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群在遇到秦无衣之前，从未与任何一只妖族交过手。因为一旦和妖族交手便意味着不死不休，没有谁会想不开去招惹天赋异禀，实力强大而且蛮不讲理的妖。而今天，为了保护大义，为了顺从天道，他朝一只温和，弱小，无辜的猫妖挥下了手中的三尺青锋。
他本以为能够简单地获得胜利。
结果在并不弱小的对方的短刀面前吃了亏。
“唔——”仅仅是长剑与短刀刚一接触，子群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从手中长剑传递来的力量的的确确地提示着眼前这名人形猫崽的强大。
“嘛，虽然不知道别的妖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呢，对于幻形这件事并不很在行，就连塑成人身都是师傅帮忙的。”当子群抽身跳开，躲避猫崽攻击的时候，秦无衣说道，“可如果你把幻形这种事情当成评定妖族强弱的基础，未免太傻了吧。”
听秦无衣这么说，子群才领悟过来。是啊，对外族连一丝一毫温和都不存在的妖族，又怎么可能希望幻形出人族的外貌呢？他们又不像怪族，渴望美丽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把自己幻化成人身。再者，就算是得天道承认的“修道之完美容器”的人身，又怎么会被天生神通的妖族放在眼中呢？他们根本不需要修道容器的辅助，就能够拥有强大的实力啊。
“你是故意——幻形欺瞒在下的吗？”子群右手执剑，挡住了秦无衣的一个下劈。
秦无衣纵身一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几丈远，手中匕首灵活地飞舞于指尖。他咧开嘴，冲着对方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你是真的傻吗？想骗你，我干嘛不把耳朵和尾巴都变没？我只是不习惯用四脚着地的样子而已。”
子群当然不傻，相反他比多数人都要聪明。更别说身为商氏遗子，他背后站着的，是周朝最大的公爵国之一。从子群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所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寻常人耗尽毕生也无法争取到的。
“是在下失礼了，因为第一次与妖族作战，所以轻易下了结论，抱歉。”子群倒也洒脱，他本来是按照人族的判断判定秦无衣不过十一岁上下，即使有半仙指导也强不到哪去，可事实却打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
“要打就来，别废话。像你这种不会观气还眼高于顶的人我见多了，被你们小看以后，大不了反杀或者被杀......嗯？是不是太不吉利了？”秦无衣“噗噜噗噜”地甩甩头，“既然你敢说杀死我，那怎么着也得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否则被我杀死可就要笑掉大牙了。”
“既然如此，在下全力以赴便是了。”
子群平生有三件事情引以为傲。其三是自身流淌的商氏血脉，其二是有天道使者指引明路，而能够越过这两件成为子群数载人生中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他一身正气，从来不说谎话。
全力以赴，就是真的全力以赴。
青铜和镔铁碰撞在一起，随着“叮铮”的声响，带出点点火星。
当子群运起真气的时候，力量与速度已经不亚于秦无衣多少了。
虽然秦无衣在灵活程度上略胜一筹，但他毕竟没有受过系统的武技训练，连这些普通的招式都是靠着“转笔”和小羽偶尔的指点才掌握的。更别说在现在天台宗内，就连二代的普通弟子都能在天台真气未耗尽前和秦无衣打得有来有回。
而凭借多年的大家训练和数次与侍卫们的切磋的经验，子群在这次交锋中已经隐隐占据了上风。尽管在兵刃相接相离的时候，子群的长剑受到距离限制，无法在贴身战斗中完美应对“寸险”的短刀，可是子群每每都能在手腕或者手臂发力之时，用以“甩”、“扭”、“抽”等姿势略显怪异却实用无比技巧，惊而不险地打断短刀的攻势。
他正在慢慢适应猫妖的攻击节奏，并尝试把猫妖拉进他自己的节奏中。一旦他成功了，那么那只攻击方式粗劣的猫妖便会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被打败拘捕后当成奇珍异兽敬献给天道众。
如果能够让天道众感到满意，再加上这次攻破天台宗的功绩，其结果对于子群，对于子群的氏族，曾经的天选之族而言，意义重大。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子群就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此刻，他的战意盎然。
那么，秦无衣呢？他是不是萌生退意了呢？
答案是，战意更胜。
第二次交锋刚开始，在点点火星迸发的瞬间，秦无衣的鼻端微微耸动了一下。这种好似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在他的鼻腔里弥漫，像有人在用羽毛轻轻触碰他的脑神经。自从三十三年前闻到这种味道后，秦无衣就再也无法忘怀了。
虽说秦依然给她心爱的猫崽科普过妖族的残暴，而秦无衣也自诩是一只文明的妖，但在骨子里，在基因的深处，在灵魂无法干涉到的肉体层面，秦无衣渴望着残酷。
因为这具身体原本是属于一只凶残，不通人性，嗜血杀戮的妖族的。
秦无衣能用自己的意识使这具身体服从自己而行动，但这不代表他能抹去这具身体内更加浓厚的东西。那些在亘古洪荒时期让妖族拼尽全力得到的，让他们在物竞天择的优胜劣汰中存活至今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中，每个人都知道妖族的文化落后到令人发指。但除了妖族自己，没人知道世界上的第一件铁制武器是经由妖族大匠的双手诞生的。只是在后来，他们发掘出自己身体中比青铜，比铁器更加锋利的武器，所以便丢弃了这些通往高等文明的阶梯。
在洪荒年间的险恶“丛林”中，只有活下去，才最重要。
秦无衣现在被金属碰撞后散发出的味道，激起了身体里的血性。上一次观摩秦依然打造青铜小刀的时候，这种突发的战意让秦无衣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那一次次他轻而易举地克制住了，所以没有引发什么大的风波。
这一次，忍不住，也不需要忍。如果处处忍让，那他秦无衣重生到这个世界里继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能将秦无衣和子群二人的战意实体化，恐怕子群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会落荒而逃，途中绝不回头半点。
这可是连别的妖族看见了都会畏惧的战意，区区一个子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