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聚落病房内。这病房同样也是由邓肯亲手用土魔法铸造,不仅坚固非常,还具备一定的抗菌性能。同时,他还花大价钱在房间的屋顶上挂了数盏囚着灯精灵的笼子,以便在任何时候都能立即进行手术——治愈魔法虽然号称万能,奈何聚落里的医师等级太低,大部分还停留在一级“糅合血肉”的阶段,仅有一人掌握了二级“接续断骨”的法术,因此很多情况下也不得不进行一些粗略的手术。
此时正值黄昏,灯精灵渐渐开始活跃起来。七八个形容憔悴的病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他们的双手均被帮助,以防这些可怜的病患忍不住用手去挠奇痒无比的眼睛。病房的最深处,海勒缓慢地挣脱开双臂的束缚。他伸手揭开放在脸上的潮湿的薄布——这玩意大概是用某种糖化生物的皮做的,即使贴在裸露的眼球上也不会令人感到不适——迅速地扫视一圈周围,将不远处工作台上的自己和送饭人粘糊在一起面皮一把抄起,慢慢撕开,将自己的部分强行贴在脸上。
没有玛莎的帮助,整张脸充满了不自然的褶皱,有些肌肉还没被遮住。海勒没时间细搞,胡乱地抚了几把将面皮压平。
危机暂时解除,然而一刻不出聚落,海勒的心就没法彻底安下来。他匆匆站起身来,恰好看到旁边桌上的镜子,里面映出了一个形容惊惧的怪物。一股嫌恶感升腾而起,男人感到一阵无力。
就为了在这吊地方再多受几年折磨,便把自己作践成这样子,真不如干脆解脱得了。他压下纷繁的思绪,低声咒骂一句,顺走了一旁病友的帽子往头上用力一扣,遮住了小半部分脸颊,匆匆向门口赶去。眼看就要离开病院,门却忽然主动打开了。
邓肯正站在那里。他见到眼前来人,略略有些惊讶,旋即露出满意的笑。
“……请让一下,我要离开。”
海勒并未见过邓肯,只当是小小的插曲。聚落的下一任院长将手从放着测谎戒指的口袋里拿出来。接着,一股魔力便从他身体里散逸出来。
“不好意思,你不能走。”
海勒知道来者不善,也不再搪塞,一记右直拳便要打烂邓肯的脸!然而,这发足以贯穿脑袋的重拳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好似碰到了什么坚硬无比的屏障一般发出一声巨响。海勒的身体能爆发出远超过其素质的攻击力,结果就是反作用力顿时将他的右手打折,五根手指扭曲成古怪的形状;胳膊也不能幸免,上下两个骨头应声断裂。
“混账!”
剧痛钻心,海勒强行要紧牙关向后跳去。他瞥见一旁的工作台上放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便用左手一把抄起,俯身弯腰,将力道减至堪堪足以划破脚跟的程度,向对手的脚踝攻去。
这一击同样打在了屏障上。
“很凌厉的攻势,单论肉体确实可与二级剑士比拟……不过,为何不肯用剑技?”
邓肯略带疑惑地放出一发水缚。好在海勒直觉惊人,在感觉情况不妙后便立刻向后跳开。只听地板碎裂,一道粗厚的水柱从他原本站的地方拔地而起,紧接着便变成冰雕。
他知道走不得,转头望向墙壁,便直直冲向那里,要用剩下的余力打穿土墙,强行突破!尽管会发出巨大的声响,然而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
“风缚。”
邓肯缓缓吐出二字。这魔法他最近刚刚掌握,还不能像水缚一样完全省去咏唱。海勒的双臂立刻被强行掰到身后,紧紧地束缚在一起,任他怎样挣扎也不得脱。刚刚猛冲的动能无处宣泄,立刻使海勒仰面倒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咬紧牙关,腰腹发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接着顺着这股力道,用头槌直直砸向土墙。巨大的冲击力将海勒的脑袋砸成了可笑的形状,但也让土墙破出一个足以通过的大洞!
海勒只觉头痛非常,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咬破舌尖,靠着这一丝清醒便要逃出墙外。然而,刚走了,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飘了起来,接着脑袋狠狠地砸入泥土。
洞外站着早已准备好的民兵。正是他将海勒绊倒。邓肯见到这情形,脸上表情却阴沉下去。
“塞西尔的冒险者,这可不是你的功劳。”
“无所谓,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邓肯不再和这个卒子纠缠,走向他的囚犯。愤怒、焦躁、憎恶等等情感在海勒心中一并爆发出来。他想要起身反抗,却觉得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意识也要渐渐消散。
眼见邓肯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忽然浮现出一丝灵光。海勒咬咬牙,一把抱住了民兵的腿,吓了对方一跳。接着,男人用最后的力气大声通告:
“我就是骚乱的主犯、是邓肯让我干的,他要我抹黑你们!”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留下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邓肯很快反应过来,想要强行将海勒抢走,然而放出的法术却被民兵用长枪挡开。后者冷笑一下,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将海勒护在身后。
“他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邓肯皱眉。右手稍稍举起。那是施法的前摇,也是威胁。
“不过是犯人的垂死挣扎而已。不足为信。立刻放人。”
民兵丝毫不惧,和周围的几人一起手握长枪,与法师对峙。
“是垂死挣扎还是真情流露,得调查之后才说了算。喂,立即把他拉走。”
几个冒险者早已准备好,一听到命令便将海勒抬起来,一溜烟消失在了街角。邓肯的表情阴沉不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在众人离去后,他叹一口气,开始修复墙壁上的大洞。一个受伤的年轻人似乎听到了刚刚的对话,悠悠醒转,转过头来,神志不清地向领导者嘟囔。
“……我们会没事吗?”
邓肯挂上温厚的表情,眼睛仍望着洞口,握住了患者的手。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