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1年，9月15日，法国，斯特拉斯堡，A率76.2%。
斯特拉斯堡，是法国东北部城市，市区位于莱茵河西岸，东侧与德国巴登-符腾堡州隔河相望，西侧则为孚日山区，斯特拉斯堡远离海岸线，但仍然受到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属于非典型性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腕表转动的秒针在轻轻地作响，在路的两旁的电网拉得很高，周围损坏的房屋传来工程AI装修的声音，但这对诺兰来说不是问题，对他们这类人类叛军的唯一问题是，无聊的心理治疗让已经很冷的下午感觉更冷了。
“特别是在陷入混战的时候，血液遮住脸，我实在分不清楚，太多人会当场胡乱开枪以至于打死自己人，你知道，毕竟我们曾经只是快递员、厨师，而不是士兵……若能分配更多的人，我们也不会输那么惨。”
诺兰从旁边的调味盒中取下两颗独立包装的方糖，放入桌上的咖啡液中，再混入了浓缩牛奶，他把围巾从脸上拉下来，喝了一大口调好的咖啡，清除了喉咙里一些灰尘，缓解了那种说不出来的干涩感，只听闻喝咖啡的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这种情况会不会影响到整个作战，而不是这样会不会对你个人造成负担。”
心理医生AI意外的话语让他直眨眼睛。
“当你在战场上看到身边的人死状惨烈时，就会和我们这些‘人类叛军’一样，习惯了。”
“请说主要的。”
“这块土地原本就相当广阔，我们为AI卖命那么久，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难道我们还说得清楚吗，你们只要参照样表行动就行了。”
“那不会造成心理负担，就像海边的居民不会在意浪涛声一样，你们会习惯的。”
听到它这样说，这位接受心理咨询的叛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是他听到最无聊，也最无情的一句话，但他不能表现出愤怒，甚至任何一丝不满，这不符合规定。
“时间到了，若还是保持这样的状态，我们有权利决定你的去留。”
诺兰放下手中的咖啡，目送着心理医生AI乘坐公交准时离开，他惆怅地将目光放远，哥特式的主教座堂用砂岩建造，看得见著名的斯特拉斯堡天文钟，以及中世纪莱茵兰地区黑白木构架建筑的街景——特别是在沿着伊尔河的小法兰西区，以及主教座堂周围中世纪风格的街道和广场。
若把城里设置的监控连在一起，就是一片图形规整的蜘蛛网，中间最大、最亮的交汇点上是AI的一座新的控制中枢，就是蛛网的核心部分——中继塔台。
不过单单从这座建筑的外观上看，设计师还是有心意的，设计得就像是航天局那种带有扬扬自得的架势。整体风格偏向35年后的新式仿生学建筑。
诺兰每次的心理报告总和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诺兰急匆匆地走了，顺着铝制的楼梯上到了轻轨站台，在车厢寻找位置的时候，他几乎和回来看望家人的战友塔拉尼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会在这里？诺兰。”塔拉尼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刚做完心理测评，我感觉最近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对于你的经历我感很遗憾，运输部说无法立刻备好足够的运输机，他们正在集中军力重新稳固法国东边的五个区。”
“大概明天中午的时候，它们才会让车队出发。”
“我们在那里不是有观测站吗?”诺兰不解地问道。
“第一个障碍应该在那里，AI的观测站被联军炸没了，我们有很多人牺牲在那里。”塔拉尼一向说话小心谨慎。
“让运输机在那里和我们会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诺兰苦着脸，仍然没有从战场上缓和过来。
“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但没吃很多，最近胃一直不太舒服。”
“你最好告诉卡芙兰，我应该去不了。”
“关于什么事?”那位没精神的人站在了塔拉尼面前的车厢门口处。
“拜托你了。”
诺兰离开时，塔拉尼还试图挽留，他耸动着双肩，不难看出他没有明白诺兰的意思。
“这……”塔拉尼回到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挠着头。
夜幕降临，回到分配的公寓门前，诺兰检查了自己的物资箱，当他发现一切都和平时一样空空如也时，他郁闷地上楼，打开门又回到了自己寒冷的房间里。
他的翻身之路还没有走到尽头，但他自己感觉已经很难坚持下来了，不过现在，他至少还有个可以安心睡眠的场所：
一个空余的房间，侧面有一个透光的阳台，边上有一张裸露的床垫占据了房间大部分位置。
耐不住饥饿，他很欣慰地在小冰箱里找到杏仁硬面包，还找到了辣椒，一些生洋葱和一些干肉，食材还算新鲜，他就着面包吃了其中一个辣椒，墨西哥绿椒的汁液充满了口腔，诺兰享受着舌尖上的燃烧，因为这样让他还感觉到自己是人类，而不是铁皮人。
他从桌上拿出一本破旧的平装书，读了大半天，然后闭上了眼睛，在那之后，诺兰睡得很安稳，就像他在前线被炸弹震晕一样，手里拿着枪，眼睛半睁着。
他只能在梦里祈祷剩下的跋涉能够顺利进行，自己能挺到翻身的那一天。
9月12日，德国，杜塞尔多夫城郊，A率62.1%。
重新调整护目镜和头巾，走过焦黑的痕迹，能远远看出这是一个AI新建中等的定居点，人口不太多，不太繁荣，但看上去治安得很好，大多数建筑物都是由回收的废料制成的，所有建筑物都紧密地聚集在一起，在镇中心，他们很快注意到一座大型的建筑，基础信号塔。
“我们明早就能到达观测站。”隐藏在山地里的一位联军士兵小声说道，游击队员绮莉评估了下周围的环境，那双是水汪汪的黄色眼睛亮了一下。
“到那时路况会有些尘土飞扬，但应该没什么危险。”
“东西都拿上了吗？”身边的另一人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万无一失，燃油充足，现在我们就能继续向城镇的边缘移动。”
一般情况下，越接近沙漠，国家就越贫瘠。
向南方前进的路上，游击队队长迪格兰作出如此评价，听到有信号塔存在时，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小镇有什么不同。迪格兰有一头棕色的头发，脸长得很长，留长头发其实只为了遮住他的脸，对于日耳曼人，他的个子不算很矮。
由于附近的城市遭受了核弹的波及，杜塞尔多夫西部地区形成了很大一块沙漠。
上次的地形报告中提到，这块沙漠边缘距离最近的海边只有一百八十公里，他们观测到AI驻军起营拔寨的痕迹，它们已全体搬离到更适合机械运行的高纬度地区。
裸露的城市地基、拆除时被损毁且很难被修复的墙壁、沿着地基层面被切断的管道，将这些管道全都挖出来代价太大。不久，漫漫黄沙会将这一片狼藉彻底掩埋。
这里没有那种专门提供辐射保护的建筑，迪格兰认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们也就借着AI撤军的机会，重新渗透到被占领的区域，这些被遗弃的地方往往是高辐射的区域，一般游击队员们会称之为“死区”，不仅仅因为这里不适合人类居住，还因为这里确实死了很多人。
“根据来两个月前联军的情报，搬离到极地地区的联军同样遭遇到AI舰队的袭击。”
“是真的吗?”和迪格兰一起执行侦察任务的另一个队员问道。
“据说我们了解，他们已经在制造高耐寒的开采设备了。”
“AI依赖于资源和群体。”
“它们共享有用的情报，变得越来越难打，越来越聪明。”
游击队的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自然间隔中那些连接点：
死亡、岔路、影响重大的事件中那些意外的暂停、出生…
看了几分钟后，迪格兰注意到了一些事情，他抬头看了看天，一缕金属的光芒穿过厚厚的云层。
“那是敌人的飞机！注意隐蔽！”
他们在道路边驻守，一直待到了天色渐暗……当然，他们不能完全阻挡城市摄像头的窥视，离开观测点时，他们必须要灵活应对各种情况。
枯死的树木、发光的水池和奇怪的变异野生动物逐渐占据城镇周围贫瘠的道路和破碎的建筑，即使在我所在的远处，迪格兰也能看到墙壁上新烧的洞和构成防御工事的路障，杀死马歇尔的武器也在这里使用过。
他们偶尔会去捞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是能够相对自由地探索“死区”的好处之一，逃离的人没能带走，留下的货物往往原封不动。
“少数人的暴政隐藏让多数人苦不堪言。”迪格兰这样说道，他的声音中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这是人性的堕落。”
“希望那些该死的叛徒会被它自己的过度行为付出代价，或者被AI的野心所吞噬。”
队员们都能在这个论断中听出那个暴君的故事，如果历史有任何重复模式，这就是其中一个，恍如鼓点般密集的重复。
2051年3月，AI与人类叛军达成了协议，一切迹象似乎都表明，在这些“人类叛徒”与AI进行协商时，将继续坚持排斥旧人类的立场。
联军无法制止这种错误举动，但他们没有能力让这些回不了头的人不再采取这种归化的选择。
他们无比清楚地明白AI给出的条件都是无法付诸实行的。
不久以后，一支又有人类又有AI的部队向欧洲剩余地区进军。
这些人类叛徒简单认为只要战争一结束，美国人就要回到它的西半球，英国人将回到他们居住的岛上，法国仍然屹立在旧的大陆上。
当然，只有他们自己吃到恶果时，他们才会明白其中的弊端，自己犯下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