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来，玛莎终于可以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了。
她贪婪地张着嘴，试图把空气中的味道都吸一遍，但其中不只是花朵与土壤发出来的芳香，还混杂着排泄物、血迹和尸体腐烂的恶心气味，让她差点没呛出血来。
她立刻睁大双眼，将眼前的情况一览无遗——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道路上则堆满着尸体和垃圾，好像完全没有人想去清理一样。
这场面顿时唤起了玛莎心中最恐惧的事情，她立刻按住墙，开始干呕起来。
“瘟疫又来了。”
莉莉丝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脸上露出憔悴的表情。
“之前开的那场宴会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其中或许就混杂着那么几个患者，疫情在这几天迅速蔓延，现在已经布满这座城市了，民众说这是「弑君者」的诅咒。”
怪不得朗基努斯突然大发慈悲地让她脱离监视艾莲的岗位，转而让她跟着莉莉丝一起旅行，原来是让她走进毒窟啊。
“我们快走吧，这里的空气充满着腐败的意味。”
诺里亚按住剑鞘，面色紧张地看着周围。
可莉莉丝摇了摇头，随即举起手指，指向尸体堆的前方，玛莎勉强抬起头，朝着她的指名的位置看去，结果看到了乱葬岗前正有五个孩子试图拖出其中的几具尸体。
“他们是想埋葬自己的父母吧。”
听到玛莎说出的猜测，莉莉丝无言地点头。
但他们帮不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即使远在艾蕾迪斯，她也听说这瘟疫具有超强的传染性，甚至能从尸体传到活人身上，那些孩子们恐怕就已经感染了，而他们如果前往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正当玛莎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发现诺里亚和莉莉丝这两夫妻正相视而笑。
“喂，你们要干什么？”
还没等她意识过来，诺里亚和莉莉丝就一起走到了乱葬岗前，诺里亚帮着把尸体拖了出来，莉莉丝则在一旁安慰着那些已经麻木的孩子。
他们难不成已经彻底疯了？
接下来，诺里亚把他们的父母埋进附近的小土堆里，莉莉丝帮他们插上了代表圣教的十字架，接着和孩子们一起为他们跪下来祈祷。
等到他们做完一切回来的时候，玛莎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毕竟在她眼里，眼前这两人已经是个行走的尸体了。
还没等她开口，莉莉丝就率先张开了嘴唇。
“我不像艾莲老师说的那样高高在上吧？”
“我钦佩您的仁慈与勇气，但您一点都不清楚您的敌人究竟是谁，它是一个披着黑袍，拿着镰刀，为世界带来死亡的神明，面对它唯有逃跑，绝无投降的可能。”
“您过言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神明，而祂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与幸福。”
“您的意思是神明会从瘟疫手中保护你？”
玛莎再度警惕地退后几步，直至背触碰到冰凉的墙壁。
“神明不会救我们。”
诺里亚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但克洛依大人会。”
克洛依•莱茵娜，又是这个名字。
到底为什么，无论是朗基努斯，艾莲还是眼前的两人都对那个人如此看重？
“即使是她也不是神明。”
“可她手上有治愈瘟疫的解药，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被感染。”莉莉丝淡淡地说道。
那她就比神明技高一筹，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瘟疫可是曾经肆虐古帝国全境，并摧毁了她最后的繁荣，即使伟大如古帝国都没能解决它。”
“可现在又不是三百年前，这里也不是古帝国，而是艾蕾迪斯，不是由传说中的龙族，也不是半神的元老，而是人类自己建立的国度。”
莉莉丝认真地盯着玛莎。
“人类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古人只会用青铜制造武器和农具，古帝国就能用铁器，现在的铁匠则开始将铁器烧铸成钢，农具越来越坚固，可以开辟的农田也将越来越多——我们的智慧一直在不断进步，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
玛莎盯着莉莉丝深邃的棕色眼眸，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错了，您说得才是对的。”
下一秒，玛莎已经扑进了莉莉丝的怀抱里，使劲地蹭着她的身体。
“喂，你在做什么呀。”
莉莉丝满脸惊慌地退了退，还瞥了眼一旁的丈夫，然而他好像全然不顾自己的妻子被人突然拥抱这件事，而是自顾自地低下头用石头磨着剑。
在一阵激烈的贴贴之后，玛莎才松开手，而莉莉丝已经被弄得脱力到蹲在地上了。
“你在做什么啊，我可是有夫之妇！”
莉莉丝愤怒地喊出声，随即幽怨地看向诺里亚，显然是在埋怨自己的丈夫对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玛莎舔了舔手指上的汗珠，那是经由莉莉丝的脚流下来的津液，也是刚刚她趁乱取得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这样一来，我也感染上瘟疫了吧？。”
“喂，亲爱的，你快说点什么呀！”
莉莉丝惊慌地看向诺里亚，但诺里亚只是将剑猛地收回剑鞘，接着缓缓地站起身。
“玛莎小姐说得对，我们现在必须找到克洛依大人，而且要快，这病从感染到发病用不着多久。”
“你们早就感染了？”
玛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皱起眉头。
不对，她早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们应该是朗基努斯手上的王牌，而她不得不把他们像这样打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没错，我们早就感染了，一直服侍我们的可怜仆人今早就死于瘟疫，我们也难逃一劫。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找到克洛依，而且要快，否则明天我们就会发病而亡。”
即使处在这种情形下，莉莉丝仍然保持着冷静，这真是难能可贵。
或者艾莲从一开始就说错了，莉莉丝的确有成为王的素质。
“那我们该去哪找她呢？”玛莎好奇地问道。
“根据朗基努斯的情报，她应该在芙丝琳王国。”
莉莉丝冷冷地盯着玛莎。
“芙丝琳王国离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远哦，一天时间够吗？”
两国之间虽然绝对距离不远，但奈何中间隔着高耸的山峦，除非能在一天之内翻过去，否则都是无稽之谈，必须绕路，而绕路至少需要两天时间，那时候怕是大家都被瘟疫害死了。
“不用爬山，我们走下水道——古帝国留下来的地下排水设施将七大王爵领的首府和帝都连为一体，从那走只需要半天就能到芙丝琳。”莉莉丝指着地面上的井盖说道。
“您还真是见多识广。”
玛莎从来没去过下水道，听父亲说里面有许多脏兮兮的怪物，还是乞丐和叫花子的家园，光是听听就让人害怕了。
“我小时候想父亲和兄长的时候，就经常悄悄地通过艾莲老师的城堡的下水道跑回帝都，所以我对里面很熟悉。”
这已经不是见多识广能够形容的了，这女孩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您真是勇敢。”
玛莎已经对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公主有着截然不同的印象了，不，她不是公主，她是女皇，全艾蕾迪斯的女皇。
“我倒是觉得你更勇敢，明明知道我们可能已经感染了瘟疫，还专门去和莉莉丝亲密拥抱，这可不是胆小的人能做出来的行径，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诺里亚将剑别在腰带上，随即冷冷地盯着玛莎，莉莉丝也怀疑地看向玛莎。
而面对这夫妻俩的疑问，玛莎只是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我也想接受克洛依小姐的救赎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