彻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
在弗莱彻的号令下，玛莎立刻牵着汐奈往街道上跑去。
但是夜晚的雪狐堡已是万籁俱寂，早上他还调侃这里萧条，没想到现在他就吞下了苦果。
这要是在帝都洛恩尼亚，晚上肯定还是人山人海……可这里方圆十里都不像有开的店的模样。
汐奈的呼吸也愈发粗重，已经没力气站稳了，因此玛莎不得不把她背起来走。
“要我帮忙吗？”
“嗯嗯，不用，别看我这样，我力气还是很大的哦。”
玛莎对他眨了眨眼，而后又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里还有人！”
弗莱彻看向玛莎说出来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家还亮着灯的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最近好像见到过那家店。
他和玛莎立刻朝着店冲了过去，就在这时，他恰好瞅见了店门口的橱窗，以及里面那头栩栩如生的雪狐塑像，傍晚的记忆顿时滚滚涌来。
那位熟悉的老板娘见到他们之后，不禁惊讶地喊出声来。
“诶，怎么又是你们，我还以为有新顾客呢。”
“这位女孩生病了，你们这里有医生……或者能不能至少给她安排张床。”
想要医生还是太奢侈了点，在古帝国毁灭后，弗莱彻就没见过正经的医生了，基本都是用着所谓圣水来治病的教士。
出人意料的是，老板娘点了点头。
“我知道有谁能治她的病，请随我来吧。”
还没等弗莱彻意识过来，老板娘就已经往店面深处走去。
他和玛莎也只好快步跟上，走着走着，他才发觉这店面还挺大，只是外面的入口太小所以给了他错觉。
但最为令人吃惊的还不是店面出人意料的大，而是老板娘在大厅里站定，接着掀开地毯，里面赫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暗道。
不对，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店。
弗莱彻下意识地按向腰际的剑鞘，但玛莎却用眼神示意他停下。
没错……现在是急需救人的时候，无论老板娘掏出什么他都只能接受。
老板娘点起油灯，接着率先走下了暗道，他们也只好跟上。
每往下走一格，汐奈就发出一道剧烈的呻吟声，听得弗莱彻心都碎了。
虽然他认识她还不到几天，但无意间他已经将这个活泼的小女孩看作了自己的晚辈，甚至是女儿。无论如何，谁看到她这种可爱的女孩子变成这副模样都会伤心的。
好在楼梯很短，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平层，老板娘在一扇门前站定，接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推开了门。
里面就是个普通的房间，但里面却坐着两个男人，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果然还是一个小矮子。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个小孩，但近看才发现他长相成熟，大概是个侏儒，但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那尖锐的耳朵。
侏儒……精灵？
他们显然是在讨论着什么，被突然打扰后都吓了一跳。
其中那个侏儒最为生气，他跳上了桌子，指着老板娘大喊：“涅尔瓦，你怎么带了几个不速之客来？这里是秘密会议室，又不是人多耳杂的酒馆！”
可当他看到玛莎身后背着的人的时候，他突然惊讶地挑起眉头。
“汐奈•希蕾娜，你怎么会在这？”
听到汐奈的名字后，弗莱彻立刻皱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就在一星期前，我还跟着她一起走南闯北呢，哦，还有她那可爱的小情人。”
侏儒舔了舔嘴唇，对弗莱彻露出一丝狞笑。
“怎么，克洛依不在，所以你替她来管教汐奈？”
弗莱彻不耐烦地拍了拍剑鞘，随即看向那个叫作涅尔瓦的老板娘。
“不是说来这里能救汐奈吗，难不成解药就是侏儒？”
“当然不是。”涅尔瓦冷冰冰地说道，随即抬起手，指向另一个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的男人。
弗莱彻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却顿时紧绷了神经。
因为他几乎看到了发胖版的亚斯特，但对方的眼神更为厚重与成熟，与那个躁动的骑士气质完全相反。
“他是伦纳德•卡罗琳……本国的国王，也是能救那个可怜女孩的唯一人选。”
听到这个名字后，玛莎立刻惊讶地喊出声，而弗莱彻已经做出了行动。
他的剑瞬间出鞘，并抵在了伦纳德的肥肉前，只需轻轻一按就能让这家伙见血。
一旁的侏儒吓得摔倒在地，但很快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朝弗莱彻破口大骂。
“你突然间干什么呢，把我吓出尿来你赔啊！”
弗莱彻没心情理会侏儒的叫嚣，但涅尔瓦和玛莎却一左一右同时按住了他的手臂。
“如果他死了，汐奈也就完了。”
涅尔瓦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情感，与方才那个热情的老板娘仿佛判若两人。
“弗莱彻陛下，不要……”
玛莎更是带着哭腔恳求着他。
但无论是理性和感性在此刻都不顶用，真正让他心中的恨意减弱的，是面对剑刃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伦纳德本人。
“弗莱彻叔叔……如果我能这么称呼您的话，您能否给我十秒钟，让我作最后的辩解呢？”
答案已然揭晓。
他经历无数次场生死搏斗，自然明白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迫近时展现出来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如果他不是内心坦荡，是绝不可能这般冷静的，更不可能有心思对他说出辩解这种话。
弗莱彻黑着脸将剑收了回来，玛莎这才松了口气，但伦纳德却缓缓地朝着他走来。
“我知道您是为了大主教来找我寻仇——他曾经说过，您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也一直把您当哥哥对待。如果是我的兄弟被杀，我也肯定想要复仇。”
突然间，伦纳德对着弗莱彻跪了下来，接着扒开衣服，朝着他露出了胸口。
“所以……我希望能代替我弟弟来平息您的怒火，杀了我吧。”
弗莱彻没有犹豫便用剑背敲了一下他的胸口。
“美少女做这种动作就算了，你这样只会让我犯恶心。”
“可是……”
伦纳德还想说什么，但弗莱彻却伸手阻止了。
“在为死人的荣耀复仇之前，还是先救助活人的生命吧。”
言罢，他就看向汐奈，但他发现涅尔瓦已经把她放平在了长椅上，还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躺着。
汐奈的呼吸已经平复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她……好了？”弗莱彻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只是对她施加了魔法而已，虽然能让她暂时安稳下来，但她的症结不在这。我说过，能解决她问题的人现在只有伦纳德陛下一人。”
说完，涅尔瓦将视线落到了伦纳德身上。
“大肥哥哥，您知道怎么救汐奈姐姐吗？”
大……肥哥哥？
“你真是起外号的天才，他是大肥哥哥，那我岂不是小矮弟弟？”
侏儒对她挤眉弄眼，而玛莎竟然还点了点头。
伯纳德倒没因为这个称号而生气，而是看向弗莱彻。
“我知道鹰隼的老巢在哪，我弟弟大概会在那，克洛依大人与她的随从也被关在那，而只有克洛依大人才能救这女孩。届时我会派军队和你们一起进攻那里，我不求什么回报，只求您能饶我弟弟一命……他都是为了我才会干出那种蠢事的，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吧。”
弗莱彻沉下脸，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与其为死者复仇，不如救助生者吗？
朗基努斯，我再信你这个老女人最后一次。
他再度昂起头，冷冷地盯着不知所措的伦纳德。
“告诉我巢穴在哪，我会保留你弟弟的性命，但我会废掉他的一只手，那就是他作恶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