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衣好不容易告别了那片困扰了他半个来月的大草原。
“拨开蒿草见月明啊，感谢这不再潮湿的空气。”秦无衣深地吸一口气，轻声赞美道。
安静丝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粘糯的声音从她的小嘴中传出，“怎么了，无衣？我们到了吗？”
“唉，”听见安静丝的话，刚才还一副热血少年样的秦无衣顿时焉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啊，我们的道还远着呢，你再睡会儿吧。”
“你今天晚上又想开夜车？”安静丝担心地看着秦无衣，“太急了吧，以你的脚程不用这么赶时间的。”
“你说谁是脚程呢，”秦无衣瞪了她一眼，“我这叫马力懂吗？马力，一百缸。”
安静丝又一次捧腹大笑，声音在这片空旷的野地里十分突兀，“逗死我了！无衣你总喜欢说这些废话！还一百缸呢！”
秦无衣不留一点情面地堵住了她的嘴，“安静点儿，大晚上的你也不嫌闹得慌，小心惹恼了小鬼，带着黑白无常找你麻烦。”
“你连鬼族都见过了，还拿这种小孩子都不信的谎话来骗我吗？”安静丝拉扯着布兜，稍稍用力便让缠在秦无衣脖子上的布绳子列出一条小红痕，“现在你的性命可是在我的手上，不想死就老实点！”
秦无衣无言地看着安静丝自导自演，伸手解开自己脖子上的长绳，“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一茬，现在出了草丛了，你就自己飞吧。”
“怎么这样子”刚刚还玩得起劲的安静丝不干了，“不要！小丝还要睡在无衣的怀里！小丝不想飞！”
“不想飞就老老实实回尾巴里陪你的项姐姐去，”秦无衣四下里望了望，直接仰躺在地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卖萌的你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安静丝一甩自己的绿色长发，“我还可以帮无衣你排解寂寞嘛。”
“放到前世，”秦无衣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什么排泄物一样，“你这种家伙就是五十块钱一条龙的接客女，只会满身大汉。”
“太污啦！”安静丝一脚印在了秦无衣的脸上，连连用赤足踩踏，“不要对淑女说这么恶心的东西啦！难道无衣你也是大汉的一员吗！”
“你居然听得懂，这让我觉得你才污。”猫崽捉住了因为睡饱吃足所以精气神全满的绿色尾妖精，“好啦，你就省些力气吧，我还想听你的话好好睡一觉呢，刚说出来的话立刻就要食言也太逊了。”
安静丝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只是在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形象嘛，快点起来赶路，现在睡着了会生病的！”
“你在逗我，自己想想我帮你解衣的时候，你是什么个样子？还好意思说自己善解人衣？”
秦无衣也没打算真在这荒郊野岭睡上一宿，他只是觉得这近一个月的路程让他对现实生活的幻想破灭了许多。此刻分开那些阻挡视线的野草，重新回复视力后，他突然觉得心好累。
那是一种糅杂着挫败感，糅杂着幻想破灭的痛苦，糅杂着极为强烈的怒火的感情。
“这就是天道犯下的罪行吗？以前处江湖之远还没有感觉，现在还没有居庙堂之高呢，我就已经这么累了。”
安静丝如她的名字一样安静了下来，想根丝线一样轻轻缠在秦无衣的手指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为什么呢？”猫崽重复了尾妖精的问题，像是再一遍地询问自己，“褒丫头，姬宫湦，大周，我，师傅还有天台宗，不应该是正义的一方吗？可是为什么代表邪恶的真仙，代表邪恶的天道却那么的......怎么讲？那么的，那么的具有大义。我真的没有自信了，说什么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其实都是假的，我很清楚。”
安静丝没有出声，她只是用悲哀的目光注视着她之所爱。
秦无衣继续自言自语着：“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看来，天道才是正义也说不定呢？不对，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看来，天道就是正义，而我们才是邪恶。你想啊，如果姬宫湦放弃抵抗，如果在天道的指引下诞生了一个有足够威望统一中原的君主，对那些受苦受累的人们而言肯定是真正的、难求的幸福了。”
安静丝眼中更甚的悲哀与她可爱单纯的小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那也就不需要打仗，不需要我出什么力，那些可怜又可悲的家伙们就能安享太平了。”
“你又一次陷入了这种局面呢，无衣。”
“诶？你说什么？”
安静丝摇摇头，秦无衣却点点头。
“原来我不止一次钻了牛角尖啊，小丝，告诉我，”猫崽的眼睛印着满天星河，“那个时候的我给了自己一个怎样的答案？”
“继续走下去，错，也要错到底。”
猫崽一愣，随机大笑了出来：“啊哈哈哈哈哈！有没有搞错啊！真的好有我的风格！啊哈哈哈哈哈！那好！撞了南墙也不要回头！”
笑够了，夜空下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连虫鸣都销了声、匿了迹。
“无衣，你累了吗？”
“嗯，我累了。”猫崽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情。如果在面对自己的至亲之人时都还要带上面具，那未免也太心酸了。
“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哪有时间休息啊，我还想让那些傻狗们当上太平犬呢。”秦无衣的脸上现出了笑容，“不能辜负几只狗对我的期望吧，所以我不要停下。”
安静丝用小脸蛋蹭了蹭秦无衣的食指肚，“无衣又要开启文青模式了吗？我们可全都知道哦，无衣以前写的那些东西，比如说‘我总喜欢在一个无人的夜里，疯狂地’唔——”
猫崽羞红了脸：“好啦！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小年轻就是喜欢这种风花雪月，你一个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老婆婆不要嘲笑我！”
“没事的哟，”安静丝的话飘进了秦无衣的耳朵，“无衣本身就是寂寞的，所以喜欢写这些话是可以被认同的哦。”
猫崽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在发烫：“没有时间让我的悲伤逆流成河了！现在就出发！失去了中二和曾经不要紧！我们还有诗和远方！”
秦无衣爬了起来，把绳子重新系到脖子上，将安静丝的“小床”铺好：“接下来我们都是聋哑人，不许说话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
“住口！厚颜无耻之人！”
秦无衣继续走上了自己的大道。
自上一次睡醒，他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