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从猫妖的脸侧滑下，差之毫厘。
而楚怜人在剑身上看见了猫妖的影。
他眼中的竖瞳似乎同时散发着认真和慵懒两种相互矛盾的味道，这点让楚怜人有些迷醉。
上一次拔剑是在多久以前，楚怜人已经记不明白了。
不过也不能因此指责她什么，毕竟，意绝剑，本来就是斩尽人意的剑。楚怜人虽然冠以怜人的名，却没有办法做到怜人的事。说到底，她究竟为什么会叫楚怜人呢？
秦无衣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敢放松哪怕零点零一毫秒，就会直接躺倒地老天荒。
所以他很认真地用了全力——包括但不限于智力、心力、武力和萌力。
即使是在真仙动手的情况下，秦无衣也冷静得叫人发指。事先在双脚中注入妖力，用一系列无厘头的搞笑帮助费时的妖绕争取时间，还有在面对对方时紧紧绷住的神经。如果楚怜人真的把秦无衣当成傻瓜的话，那她恐怕才是真正的傻瓜。
此时此刻，秦无衣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考虑别的事情了，他所能做的就是锁定住真仙斩出的剑，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躲避。
“那时。”在楚怜人的手中，一把明明叫做意绝的剑，却挥出了无绝的剑意。
像网一样把秦无衣包裹其中，让他的步伐和躲避更加吃力，已经快要闪躲不及了。
而现在，不过才六十五息。
“我搞错了吗？”楚怜人面带不解，再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第二道天意，“没错啊，这孩子叫秦无衣，是只猫妖，也有一只奇怪的精族半身，但是太弱了......难道又是时候未到？还是说天意......不可能，天道卷不会错。”
慌忙把自己的想法埋葬后，楚怜人开口道：“你一定还留有余力是吧？可以快一点施展出来哦。”
秦无衣完全听不见楚怜人说的什么，因为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躲避剑招上。
“这样啊，”楚怜人说道，“你想继续的话就继续吧，接下来是，那日。”
出剑速度不变，却能够同时挥出两次，而且，第二次的攻击范围要比第一次多出半寸不到。
而就是这半寸不到，让秦无衣的狼狈一览无遗。
本身能力只够躲过第一道剑锋的他，又哪来躲过第二剑的办法。
六十九息的时候，秦无衣的脸上和衣服上已经被割出了无数道细小的伤痕。
“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但是你并不打算领情，对么？”楚怜人仔细观察着猫妖的脸，发现他只是在认真专注地做一件事：躲开自己的剑。这个发现让她愈发觉得猫妖有些帅气，也让她埋葬的想法再一次开始苏醒。
“天道卷居然也有......的时候吗？”楚怜人手中的剑略微停顿，秦无衣就瞧准了时机，马上翻身跳到一边。
“哇，吓死我了！”秦无衣边叫的时候还不忘大声嚷嚷，“速度快到逆天了吧！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地上最速诶！”
“别胡扯了，地上最速明明是你这次的师父。”
“你赶快把大招蓄好啊！绝对撑不住了！”秦无衣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让一脸涓涓细流变成了满脸的血污，“为什么妖怪不会快速再生呢？这一点都不修真！”
小羽无奈地摊开手，“前期的妖绕一直都是这么慢的，谁让你太弱了。”
“哼，不愧是前妻的妖绕......呜哇！你居然资敌！”秦无衣又一个猫崽翻身躲过了小羽的黑手，“这种时候了就不要添乱好不好！”
静静看了一会儿闹剧，楚怜人便把“意绝”放下，问道：“你们不想打吗？”
“不是我不想打，是我打不过啊喵！”再次暴露自己口癖的猫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严肃的时候不准卖萌！”
楚怜人笑了，“是这样吗？如果你打得过就会打吗？”
“如果你肯放过我，我绝对不打嗯。”秦无衣一把抓住小羽，“那你愿不愿意放过我？”
“也是呢，如果撑过百......”
“喵哈哈哈！”秦无衣突然张开自己的手，让楚怜人看清楚了他手中的空气，“现在已经可以一战了！来吧仙人！”
“原来不能。”楚怜人似是惋惜似是喜悦，然后抬手将长剑刺出，“此门中。”
没有悚人世的声响，没有泣鬼神的风雨，更没有惊天地的白昼变夜，六月飞雪。只有秦无衣身上的碎衣碎布丝丝尽断，一团闪耀着白金光芒的黑色雾气从他的手部蔓延至全身。
“叮”地一声，便挡住了真仙的剑。
那是一件玄色的铠甲，却在阳光下反射着白金色的光泽。仅仅只有一个样式，看不清样式也看不清纹路，就是这么一件半成品都算不上的东西，挡住了真仙赋名的剑和剑招。
“哦，这个乌金甲真的很强嘛。”
“那不是当然吗？我可是你身边最强的尾妖精，给你的力量不也当然会是最强吗？”小羽的声音直接出现在秦无衣的脑中，“算好时间，那个真仙似乎有点看轻你的样子，趁机用全力把她干掉。”
“总觉得找回记忆以后你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心里和小羽一来一回吵得不亦乐乎的秦无衣一拳砸开了楚怜人的剑，“你刚才说的此门中是什么？我觉得超级熟悉来着。”
“那是我的剑招。”楚怜人也稍稍后退了几步，再次举起长剑，“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打。”
“是你一直在跟我打吧？”秦无衣反驳道。
“你不明白。”楚怜人默然，在心里暗暗说道。
“不要浪费时间口牙！我每秒钟几百万上下啊！”秦无衣俯身朝楚怜人冲去，他的速度竟然比原来快上三倍不止！
一时之间，楚怜人居然被赤手空拳的猫妖彻底压制在了下风。
“爽爆了好吗！这个没让师傅看到真是太遗憾了！喵哈哈哈！”已经完全不在乎“成年人的威严”的秦无衣放肆地笑出了声，疯狂调戏着被他玩弄在掌心的真仙。
“不要太膨胀了，赶快一击必杀吧。”
“我当然知道啦。”秦无衣一捏自己的右拳，大声喊道：“抱歉呐！仙人小姐！你长得还挺好看哒！”
拳风卷起楚怜人的长发，而她居然还在这种时刻，迅速且细腻地绾了一支小小的辫子，“桃花树下初相逢。”
一句话，三段剑，剑剑割人颈，断人肠。
强烈的剑芒冲天而起，一下便把秦无衣弹进山石中。
“咳咳！咳！”秦无衣跳了出来，看上去毫发无伤，“完蛋，差点把宗门搞烂了，要是被师傅看到肯定逃不了一顿蹂躏。”
“我觉得无衣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
秦无衣当然没去理会有些酸溜溜的问句，而是猛地一展右臂，凭空握住了什么，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抽，“虽然还不会用枪，但是当棒子砸应该也可以。”
楚怜人看见了一根长枪的虚影，仅仅只有形状，甚至连形状都虚幻地有些过分。
“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不想再犹豫的楚怜人直接吟出最后两句，将最后的六段剑悉数使出。
但她还是被刺中了。
“啊咧？”秦无衣不敢相信地望着被自己挑在枪尖的楚怜人，“你刚才好像收了剑？”
楚怜人嘤咛道：“没错哦，我收了剑。”说话间，她舔掉了自己嘴边流下的血。
“那个，我不是很懂诶，难道你喜欢虎头蛇尾的战斗吗？”秦无衣小心地把楚怜人放下，“这一下被打倒，我觉得你没救了。”
“是哦，内脏全都被气流毁掉了。不把架势摆出来，你怎么会相信？”楚怜人笑着回答，“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要死的。”
第二道天意有云：“七七之息时，真仙楚怜人面见猫妖秦无衣，并于九九之息，亡于秦无衣手。”
九本为极数，留一意为留一线生机。可即使有两个九放在那里，楚怜人也看不出自己该如何找到生机。
她宁可就这样死去。
“什么叫本来就要死？我说你为什么总在放水，还甘心看我扯犊子。”秦无衣面色复杂地抓住楚怜人的手，“你是真仙诶，跑到一只未成气候的猫妖这儿来寻思？未免想太开了。”
“天要我死，不能不死哦。”楚怜人吃力地摸了摸猫妖的脸，“刚才割坏了你的脸，你不会怪我吧？”
脸上的伤口早已愈合。
秦无衣暴露在外的尾巴缠上楚怜人的手，帮助贴在自己的脸边，“老实讲你就是想伤我都不可能了，小羽的枪和气全都被吃掉，还被收招反伤......该不会就为了摸摸我的脸？真仙的命太廉价了喂！”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楚怜人的声音虚弱了下去，“你就当我只是为了摸摸你的脸好了，还有，耳朵可不可以？”
秦无衣实在不想告诉她，自己的耳朵在某方面完胜自己的裤裆。
“真舒服。”楚怜人心满意足地呻吟了一声，“你听过我刚才吟的诗吗？难道你活了很久？”
“啊，那个啊，没有，年龄和你比我差远了。诗的话，我没听过你念的，但我听过一首类似的。”秦无衣看着楚怜人的脸色渐变红润，想道：“原来真仙死前，也和凡人一样吗？”
他决心把自己以前认为“真仙死后就会变成光”的念头永远藏起来。
“类似的......你能不能念给我听一听？”
这首《桃花仙人叹》是楚怜人升仙之后才想出来的，虽然关于升仙前的大部分记忆她都已经忘却，但只有手执“意绝”时闪过的片片画面，她一直没有忘记。
“你想听？”秦无衣想着宗门内三代弟子里一个爱哭的小鬼。
“想，我想听听你和我看见的，不一样的东西。”
“啊，你就当是我写的吧。”才说过小羽不要脸的秦无衣也撕开自己的脸皮道：“我叫它《桃花吟》。”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秦无衣念得很慢，楚怜人听得很舒坦。
原来不叹的桃花，在猫崽的眼里是这么美好的东西吗？楚怜人很想大哭一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尽一生追寻真仙，追求天道，却落得一个这么惨不忍睹的境况。她实在很想把千百年前的自己打死在千百年前，这样她就不用知道整个人世都会被一本书给控制，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成为真仙会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但她回不到从前。连掌管一切的天道卷都只能看穿未来而无法改变过去，她楚怜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得知了一切后，身心都会颤抖却仍能反抗的人，除了那个叫做秦依然的半仙外，就没有第二个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秦依然的。
“你的声音很好听呢......”
“喵哈哈，这让我情何以堪......”
秦无衣笑着，把楚怜人的身体慢慢抱进怀里。
“怎么......了？”
秦无衣轻拍她的背：“没怎么，我觉得你累了。”
“我觉得......我要死了。”楚怜人贴着猫崽人形的耳朵，喃喃道：“呐，秦无衣，不要逆天哦。因为天道卷，比你想的还要......”
“死的时候真的和凡人没什么区别，我白期待了。”秦无衣这才散去了长枪的虚影，小心翼翼地捂住楚怜人胸口的创伤，“你也是，多少能和我打成两败俱伤，为什么关键时刻就怂了呢？”
小羽发话道：“无衣，你怎么想？”
“哈，我才不想当元芳。”秦无衣想到的什么，他当然不会说。
明明是真仙，却也畏惧着天道？
“不过，天道卷倒是个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要不要问问你的师傅？”
“问了也只会添堵，问她干嘛？”秦无衣抽了抽鼻子，“三十五息快到了吧？”
“嗯，快到了。”
“一想到自己每次装完逼后都得光着屁股就十分不爽啊。你不会偷看吧？”
“早就看光了哦。”
黑色的铠甲褪去，小羽便从秦无衣的手心中分离出来。她刚想继续吐槽，却看见秦无衣光着屁股，也不躲也不藏，就这么四脚着地地趴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天台宗大门“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大师兄！我刚才听见了很响的声音！你没——没——”
“喵？”
PS：为了意境美稍微省去了一些打斗，不过看上去优化地不是很好啊ORZ果然玄幻打斗太难写。这一章4000+字，算是对我的懒惰的一点小补偿。
然后= =我要告诉大家这两天没更新的原因：我身负感冒+37.6°烧+肿成馒头の脚踝的三重BUFF！脚真的很痛这个我要强调两遍！痛进骨子里了所以强调三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