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阿瓦隆
自打大陆出现，淳就一直蠢蠢欲动。但绫一直把这视为三分钟的热血。根本没想过淳会离开。直到偷听了一次谈话。
在那次谈话前不久，每次都无功而返的探险队第一次出现了集体失踪的情况。那次探险的生还者，听说只有史老师一人。只有史老师飘到了一处海岸，被人及时发现，捡回了一条命。
那之后的史老师拒绝接受采访，拒绝在任何公众场合露面。为了做得更彻底，他改名更姓，到这所学校做了史老师。没人知道史老师之前的名字。但有关他的传闻还是在校园里扩散开来。他的经历本就使淳对他敬仰万分。再加上史老师亲和调皮的性格，使得淳更加喜爱这位老师，和他几乎无话不谈了。
······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虽然隔着一张桌子，但淳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史老师的眼镜。淳的上身向前探到了极限。好在办公室里正好没人，可以任由他放肆。淳终于按耐不住，鼓起勇气揭开这个话题。
与夸张的淳形成对比。蛋定的史老师翘着二郎腿，倚着座椅后背。他微笑着和淳四目相对，看样子他并没有回答淳的打算。
“淳同学，好过分呀！这么逼问一个劫后余生的人。万一我遇到了海妖，在海上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然后在迷失中为了活下去不得以杀了同伴并吃掉他。然后形成了一生的阴影。不用质疑，我当然不愿意想起这件事了。然后由于你的提问使我又一度陷入忏悔的旋涡，最后精神失常，跳楼自杀······”说到这里，史老师突然伸手指向身后二楼的窗户，眼睛却依然死死盯着淳，连眨都不眨一下。
“试问，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么？”史老师十分鬼畜地问到。
淳无奈地直起身子，终于以正常的姿势站在桌前。然后凝视史老师许久······
“你果然没什么打击。”
“想听个故事吗？”
淳一动不动，他知道史老师不会这么容易告诉他。但他在等待下文
“不说话就是默认喽？”
史老师放下二郎腿，两臂放在桌上，扶了一下眼镜。然后开始认真地胡说八道：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平凡至极，他想改变自己，他想让自己成为英雄。然后机会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神秘的大陆从天而降。大陆外的人们对它格外好奇，况且有重金悬赏，有私自从无人大陆划割土地的政府承诺······当然，如果他发现那里无人的话。勇士们跃跃欲试。少年的心也沸腾了。然后他决定抛弃一切，离开此岸，寻找彼岸，寻找他的荣誉和财富。少年甚至想建立一个自己的理想国，一片不欺强凌弱的乐土。简直就像光荣的亚瑟一样，不为了野心，只为了理想！至少那时的他是这样想的······然后他上路了，但他不知道他虚无的‘理想’使他抛弃了所有，甚至他最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史老师的眼镜闪了一下，他早已瞥见在门缝后面偷听的绫。绫的手里还捧着一摞作业题。
“你在说我吗？”
“只是一个故事。”
“那你应该知道他必须这么做，总有些时候需要舍弃。”
“可他有必要清点一下他可能抛弃的东西，看看是不是落下什么他忽略的。然后想想这是否值得。”
“那只会让他犹豫，如果他这样做了，那我劝他不要上路。”
“但愿他以后不会后悔。”
“为什么你要否定他，他一定会失败吗？他是个勇士，不是吗？相比想入非非却不敢行动的此岸之人。”
“我从没否定他，他会失去，也会得到。真正的阿瓦隆从不剥夺什么，只会给予。”
“那他就不会后悔。”
“这可难说啊！！”
“你不是也出海了吗？你知道当你作为唯一的生还者来到学校时，我是多么尊敬你。你曾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没有之一。但我现在有一些后悔。”淳把视线从史老师移开，瞥向左侧的地面。他对史老师的阻止有些反感。
“······”
办公室内陷入一阵沉默，双方都默不作声。又过了许久，史老师先开了口：
“淳，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恕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会对你产生影响。我不想影响你，也更不能影响你。如果这是你的心意，那我唯一可以给你的只是我的一点体会：老师对探险并不感到后悔，现在也是一样。人生就是一次探险。”
“我可以把这看作一次鼓励？”
“随你的便。”
淳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对话，作为一个已经执意离开的探险者而言，他没有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愠怒使他猛地转身，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用力地拽开虚掩的门。
然后他措手不及，和绫撞了个正着。淳先是一惊，之后迅速平复。可他二话没说，绕开绫后，扬长而去。只留下另一个人独自纠结。
一阵穿堂风吹入办公室，史老师依旧端坐在座椅上，刘海微微飘动。
“绫，有事吗？”
绫僵硬地走入办公室，把作业放到另一张办公桌上，转身冲着史老师深鞠一躬，又僵硬地走了出去。
史老师目送绫的背影消失，长舒一口气，又倚向座椅的靠背。他圈起二郎腿，抬头望着天花板，无奈地笑了笑。
······
绫走在走廊的过道上，一头长发在窗风中凌乱。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淳的心意。她没有理由怨恨没能阻止淳，反而在最后向前推了淳一把的史老师。绫知道，如果他想这样，那是没人能拦住的。那是个典型的一根筋。
可这个人不是他的骑士么？不是他的英雄吗？
她瞥了一眼窗外，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望见那片云雾缭绕的大陆。那片给予之地，那片阿瓦隆，似乎并不能给绫什么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