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狄克里里的城市群却无比热闹,无数的亮光组成一条贯彻大地的银龙。冲天的光束灯照亮夜空,来自城市的喧嚣声一浪更比一浪高,这又是一场不夜的狂欢。冒险者们都欢庆着这一天的到来,商人们更不会错过这一夜,因为今晚是属于狄克里里一年一度的,只有世界各国有头有脸人物才有机会得到邀请函参加、更是内含无数究极奇珍异宝的世界第一拍卖会——金龙会之夜!!!
这个国家,这条龙,苏醒了。
梅尔琳华丽入场,轻风托着她的身躯仿若行走,举手投足无形中展现出高雅的气质:她身穿一袭瑰红色的晚礼服,一只手,另一边隐于衣下,浑身上下只多露出小半截白净的脚踝。事实上,这身衣服本来是银白色的,是辰高价买下某种来自大陆极寒北部的雪兔魔物的毛皮制成,辰相信只有这般柔滑的银白才配得上自己心中的月光女神,他每天都会红着脸悄悄去问家中的女仆们梅尔琳的身材尺寸,她今天身体状况如何,她残缺的身体穿这身衣服会不会有点紧,她的三维……咳咳,这个请不要说,亲口去告诉服装设计师便是。辰在一场私人宴会上邀请了某位隐退已久的设计师,给予了丰厚到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条件,而后耗时一个月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然而这件耗尽辰心血的礼物,被梅尔琳一把火烧成了另一套。
为了应付场合,怀中的脏狸猫也破天荒的变成了名贵猫种,老杜兰在梅尔琳怀中呼呼大睡,梅尔琳谢绝了几位女士帮抱的好意,迎着她们期盼的目光歪头微思,说了个体面的理由:“这猫认生,会应激。”
“您真会开玩笑呢~我家里养了很多猫,你这猫一看就很乖哦~来让妈妈抱抱……”
正当女士的手即将摸到猫头时,哈基杜猛然睁眼怒目圆睁,喉管里发出危险的低吼!
“老吴……老吴!哈!!!哈!!!哈!!!”
““哇啊啊啊啊——!!!””
老狸猫猫背弓如山丘,猫尾立得笔直,已然就是键帽本帽。宾客群被暴起的键帽吓得纷纷逃离,梅尔琳的表情绷得像看见谁死了。
老狸猫回头神采奕奕邀功:“小姐,小姐!老夫的表演如何!”
梅尔琳轻抚猫弓起背的手微微一颤。
“杜兰爷爷……您,要不睡会?”
老狸猫当场石化。这个疑问的语调,这话语中的成见!小姐啊……小时候那个可爱的您,您到哪去了!
老狸猫受到一万点心灵重创!
梅尔琳在属于瑞雷斯家族的席位落座,她的动作有些不便,却还是坚强地靠自己完成。在这种贵族圈子,新人的加入往往是最吸引人好奇的,毕竟没点本事谁能坐到这呢?这是众人第一次见这位神秘女子出席狄克里里明面上的场合,即使是戴着面具也掩盖不了她惊为天人的容貌,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这是谁家的大小姐,竟坐到了瑞雷斯的座位?噢,让我猜猜……是不是那年轻家主的挚爱呀?”
“瞧那副举手投足的气势,这绝对不是什么花瓶。大概新来的皇室贵族坐错了位置,要不要去提醒她?”
“嘘……别轻举妄动,能出现在这里的没一个简单的……哈!我想起来了,这是瑞雷斯家族的位子!”
“那我刚说过!……等等,瑞雷斯……瑞雷斯!?那个在最近突然觉醒的瑞雷斯家族!?我昨天还在报刊上看到了!”
“不会吧,瑞雷斯家族不是那个窝囊家主的窝囊家族吗?”
“不不不你不了解,来,看这个,我昨天看到立马撕下了:‘瑞雷斯家族突然崛起,究竟谁才是幕后指挥者?’你看,瑞雷斯家族都荣登狄克里里前十了,他们本该连参加这一届金龙会的资格都没有!我知道了,瑞雷斯家族的复兴一定与这位小姐有关,我得通知家父尽快与瑞雷斯家族结盟!”
“哦,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也未尝不可向瑞雷斯家族抛出橄榄枝。哼哼~毕竟结交这么一朵名花怎么会是件坏事呢?若这辰·瑞雷斯日后又像他大哥一样窝囊……我倒是不介意多纳一位美丽的妾室~”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覆写一个家族的成败,此等头脑当真是举世无双。不管是真是假都值得一试,若是成功建交搭上这条登天快梯,家族崛起指日可待啊!”
“嘻嘻,好歹是个美人,就是错了也没什么损失啊!”
周围的低声讨论渐渐转为窃笑声,辰青筋暴起死死捏着扶手上,却什么也没做。若不是顾忌金龙会的权威,他早已经去向那些毫无风度的家伙发起挑战了。
豪达尔家族,昆戈尔家族,达迪克家族……
他眼含杀意环视了下这群无礼的家伙,旋即向梅尔琳露出微笑。
“梅尔琳女士,请不要将风言风语放在心上,我辰·瑞雷斯,愿作为您的骑士,终生守护您的芳馨!”
“吵死了……”
老狸猫打了个哈欠,嘴角微撇低声说:“小姐,要不要老夫去撕烂他们的狗嘴,顺便扁一顿这货?”
“杜兰爷爷,继续睡。”
老狸猫缩了缩脑袋,干脆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梅尔琳臂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猫就真的想睡觉了,哈欠……老夫…老夫也是有尊严…的……
“ZZZZZ……”
老狸猫呼呼大睡,睡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看杜兰爷爷这幅模样梅尔琳实在于心不忍将它吵醒,便抽出一条白手帕小心翼翼盖在它脸上。
活像死了。
而在另一处更加富丽堂皇的诸国观景台,各国使者们的交流就显得文质彬彬得多了。自立为王的小国有无数个,而能拥有色彩之称的大国只有九个,他们每一个都有着撼动世界的技术、力量与文明,也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最高的席位。
悠扬的钢琴声悄然响起,令众人的心情舒缓了几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穿着风格迥异的特使举杯畅谈,虽说许多国王并未亲自造访,但他们亲自派遣的特使也与他们的态度无异。对这些人来说来说金龙会不单是拍卖会,情报、阴谋、勾心斗角……重要的情报藏在每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之间。脸上挂着虚饰的笑容,轻轻碰杯,斟酌着能说的与不能说,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扫向观景台的一角,那里坐着碧萃亚的女性来使。
女性穿着隆重的华服,正轻轻托腮倚靠在护栏上,将下方的盛景尽收眼底。王冠戴在她的头上显得太过沉重,她脸上的面纱令众人看不清表情,但谁都能想象那眼眸中是何等的忧愁——他们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发生在不久前的灾难,自恃高贵的魔法之国,苍青之国·碧萃亚,一夜之间遭到了大量未知魔族袭击,其首都宛如被天灾直击呈现出漆黑焦土地貌,圣地被毁得荡然无存,有传言万众信仰的圣物也不知所踪,甚至有传言其之王苍青贤者都身受重伤。
祸不单行,名为「祸巢」的灾祸在碧萃亚各处生根发芽,从中逃窜出的魔物更是对周边地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害,就算是第一时间派遣数名高阶法师前往也无济于事。这场骇人的灾难已借由各国耳目传进各个皇室的耳中,如今他们看待碧萃亚的态度不再平等,那里满是怜悯、贪婪、幸灾乐祸,什么都有。
但是碧萃亚永远不会低头。
“关于那件事——”
所有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碧萃亚使者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魔力,哪怕并不嘹亮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她深吸了一口气,静静扫视了周围人一圈,郑重开口。
“也许各位早已知悉,身为魔法国度的我们,碧萃亚,于数月前遭到了未知袭击。碧萃亚已知此次灾难是魔物所为,也知各位正抱有困惑——如今的我们仿若一只垂死的苍鹰,内忧外患,如何帮助诸位共同维持如今的世界局面?”
几位代表微不可察地将目光扫向一旁,是的,这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事。虽说世纪之战已隔千年,但任谁都从各国古籍中查询到当年的血与泪,当今格局人类国少了谁都不行,要么观望要么帮扶,或者吞并。
碧萃亚使者缓缓转身,先向穿着银色衣袍的人微微颔首:“请容我代表碧萃亚感谢慈悲的安吉利国王,贵国的机械设备宛如‘伟大魔法’在数日重建大量倒塌房屋,在敝国处于危难时期提供了最关键的援助,真是不知道如何报答。”
“嗯,我会将您的祝福如实转告给我的国王。”银色衣袍的使者扶了扶眼镜,算是认可,想了片刻,还是开口说:“请容我失礼,但您可否告诉我您的身份?”
“我是碧萃亚的现任女王。”
安吉利使者大吃一惊:“您,您是碧萃亚的女王陛下!?您不是……不,没向您释以最诚挚的礼数,真是恕我无礼!”
“不,我才要感谢安吉利才是。”
一缕清风托住了将要跪下的安吉利使者,苍之女王和善道:“若无安吉利相助,我又有何脸面参与这次金龙会?请回去告知银色的王,他的善意会在未来开出繁星般的花海,苍青神明洒向大地的并非‘祸患’,这份‘福泽’,我们愿意与安吉利分享。”
“是,是的!”
“那诸位还有什么疑惑?”苍之女王看向众人,无人敢言。不知从何时开始,极强的压迫感就已笼罩了在场所有人,那是绝对上位者的威严,哪怕展露在众使者前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度的女王,她仍旧璀璨如一颗渐熄的群星。
“那就这样吧。愿苍青之神同样祝福你们。”
有些使者开始暗骂倒霉,碧萃亚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为什么恰在此时来的是自己这个小喽啰?有些甚至开始怀疑情报的可靠性,那个充满奥秘、禁术、炼金的魔法国度究竟是否真的受创,那所谓的“福泽”又到底是什么?一国君王的发言怎会弄虚作假,他们开始怀疑、猜忌,也无心继续无谓的话题了。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加大,每个使者都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各自的方式联系自己国家征询情报的真假。无论如何,他们今晚想的肯定不会是哪件珍宝最适合送给自己的王了。
眼看没人再将注意放在自己身上,方才威风八面的苍之女王又缓缓走回观景台前,默默看着下方的盛景。无人注意到女王面纱下的苍白脸色,少女紧张地咽了口水,脸颊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并偷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给母后丢人……
直到身旁传来一道调侃的笑声。
“嘿,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苍之女王陷入沉默,她依然看着下方的人山人海,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不打招呼就与人交流,阁下是自讨没趣,还是礼仪是魔物教的?”
“碧萃亚的人类女王,您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像一朵永远在寒风中绽放的高岭之花。如此强势,如此的,高不可攀……”
悠扬的钢琴声还在继续,女王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奇怪的人。他穿着精致而不尊贵,像是一位贵族学者,却又戴着由斑驳利刺汇成的冠冕。晦涩难懂的未知字符从冠冕前方无声垂下,形成一张古怪的面纱,依稀间能看到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眸。
这古怪的打扮令女王暗生抵触,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古怪而危险的气息,她几乎是本能般感到戒备与敌意。
学者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反倒彬彬有礼说:“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名叫杰摩斯·莫兰,一个在魔力牵引学上略有研究的学者。刚听您的精彩演说久久不能回神,竟一时忘了找您交流学识的原本目的,希望您不要见怪。”
“你不是听入了迷,你只是想与一位王秘密会谈,”苍之女王扫了他一眼,继续将目光望向下方:“若阁下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话,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向您致歉女王陛下,在下昨夜专研书籍至通宵,醒来时已恍若隔世,实在不敢以不修边幅的形象见人。”
“欺君之罪,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
莫兰十分有修养,一派彬彬有礼的学者作态,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若再不理睬就显得一位王不近人情了,更何况“专研”这个词让自己感到些许共鸣……女王轻叹一声,只得正视这名古怪的来客。
“既是学者,便考考你的博识。”
“还望赐教。”
苍之女王出口成章,连连说了许多魔法术式的难题,没想到来者的知识储备浩如烟海,无论多么刁钻的难题都能对答如流。无数魔力文字在空中划出,二人的交流逐渐上升至常人难以理解的领域,女王心一横,刻意说了一道皇族不外传的禁式,没想到学者只是略一思考就开始解答了。
“这个术式可真有意思,九道魔流相互消耗克制保持起微妙的平衡,竟然能将巨量的魔力印刻成几近凝实的状态。看似完美无缺实则有悖其原理,毕竟那位在千年前提出《魔力熵增论》的狗头人法师可不是个安稳的主……反向运用理论做出如此复杂的术式,只为了储备巨量魔力?这些魔力必有一个突破口来发挥它们真正的力量,看这,只要在不起眼的此处添加一道微弱的魔流,不多,但却能打破其他九道魔流的平稳局面,促使它们同时爆发、魔力聚成一个点——变成一道石破天惊的破坏术式!可真有意思,但还是差了点火候……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考验就到此为止,阁下的知识海量,纵是在碧萃亚学院任职的最高级法师也不及阁下半分。”
“您过誉了,在下只是理论方面的天才,实际施展可有些技不如人。”
“过度的自谦是虚伪,接受你应得的礼赞吧。”
“那,在下便欣然接受了。”
悠扬的钢琴声传入耳中,仿佛时间重新流动。直到这时,女王才想到问询对方的来历 :“学者,你师承何方?”
“这个……哈,我差点忘了。不过有一点您说对了……”
钢琴声逐渐上扬,甚至连下方的人群们都能听到了。学者走到那纵情弹奏的演奏者旁,将一枚金币放在钢琴盖上:“感谢您替我看管,顺便提一嘴,这首‘生命的交响曲’弹得真不错。”
学者又随手拿下放在钢琴上的席位牌,好好打量了一番,直到满意为止他才扭头看向碧萃亚女王。
阁下是打算自讨没趣,还是礼仪是魔物教的……
面纱后的眼眸不动感情,学者的声音依旧不卑不亢。
“您说得对,我的确是一头未受教化的‘野兽’。”
翻过来的席位牌上,赫然写着「尼德隆斯」。
……
而就在他们的上方,某个视野极好的神秘房间,一道人影站在玻璃前。这里视野极好,能将金龙会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道流体从地上蜿蜒至他脚后,化成了恭敬行礼的人形。
“目标已到达指定区域,但在海底浪费了太多时间,应该是赶不上金龙会了。”
“唉,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来了一堆……辛苦你们去做最后的斩草除根了,顺便去给他搭把手。”
“是。”
“等等。”
人影转过身,几步来到下属面前,弯腰亲自为对方理了理领子,替他将那枚莹蓝色的鳞片藏蔽进领口,最后直视他的眼睛。
“都小心点,我有预感那头猪在它的窝里搞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如果万不得已……炸了那栋大厦也没关系。”
“是,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交给你了。”
人形化为流体消散,男人重新回到玻璃前,俯瞰着属于自己的蔚蓝国度。他还在找,他看到了自认在意的那抹银色,看到了无数充满贪欲的眼睛,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弱小且执着的人类身影。他第一次为这贪念打造的金碧辉煌感到头疼,心中的遗憾不断滋生——也就是这短暂的失神让他没注意到诸国观景台的异象,让这场纷乱盛会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开始吧……金龙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