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脚落在身上的钝痛还未散去，巷口的脚步声渐远后，白凡才敢松开咬得发颤的牙。他扶着墙根撑起身子，指腹按在渗血的嘴角，尝到铁锈般的腥甜时，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笑：“警察？从来就没指望过。”
骨头像是散了架，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肋骨的疼。他拖着半边麻木的腿挪进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时，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皱眉翻着病历本。
“伤成这样还敢耽搁？再晚点送过来，神仙都救不了你。”
“死了…… 倒也干净。” 白凡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笔尖在病历本上顿了顿。医生抬眼看向他青肿的侧脸，语气软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白凡没接话。他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任由碘伏棉球擦过伤口，刺痛感反而让他清醒了些。直到绷带缠上胳膊，他始终没再开口，医生叹口气，把药盒推到他面前：“先休息几天，别出去乱跑。”
“谢谢。”
他拖着比来时更沉的步伐回了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昏黄的台灯下，父母的黑白照片嵌在褪色的相框里，笑得温和。白凡挨着相框坐下，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玻璃上。
“你们说……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他用指腹摩挲着照片里母亲的笑脸，声音哽咽，“这种日子…… 我受够了啊。”
“可又不能怪你们……” 他吸了吸鼻子，指尖蹭过照片边缘的灰尘，“你们看，儿子多没用，从你们走后，就一直被人欺负…… 不过你们放心，我再熬一阵就去打工，赚了钱娶个媳妇，咱家的香火…… 断不了的。”
呢喃声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寂静的屋里。台灯的光晕里，少年歪着头靠在相框上，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呼吸渐渐匀了。
清晨的光线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时，白凡猛地睁开眼。胳膊上的绷带被蹭松了些，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怔，抓起枕边的手机：“喂，老师，我今天请假。”
电话那头不是班主任的声音，他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又倒回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直到日头偏西，他才想起什么，翻出通讯录里那个没备注的号码。
“喂？” 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恭敬。
“是我。”
“凡少爷？” 对方的语气更客气了，“有什么事要转告小姐吗？”
白凡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始终不知道那位收养他的女孩叫什么，只记得她笑起来时眼睛像含着星光。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告诉她…… 谢谢照顾。”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退学了。”
没等对方回应，他就挂了电话。橱柜里只剩半包过期的方便面，他拆开包装袋干嚼着，面饼的碎屑掉在衣襟上，也懒得拍掉。“死不了。” 他含糊地对自己说，躺回床上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别墅里，水晶灯的光芒映着父女俩的身影。男人把烫金的证书推到女儿面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松动：“七年，博士学位拿到了。想去见那个叫白凡的，就去吧。”
“真的？” 少女猛地抬头，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扬起弧度。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此刻盛满了惊喜，“谢谢爸爸！”
“要是他欺负你……”
“凡哥哥才不会！” 她打断父亲的话，脸颊泛起红晕，指尖轻轻绞着裙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明天最早的飞机！”
男人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时，落地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第二天，白凡被胳膊的酸痛惊醒时，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想起昨天没办完的事：“还是去学校打个招呼吧。”
推开家门时，他习惯性地对着相框挥挥手：“爸，妈，我走了。”
教室里的早读声戛然而止。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看见门口的少女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琉同学，快进来介绍一下自己。”
少女身后跟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她回头吩咐：“文森特，在门口等着。” 男人躬身应了，像尊雕塑般立在走廊里。
“哇……”
“像洋娃娃一样……”
窃窃私语声里，少女走到讲台中央，清冷的目光扫过全班。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黑色长发垂在肩头，明明是稚嫩的脸庞，眼神却带着一种疏离的贵气。
“琉月夜。”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转来这个班。”
“女神啊……” 后排男生的感叹刚出口，就被她冷冷的眼神冻住了。
“想跟我好好相处？” 琉月夜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做梦。”
话音刚落，她忽然红了脸，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声音软了下来：“还是凡哥哥最好……”
班里的人面面相觑，班主任连忙打圆场：“琉大小姐，您说的是……？”
“白凡呢？” 琉月夜忽然抬眼，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我父亲说他在这里。”
班主任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您说那个白凡？就是个贱人！昨天在我课上睡觉，被我扇了一巴掌，活该！” 他唾沫横飞地说着，没注意到少女骤然变冷的眼神，“前几天还得罪了市长家的公子，听说被堵在路上打了一顿，现在估计还躺着呢！”
“凡哥哥……” 琉月夜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班里的喧闹声渐渐消失，所有人都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在抖。
“这种人哪配跟您说话？我看他……”
“文森特！”
冰冷的两个字打断了班主任的话。门口的黑衣男人立刻推门进来，躬身等候吩咐。
“把他……” 琉月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缓缓抬起，指向脸色煞白的班主任，“杀了。”
“是。” 文森特从怀里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班主任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有人想往门外冲，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保镖拦住了。
“今天谁也不许走。” 琉月夜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没人看见她眼底翻涌的血色。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我迟到了……” 白凡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可当他看清屋里的景象时，笑容瞬间僵住 —— 黑衣男人，黑洞洞的枪口，吓瘫在地上的班主任，还有那个背对着他的、纤瘦得过分的背影。
“大家…… 怎么了？”
“凡…… 哥哥？”
那声软糯的呼唤像一道惊雷劈在白凡头顶。他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记忆深处那个握着刀的少女身影，与眼前的背影渐渐重合。
琉月夜猛地转过身。看到白凡的刹那，她眼里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作滚烫的狂喜。没等白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进他怀里，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摔倒在地。
“凡哥哥！真的是你！” 她趴在他胸口，鼻尖蹭着他的脖颈，贪婪地呼吸着，“这个味道…… 不会错的！”
白凡像被钉在了地上，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四肢却僵硬得动弹不得。他看着少女埋在他颈窝的发顶，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 先起来。”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琉月夜立刻抬起头，乖乖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可她刚退开半步，白凡就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窜起，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凡哥哥！” 琉月夜的声音里染上委屈，她望着他慌乱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偏执的暗芒，“你要去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