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透过没有拉好的蓝色窗帘,落在那张脏乱的床上。床边的手机一如往常地准时放出默认的闹铃,被床上的的男人一把拿走,闭着眼睛摸了几次才算按停。
“……听到了,别吵了。”
夏帆喃喃自语。接着,他猛地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男人颤抖地将手机的镜子功能打开,里面映出了一张平凡的东洋人面孔。
“这样啊……”
些许的喜悦从胸中涌起,紧接着便化为虚无。怎样都好,反正无论在什么地方,他要做的事情都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要么枯燥要么恼人的工作,然后在某一天孤身一人死去。
夏帆这么想着,挠了挠蓬松的头发,看了眼时间。7点46分。得赶紧出发,再晚一些,楼下的粉丝包就将卖完。
“罗伯特,早饭做好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客厅传来。这语言他听过,既不是中文、英文,而是异世界的语言、那种自己似乎毫无印象却能理解的语言。然后,他也下意识地明白了对方是在叫自己。
……什么?
男人正侧身下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他一个人住,唯三有钥匙的人就是他自己、房东和母亲。房东应该正在南国的岛屿享受香车美女,母亲的几个亲戚则已经十年没出现过。
烦躁感又升腾起来了。
“快来吧,要凉了。”
“啊啊,来了。”
夏帆站起身子,抄起手边的不锈钢水瓶,缓缓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西洋女人。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长得虽算漂亮,但一身土气的毛衣、以及脸上温和的笑容,立刻将女人的气质拉向了慈祥老太太的范围。
此时,这位女人正坐在一张小小的塑料餐桌旁边。那餐桌本来仅为夏帆一人使用,故而很小,如今上面几乎被丰富的餐点填满。洒了大量胡椒和花椒的培根煎蛋、刚刚出炉的烤红豆面包、热腾腾的粉丝包子,甚至还有一碗放了一半料的酸菜方便面。
全是他爱吃的东西。甚至连配料都和自己做的极为相似。
女人的对面也摆了一张塑料椅子。显然是为夏帆所放。她看见夏帆脸上的戒备,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心疼与担忧。
“辛苦你了,请用吧。”
美食的甜美气味侵袭着夏帆早已空空如也的肚肠。他摇摇头,将快速分泌的口水吞下喉咙,冷漠地盯着女人。
“你是谁。”
“我是你的姐姐。只是想让你放放松。”
“我是独生子女。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没空和人玩谜语游戏。”
夏帆对这毫无意义的对话越发烦躁。女人则露出落寞的表情。她叹了口气。
“你的记忆不清晰了。”
“哪有人会忘记自己的家人!别在这打马虎眼了!”
男人恼火起来。囚禁、战斗、伤残早就把他的精神折磨地伤痕累累,使他没有本事保持平和的心态。他举起杯子,指向女人。
女人只是用怜爱的表情看着他。这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的感情,令夏帆的怒气开始动摇。自称姐姐的人柔声开口:
“那么,你记得自己上的什么专业,做的什么工作吗?”
“东山大学计算机系,现在还未毕业。”
“那么,你记得自己的父亲吗?”
“夏临,男,高中数学教师,6岁的时候因妻子出轨离婚,卷了一大笔钱跑路,这样够了吗?”
“母亲呢?”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
不,确实有一个女性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但那是一个有着卧蚕眼的西方女性。零碎的记忆里,自己正在向她提问什么。
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在夏帆心中涌起,他久违地感到激烈的恐惧。手中的水瓶落在地上,他不受控制地抓挠着脑袋,感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从脑海里喷涌而出。
“您说过这个蓝图没什么效果吧?”
记忆里的他用从来没有听过的声线这么说着。对于这个幼稚的问题,记忆中的女人这么回应。
“啊啊,是的,附着的魔法都很低等。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所以一定要好好记住。它的名字是……”
“抱歉,看来我们的时间到了。”
女人抬头看看天花板。那看似平常的白色油漆忽然无声地崩裂开来。她露出寂寞的表情,打断了夏帆的回忆。
“等下,我有问题要问——”
“往高走吧。”
房间的墙壁也崩裂开了,露出这个虚无世界的真实面貌。
“?”
“我在那里等你,去帮帮我。然后,你也可以在那里找到回去的办法。”
女人最后露出一个充满爱意、又带着孤独的笑容。夏帆还想问些什么,但脚下的地板轰然炸裂,于是他立刻跌入了无尽的虚空之中,只隐约看见女人站在最后一块稳固的地板上,做了个“我爱你”的口型。
……
“可恶!”
海勒猛地从床上做起,大骂出声。一旁看护的塞西尔派小成员怀尔斯吓了一跳,一边叫着大哥一边跑了出去。
海勒没有管离去的怀尔斯,只是一边擦着满头的冷汗,一边环视着自己和周围的房间。熟悉的石头小屋,熟悉的亚麻色衣服,还有这副不怕寒的古怪躯体。
回来了。但是,不论是梦中姐姐的样貌,还是那套蓝图,都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
“爱莲……”
一个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他下意识地明白了这就是“自己”对那女人的昵称。海勒继续绞尽脑汁,希望回忆起更多关于那女人的记忆,揣摩出对她有没有什么情感,却一无所获。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记不起自己从哪所小学、哪所中学、哪所高中毕业,也记不起自己的祖辈有什么人。
他人生的前18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但是,现实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身份。
一个斯文的前神父带着一位高大的男子,推开石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