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一样？”
克洛依眯起眼睛，语气里夹杂着满满的不信任。
“您用来改变世界的武器是利刃与威严，而我的武器是金钱和妥协。”
科尔娜从兜里掏出一枚亮金色的金币，但当她将正面展现给克洛依看的时候，克洛依恍惚间从那上面看到了自己。
这根本不是希里尔金币，而是她在安纳托西亚发行的莱茵新币！
克洛依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但科尔娜却笑着将金币收到了一旁。
“这可是我的钱哦，克洛依大人，您看，您果然和您的领主同僚一样，对财富的占有欲都特别强。”
言罢，科尔娜便把莱茵新币高高抛在空中，只见那枚硬币毫无牵挂地腾跃而起，而后又被强大的引力拖拽到了地面。
然而预想之中的清脆落地声并未传来，因为那枚硬币刚好立在了石板间的缝隙里。
“浪费钱是违法的。”
爱丽丝目不转睛地盯着科尔娜。
“而且一枚莱茵新币已经是一户平民一个月能赚到的收入了，这可不像你，特莉丝•卡罗琳。”
“都说多少遍了，我的名字是科尔娜。”
科尔娜弯下腰，将那枚金币又捡了起来，但那上面已经显而易见地掺杂了许多杂质。
“如果是以希里尔金币的大小，它是绝对不会卡进里面的，可见铸造这种金币的人偷工减料了不少，里面应该有不少铜吧？”
克洛依吸了一口气，随即出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毕竟一枚希里尔金币的价值太为贵重了，本质上是用与它等重的黄金作为抵押。当希里尔在一个地区内的流通量低于一定程度，经济肯定会全面崩溃吧。”
科尔娜将莱茵新币轻轻地放到嘴前，接着故意用舌头舔了舔有克洛依雕像的那一面。
克洛依抑制住心中的不悦，对她说道：“如果我说这就是我的目的呢？”
“是的，您当然是，我想不久之后，希里尔金币将只会出现在人们的收藏品里，人人都想用它作为保值物品。实际价值更低的莱茵新币将全面替代希里尔成为货币界的新女王，而能够发行莱茵新币的国家又只有安纳托西亚……您的野心真的是昭然若揭啊。”
“那又怎样？难不成你的生意受到影响了？”
爱丽丝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科尔娜。
“当然不会，但是这样一来人们的实际资产就会被迫往上聚集，穷人的钱流向富人，富人们的钱则流向您的朝廷，我想您的朝廷已经因为这点黄金差额而赚了不少吧？”
实际上，这就是货币改革的目的，这样操作一来，国内的富人基本都得给她上一次税，所以她后来才有钱去重建国家，创建八大营以及重修皇宫。
但克洛依无法理解为什么科尔娜要在现在提到那件事。
“有话直说。”
“我的意思是——您是在自掘坟墓。”
科尔娜敛起笑容，海蓝色眼眸如同蛇眼般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听到这句话后，克洛依的眼睛稍微睁大了点。
还没等她发问，科尔娜就继续解释道：“财产不断地往中央聚集，假以时日，您将不用再担心那些斤斤计较的封臣，甚至能垄断国家的所有权力，最后将您自己等同于国家……到那时，当您的统治不稳的时候，对准您的可就不是贵族的利剑，而是暴民的草叉了。”
“诶？这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好像还没懂其中的逻辑关系，但克洛依却对此了然于心。
这便是所谓统治层级多寡而造成的震荡，在一个分封裂土的国家，人们的不满最先冲击到的是当地的领主，再不济还有其他别的领主，几乎不会影响到统治者。
但在中央集权的国家，统治者就是唯一的「出气筒」，即便剥削人们的是当地官吏，但怨气最终总会流向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贵族可能还会因为利益关系而对国王网开一面，但暴民则恨不得把国王碎尸万段，也就是「革 命」。
但是克洛依一点也不担心这点。
“如果你是要警告我的话，那你未免也警告得太早了些。”她眼都不眨地说道。
现在充其量是中世纪早期，距离专制主义时代还有数百年的时光。
她既没有火药，也没有印刷机，既做不到击破贵族们的石头城堡，也没办法让御旨迅速传达到各个角落。她实行货币改革只是为了搞钱，压根没有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来是我多虑了……抱歉，克洛依大人。”
科尔娜又恢复了沉默，接着看向海象馆。
“我其实原先想把这片地方交由您来召开和平会议。”
“太大了。”
克洛依不假思索地说出声，说实在的，她恨不得在一片大草原上完成和平会议，毕竟在那里每个人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像在城堡里有错综复杂的通路，甚至她自己也曾因此获利。
而且，海象馆也是科尔娜的地盘，她可不想冒着被她背刺的风险来这里谈判。
“我想也是呢，毕竟克洛依大人不喜欢「大」的。”
科尔娜按住胸口，眼眸里充满遗憾。
克洛依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把我和爱丽丝叫到这就为了这种事，我可会生气的哦。”
而且克洛依也喜欢大的，比如她就很喜欢汐奈，她就是不喜欢科尔娜那美丽外表下的腐烂灵魂。
“我其实想让诸位入住海象馆，为此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其中的几间。”
“你让我们住在奴隶市场？”
爱丽丝难以置信地看向科尔娜。
“我都怀疑我晚上会不会被奴隶的冤魂吵醒。”
克洛依虽然不在意这些，但也不禁皱起眉头。
“就不能让我们继续呆在你的酒馆里面吗？”
科尔娜摇了摇头。
“各位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酒馆人多眼杂，说不定就藏有敌人的奸细。而且……其他人也没这么容易被波及到了。”
听了这句话，爱丽丝立刻愤怒地指向科尔娜的鼻尖。
“你是在质疑克洛依女皇吗？”
“够了，爱丽丝，让我来吧。”
克洛依伸出手挡在爱丽丝面前，接着冷冷地看向科尔娜。
“看来你觉得敌人会不断地发动袭击啊。”
“海象馆原先是古帝国时期的堡垒，据说还施加了结界魔法，地震没这么容易摧垮它们，而且也离其他居民区很远，是一块风水宝地。”
科尔娜的言下之意便是：不要影响到象王城的其他人。不过如今她们几个就像人形靶子一样，在哪里哪里就受袭击，她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克洛依能理解，但亲耳听别人说出来就有点怪怪的。
“好你个科尔娜，你打算把我们隔离起来？”
爱丽丝丝毫不给科尔娜面子，但科尔娜也毫不动摇。
“这是我的城市，爱丽丝小姐，我肯陪你们玩这么一场疯狂的游戏，已经是看在我们目的相同的份上了。「庇护所有人」，这是象王城的格言，无论是一无所有的穷人，逃离农场的农奴，背井离乡的难民，甚至是山穷水尽的乌古人，只要来到这座城市就都将受到庇护，现在你想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被你们元老院那毫不讲理的魔法给屠杀殆尽吗？”
科尔娜第一次表露出生气的情感，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玩世不恭的模样，但克洛依已经牢牢地将她的话铭刻在了心中。
看来即使是无恶不作的她，也有着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
克洛依瞥了眼爱丽丝，结果她已经被怼得哑口无言，于是便独自一人走向前，绯红眼眸冷冷地盯着科尔娜不放。
“起码在这点……我们能达成共识。”
对于克洛依的突然同意，科尔娜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拒绝呢，毕竟你一点也不信任我。”
“这是两码事。”
克洛依缓缓地昂起头，即便她与科尔娜有着再多的恩怨情仇，但终究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她不能让自己的多疑凌驾于平民的生命之上，绝对不能。
“不过，看来我看错你了呢，科尔娜。”
科尔娜突然愣住了，而后也发出了阵阵笑声。
“我也看错你了，克洛依•莱茵娜，看来你还能在女皇位上多坐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