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需要的是专家，而不是自诩或是旁人吹嘘的英雄。”
“序列法师是每年轮换的，在当下综合最富实力的法师之一。”
“而学者法师一直都是学者法师，并非法师的智慧最为丰富，而是他们所献上的经验以及知识。他们正在试图让一股禁忌的力量变为己用，就像最初驯服猛兽的那些先行者。”
当年让自己选择加入黑白塔序列的时候，这些话一直在耳侧回响。似乎是回忆过分清晰的缘故，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雪茄味道，自己一向不喜欢烟味，烟味里的某些成分会引起他的剧烈头痛。
但厌恶烟味的自己，却习惯了将硝烟的生产者——各种枪械当做自己的武装。从现在看去，当初的选择真是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然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些话？
博辉海蓦地一惊。像是思维的触角被针尖轻触。他从出神的状态里回归现实，面前依旧是那块人偶的碎片。
闹钟设定的一小时仅仅过去四分之三，这是博辉海留给自己的打盹时间。
是被谁惦记了么？由于自己的姐姐曾是神秘学部的序列法师，博辉海也不免受到其影响，相信人与人之间潜在的关联性。但对于已经踏入神秘领域的法师而言，已经能够屏蔽来自普通人的意志干涉，到了博辉海的这个等级，能够干涉这位高级法师的，要么是和他一样是具备了法师领域的高级法师，要么便是那些具备了某些天赋的“超人类”。
博辉海放下手头的工作，在被干涉的状态下再去研究法术模型注定了要事倍功半。
不知不觉地又用上了以前惯用的术语，像是类似“超人类”、“素体”、“法术载体”之类，到现在都成了不被允许出现在学术报告里的字眼。
然后呢？
他们动用了大规模的资源，利用科技和法术的力量创造了巨大的框体，去封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又借用这些东西的影响，写出一本又一本“禁地列表”或是“灾祸列表”。
博辉海弄乱自己稍有些变长的头发，把剩下一半的加糖咖啡一饮而尽，正如所见，他是个有些害怕苦味的家伙，就这一点也经常会被自己的姐姐嘲笑。
那么，该去寻找问题的答案了。博辉海对自己说道，干涉自己的是谁，从来没有因为无心而干涉的例子，魔网具备了超乎想象的智能，它笼罩在所有人的思维之海上方，贯彻最高效的信条，将它认为有用的信息以思维冲动的方式分发出去。那么究竟是谁，让自己突然想起了这段记忆。
被博辉海有意用“降调术”降温，并且封冻在“思维冰库”中的记忆。
第一个待选项是爱勒贝拉，她那几乎是怂恿性质的发言。这位列表之外的超魔体质几乎有恃无恐，好不忌讳地言及最禁忌的话题，恰好是博辉海最在意的东西，但此时却应该放在第二梯队，博辉海已经决定让自己面对这个历史问题。
麻烦既然诞生了，去解决它就是我们的责任。
那么第二个选项，南天。博辉海搜刮着自己脑中最近的记忆，然而南天最近安分地可以，就算是那个混合法师整天纠缠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况且，看门狗一直分出一道注意力在他身上。
虽然博辉海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个法术，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用的工具，它不但 能看家，还能监视，像个尾随主人的善良大狗——一定是黑色的，像是最忠诚的警犬一般。
第三个选项……
警报却突然拉响，没有警笛声也没有四处攒动的红光，魔力化为的神经冲动直接将警报的内容送入博辉海的大脑。
看门狗发出警告意味的低吼。
尾随的目标之一，陷入了非常识的境地。并非爱勒贝拉，也非南天。
恰恰是博辉海兴趣使然地让看门狗稍稍“在意”的那一位少女。
琥珀。
更麻烦的是——她正好是一例法术载体。即是自出生就在肉体中存储有术式的那一类人，对他们而言，生来便能使用某一法术就和婴儿生来就会哭泣一样自然。
而后，在半天前，博辉海还知道这位少女身上的法术栏位还处于未激活状态，以先前学者法师的指标则是休眠可控的状态，就像人类在平日里休息时肌肉减少运动但依旧保持活力的状态。但在刚刚过去的一分钟里，这个法术完成了激活。
然而看门狗只能监视发生在琥珀身上的魔力波动，却无法真正探知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博辉海知道她势必是自己的姐姐派遣过来监视自己的小跟班，虽然琥珀的确能帮自己解决很多繁琐的日常，但她依然是博安妮的姐姐，一道束缚。博辉海本觉得自己大可不必理会在工作之外琥珀的动作，现实则是他仍旧不受控制地去观察这位少女的状态。
说不出是关心，就算有，南天那个冒牌徒弟也应该排在琥珀前面。
但依然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攥住了博辉海的注意力，它仿佛来自早已抛弃的过去，冰冷，机械，而有着犹如狂信者的虔诚。
因此博辉海感受到恐惧，在他的脑海内，现在高亮着一段擅自跑出来的知识。
“封印术·琥珀记录，属于限定的特殊封印术，具备将万象存储并重演的稀有性能。因为打开的次数有限，在未受控制的情况下打开琥珀时的最佳处置方法为——”
博辉海的思维冷却下来，一如学者法师，残忍而高效。
激活的时间大致需要半天，最理想的办法为进行法术封冻。
更加讽刺的是，他居然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琥珀正在做的无疑是要伤害自己的举动，开启琥珀记录会大幅度损害视觉，终止法术激活是最直接的保护手段。
但他分辨不清，自己刚才做出的决定，到底是出于现在“导师博辉海”的意志，还是那已经葬在过去“学者法师博辉海”的意志。既然厌恶起自己的犹豫不决，他想要逃避，那个过去躲在博安妮背后的小男孩的影子在面前飘荡。
一面是确实的，想要保护学生的课程导师的责任。
一面则是再临的，冷静而残忍的学者法师的阴影。
他，切实地，想要摆脱那种感觉，就像是甩掉噩梦一样。
*
门开了，看门狗呜咽一声，缩入安置着法术模型的服务器中，就仿佛来者是个屠狗辈，但要把雷瞳手里捏着的魔杖当做打狗棍也未免太夸大它的尺寸。
“所以我才叫你少年。博辉海，就算你迟滞不前，也会有别人替你完成，选择权在你手上，但决定权可不是。”她一如既往地叼着女士香烟，深蓝打扮，似乎全然不顾上次博辉海的禁烟建议，但也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她似乎有计划过在路上抽完，但这次显然没有上心。
的确是的。
雷瞳面前竖着魔力屏幕——魔力光束营造的虚拟屏幕。
“五分钟前有人在赏金猎人网站上发布一项委托，内容是捕获出现在九色区的琥珀记录持有者。”
“发布人是谁？”
“狼犬。而且现在已经有人接下了委托——你要知道，不仅仅是纯粹的法师猎人才会去这个网站，很多法师也把它当做挣外快的渠道。我的意思是，已经有一名法师接下了委托，显然那不是你。”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法师？”
“质疑我的判断可不是明智的选择。那个人留下的账户明显是个法师账户，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雷瞳把燃尽的香烟滤嘴弹入垃圾桶，倚靠在门板上，“而且最开始我找你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只不过巧合有点多，这件事也排上了日程。”
博辉海总算看出为什么今天这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那是在生气，准确地说是在愤怒。
“这个人也接下了另一个委托，而且正在进行中。”
“猎杀见习法师南天，对超魔体质爱勒贝拉施行法术封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