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灵灾
这记忆该从何说起？
因为灵灾的缘故，我的一部分记忆被封存进入虚数的领域，和那被灵灾吞没的事物一样，陷入了“生死重叠”的境地，目视过灵灾全过程的我应该有资格阐述这一切，活着的人，运作着的机器以及流动的风和云，我所看到一切原本正常的事物，在被那黑色的浑浊领域笼罩的瞬间，组成他们的各个要素，分裂开来。
物质的实体、驱动的能量……以及人类的灵魂，这些东西被从他们原本就位的地方拖拽出来，在那惨淡光辉的笼罩下分装成团块，去向那被叫做“世界暗面”的未知领域。
“冥界”
“阴间”
“死人之国”
就算没有经过法师学院学习过的人，也曾用这样具有相似含义的名字称呼过那个世界，简而言之那是死者的领域。但矛盾就在那里，我分明听到了气定神闲的交谈声——那些被分装过的，归类成不成形物质的人们，依然存活着。
他们在注定属于“死”这一边的世界，用扭曲的方式活着。而我以及那些我并不认识的同类人（幸存者）成了这一闹剧的观察者，落于我们视野中的，如此“薛定谔之猫”形式的场景，在我们逃离那灾难后，依然以记忆的形式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这样一来，就接受了来自暗面的诅咒，因此称我们为“暗咒者”也不无道理。
曾有好几次，我错觉自己成了那扭曲分子的一员，在暗面记忆不定期的解放中，时刻感觉到暗面的存在，从那里走出来的死神，大概在我所不能看见的附近，静静注视着一切发生。
我大概总有一天会发疯。
名为南天的余物这么对自己说。然而——
不，在这之前，在我撞上这该死的灵灾之前，我大概已经疯了。
此时，名为南天的法师，在东城区最大地下车库的某个角落处，他在自言自语的中途，漆黑的字符从右颊的深处延展开来，在右眼睑下形成一道难言的字串，像是工厂流水线上的条形码。
少年踉跄着，一瞬间跪坐在地，在跨过传送门的瞬间，那些暗面记忆中的情节得到了瞬间的解锁，不光是一个月前那部分的记忆，灵灾在肆虐的时候从来都饥不择食，它让南天原本可以遗忘的记忆脱离了南天的控制，将其封入不怎么可靠的封包中，现在就是解锁的下场。
“不，只有这个不能出来！”少年乞求着，原本枯竭的魔力再次循环。
你不是自己承认自己是法师么，让你学会法师技艺的，不就是我么？
我所要求的仅仅是普通的法师而已！不会让你再次改变我的！不会！
南天咬破了嘴唇，让痛觉重新激活神经——字符开始消去，却像是痉挛般的扭动着，不愿再次回归黑暗。
只是时间问题，你看，外面那个女孩，在超魔的道路上如此耀眼！
那个声音说道，轻轻地伏在南天耳边，就算南天捂紧耳朵也没用，在少年的脑海里甚至连声音也算不上，那个意志表达出来的东西，在脑海中清晰地成了字幕，捎带着烙印般的灼痛。
那意志如是宣言着——
你的道路，注定是超魔的道路。
脚步声在欺近，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南天知道那人带着无比的力量而来。
“给你点时间，去把零碎的事情解决掉，然后回归到我们的主旋律来，咱时刻就位，超魔法师。”
魔力侦测，加载完成。
法术制导，加载完成。
感官加强术，加载完成。
南天睁开眼睛，面前空空如也，潮湿的地方生长了青苔，一只过分肥大的老鼠在暗绿色的表面飞驰，摔了个底朝天。
从没有“人”来过，只不过，自己看到的是几百米外的细节。
的确有东西“来”过，激活了那些刻在自己视网膜上的术式，一共有三个，都是些实用的小法术。但就算是小法术，也不可避免地具有魔力消耗。
从零再消耗成负数。
原本就魔力枯竭的南天剧烈咳嗽起来，像是把肺叶从胸腔里掏出来在火上烧烤至半焦后，为了保持热度再灌进去一把烧炭的感觉。
不过在这里再怎么嚎叫也没有谁来帮他，想起这个事实的南天靠意志止住了无意义的干嚎。
先找出去的路，这里大概没怎么大修吧。
他挣扎着起身，朝着记忆里通向南出口的方向跑出去。
的确没有人能听见少年的哀嚎，至少目前这个地下车库正好处于没有人的稀少状况。
但是“天使”依然听到了，和魔网联结的听觉接收到了这个讯息。
找到你了。
少女绵薄的意识里掀起些许浪花。
然而她前进的路线并没有变化，然而这条路线，必定会和南天的路线相交。
另一侧，魔网的听觉传来了枪械拉栓的械动声。
在两千米外。
“头儿，我的枪卡弹了。”戴着战术头盔的行动队队员在队伍频道里报告。
迈克是这支六人小队的队长。
“该死，你再给我说这该死的卡壳的事情！你手里的是魔力步枪！魔力步枪能卡壳我的头给你当球踢！”刚开始休假就被紧急调遣到队伍里的迈克骂骂咧咧，但当他看向自己手里的配发枪械后也愣了神。
“居然真的是实弹枪……”迈克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那把丢给了那名队员，小队正处于急行军中，容不得稍作歇息。
“队长那你怎么办！”
“咱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充其量是大头兵，咱好歹是个法师，没有枪我就用法术作战！”他向后吼道，往面前的雨幕里丢出了储存在双臂芯片中的便携侦测术，前方净空，适合大脚开进。
随即迈克在脑海里迅速地回顾了战术目标，逐渐地明白了配备实弹枪的理由。
因为这不是一次针对法师的行动，虽然行动队的建立初衷是为了针对犯罪的法师，但这一次是赶鸭子上架般的肃清行动，目标虽然不是毕业的法师，却是和法师相近的事物，迈克在心里回味了一遍“暗咒者”这个名词，把他和往常听到的“余物”，“余罪”连接起来，目前的事态简单粗暴——大部分潜藏在这个区域的暗咒者集体暴走，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不，比野兽更不堪，迈克看过几本奇幻小说，失控的暗咒者更像是从冥界苏醒的骷髅，僵尸之类的怪物，野兽或许还存在恐惧，但他们绝没有恐惧，像是朝着某个中心，一边朝个中心运动，沿途造成破坏，顺便还留下了暗色的痕迹。
离灵灾发生大概还有四十分钟。
这是来自双子塔的预告，然后留给行动队打扫现场的时间是半小时，靠最后十分钟脱离现场——如果他们没有摧毁掉灵灾源头的话。这支小队是绝对的精英，曾经有过一次肃清灵灾的记录，那次也是运气使然，灵灾的发生极少有像这样拖延，像是这次准备灵灾的某个存在是个病入膏肓的拖延症患者，迈克打心里感谢那个家伙，因为在被紧急调遣之前，自己恰好留在东城区。
我代我的老婆孩子们谢谢你啊！然后去死吧！没什么好解释的！不把你杀掉我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就请你去死吧！从哪来回哪去，剩下可以拿来选择的是“钢芯子弹or魔力穿刺”了。
迈克突然听到耳机里一阵杂音，随即是来自身后的一声枪响。
砰！
他本能的一偏头，看见从耳后的某个队员手里的步枪迸射出火舌，子弹以两倍音速冲出枪口，在雨幕中撕出一道缺口，陷入前方的寂静中，砸出一阵波纹——法术护盾的波纹。
“全体！遭遇战模式！”迈克本能般的下令，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杂音的事情，虽然那有可能是难得的线索，但现在小命更重要——来者不善，遭遇的暗咒者生前居然还是一名法师。
一道炸雷在敌人的头顶炸响，这条小巷被骤然的闪光照地透亮。
那人，举着短杖，破败的棕灰色长袍遮住了头顶，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