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发生了那么一瞬间的出神，在博辉海的视角下，雷瞳像是瞥了一眼处于某处不存在的屏幕。
“啊，看来我们俩的学生算是自己化解了第一轮猎杀，虽然中间过程里混入了一些狼犬的腥臭味，好在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甚至我还有些欣赏他对南天的看法——你的弟子，我的学生，南天，他原本的确可以做得更好的。”
雷瞳摆弄着新一支还没点燃的香烟，浅棕色滤嘴上用金色雕了一枚九角金星，反光映在她的蓝指甲上，像是缀在上面的亮片……其本人似乎依旧是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和大部分同样有抽烟爱好的九色区法师一样，她也有些偏爱这种九色区科技出产的玩意，质量还算说得过去，对于法师而言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
必要的时候它也能当做魔杖使用，虽然内部储存的魔力一般只会用来点烟。
她把纸烟捻了捻，最终是五指用力，烟丝和纸屑混成一团被丢进垃圾桶，而在方才的几秒，雷瞳已经抽干了里面所有的魔力。
“还是那么精湛的魔力控制。”博辉海干巴巴地赞叹一声，“于是你也像我那瞎操心的姐姐一样，在你的学生身上放了监视器……准确地说，那应该是监视法术才对。”
有时候觉得这俩简直是一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但转眼看去，博辉海告诉自己眼前的破魔术师和自己的姐姐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从目的、手段、道义的标准皆是相似而截然背驰的两个……可怕的女人。
倒是这回想到了一起……他无奈地想着。
“不是噢。”雷瞳淡淡地否认了博辉海的结论，“如果是对应人的监视法术的话，在你看到南天的第一眼就会把它识破了，然后呢，感同身受的你就会自作主张把它清除掉——别摆出那副像是被吓到的表情，那只会让我原本对你的评价降低，虽然一开始也只是‘勉强能用’的程度，但至少有我作为盟友的话，你也会变得幸运吧。”
这不是大言不惭的话。
她确实具备了相当的运气，虽然暂时没法判断是否能达到“无敌”的境界，但显而易见的事，在博辉海现在接触到的有关雷瞳的情报中，标成重点的不单是“法术列表”、“思维能力”、“手段”，在列表的末尾还有一条非常少见的要素。
“法术直感”。
在和“法术”、“魔力”有关的事件上，几乎能直接依靠直觉来行动的特质……到了她这样的地步，已经可以单独指明为“能力”而非特质。或许在最当初，让雷瞳选择成为法师的原因或许就是这个——
无论是凭借直觉（运气）来寻找“暗咒者”之类……
或是一眼贯穿（猜测）法术表象后的法术模型之类……
以及在最当初，以开拓者的名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雷瞳，在这栋双子塔之下，发掘出一处包裹在重重叠叠的隔离下的，未曾被发现的酒窖。
“幽灵守卫啦，幽灵守卫，你肯定听说过这个法术的名字吧，毕竟是在教科书上赫赫有名的法术。”
博辉海猛地抬起头来：“我记得那是限制法术，不，在前年就已经被列为违禁法术了！你怎么会把它放进你的法术列表里面！不怕执法队找你的麻烦么？”
当时他便意识到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可笑，显得毫无说服力。
“执法队，你说是治安局和双子塔联合编成的那些人吧，他们可是早就找过我的麻烦了，然而现在我是新晋的第十区负责人，你看他们也没能拿我怎样嘛，况且，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这种东西载入法术列表，光是学习它的危险性就足够让我放弃了。”
凭依术·幽灵守卫。监视类法术的高阶分支，和常规监视法术“监视某一单位”的执行方式不同，幽灵守卫的作用方式更倾向于“观察某一地区”，根据其特性，最适合放置方法则是居高临下的“俯瞰”，不光如此，幽灵守卫能位列高阶的真正原因在于隐蔽性，它不会像常规法术一样被侦测法术探测到，也不会具备实体形态。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幽灵一般的特性。所谓幽灵，则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句话的现实体现，只有在抱着像是“这里存在幽灵”的自觉再同时使用侦测法术时才能被识破真身。然而这个法术在很早以前就被列为限制法术，现在已经被一发禁令送进了法术黑屋，再也没有人能够合法使用它了。
作为一个勉强能利用现代法术理论，依靠法术模型释放的半成熟法术，它依然摆脱不了需要施法素材的限制，也正是它被认为是“违法”的依据——每一次放置幽灵守卫，都需要消耗法术定义里一个单位的“智慧生物灵魂”，也就是真正的亡灵。
在最初，它被归属为死灵系的法术。
“死灵系的法术，无论是使用还是学习都会对施法者本身造成伤害，处于研究者的角度讲，奉劝你早点放弃这个法术。”
“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学习，而是用了另一种办法。啊……虽然你可能会加倍反对吧。”
她如此嘀咕着，却特意将那吐了唇膏后娇艳鲜红的唇贴近博辉海眼前，而在距离缩短到几乎要让自己觉得尴尬之前，博辉海总算看到那藏在鲜红之中……或者说是和鲜红混为一体的符号结构。
因为凑得近了，她的声音混着一股她个人自嘲说是“化妆品腌入味”的香气，在鼻尖触及它们之前，耳语先一步渗入博辉海的脑髓——
“安德刻印。我把它按奇迹代码（M-code）的格式写入安德刻印，让我自己的身体‘记住’了这个法术。但是因为安德刻印是红色的，没办法，我只能把它刻在嘴唇上。”
令人脊背发麻的接触稍纵即逝，回过神来的时候，之间雷瞳叼着一只没点燃的香烟站在原来的地方，满目戏谑的笑意。
“怎么样，现在你又一次接触到我的秘密了。”
她的潜台词是——
“现在我们之间的合约更加紧密了。”
如同和负债者欠下恶之契约一般，现在魔鬼（雷瞳）终于将那契约的书页掀起一角，满目皆是鲜红的字符。
博辉海的第二个噩梦——安德刻印。
*
“你今天没有服下抑制剂。”加载在脖颈右侧的讯息术式向安东尼传递了一条消息。
“我会去吃药的，现在别管我。”
“但现在已经过了最佳时间，要达到预期药效就要加倍服药，对你的身体是无意义的负担。”听上去这像是个有些严格嘴碎的女声贴士。
安东尼不喜欢这个声音。当它出声的时候，就说明家族又开始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他现在就站在某处公寓的顶楼，从这个高度，再加上目前掌握的视力加强法术，便能俯瞰到整个战场。
那个人，南天，他算是躲过了一劫。
但是针对他们两人的委托行动仍在继续，下一个收尾人正在路上，进了。
有人踏响了安东尼设置的预警陷阱，魔力波动造成的回响触及了感知触觉，造成针刺般的疼痛。
“药我会吃的，但只会吃一倍的分量，现在让我行使‘干扰者’的全部权能。”
“申请已经提交，请等待管理系统的裁定……”依旧是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女声，或许设置成女声是对于使用者的些许怜悯。
“申请通过，‘干扰者’现在对你开放80%的能力，剩下的20%属于保障措施，不在管理系统的裁定范围内。”
“足够了。”安东尼切断讯息。
然后纵身从高处跃下，从这里垂直向下，正好切在下一名收尾人的必经之路上。但安东尼还在想一些事，一些无关于将来战斗的回忆。
【与其接种这刻印，我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
不禁想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掀起嘲弄的弧度——若是死亡能够解脱责任的话，死亡的代价也未免太轻了些。
他选择不了死亡，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因为这点高度就身陨，因为尝试过，所以回忆才如此真切。
现在他是洛法·安东尼，解放了“干扰者”的“怪异”。
沸腾的红色在手套的布料下翻滚。
思维模式暂时重塑，法术列表重启，装填，法术预载。
身体强化——细胞活性、肢体韧性、骨骼素质全面强化。
魔力属性加载——雷。
那一刻，世人像是看到了一霎红蓝色的雷闪落地。
“Disruptor·干扰者”的能力是潜藏在这一族族人体内的法术形态。
现在安东尼借助了某一实验性质的刻印，解放了其将近完整的姿态。
“安德刻印·Berserk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