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和褒姒并排站着，两人都站得笔直，勇敢地对着猫崽的眼睛。
秦无衣觉得有些欣慰：冰释前嫌的百合之花总是那么娇艳欲滴，总能勾起男孩子（猫崽：嗯？）内心深处的某些蠢动（猫崽：喂！）。
“我为什么要回去？”小姜反问，与此同时还往一旁挪了挪，好像在和褒姒划清距离一样。
还未绽放，便凋零。
秦无衣遗憾地看着二女之间那条虚幻却真实存在的银河。
“还问我为什么要回去哦。”秦无衣有点恶心地捏着嗓子说。至于为什么会有点恶心嘛，看小姜一脸嫌恶的表情就知道了，秦无衣都觉得自己有从猫妖转变为厨房剩余不可燃不可回收垃圾的危险，“你刚才都听到了吧？”
“......听到了又怎么样？变态，我就知道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父上早就告诉我了，像你这种家伙，只能用变态来形容。”小姜更嫌恶地退了半步，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喂！”秦无衣也没想到这个稍微成熟点儿的大公主会扯出这个话题，立刻出声阻止，“小心我真的告你诽谤啊！如果要刷你的好感度，我至于卖狗血吗！你根本不值那个价！随随便便插个旗子你就要和我嘿嘿嘿了！”
“哼！”面对满脑子自己不知道的知识的秦无衣，小姜很聪明地选择了避其锋芒，冷哼一声就扭头假装看风景，“反正我只是怕你找子怡的麻烦，特意过来盯着你的，不要管我！”
这种口气，都让秦无衣回想起自己原来和老妈吵架的光景了。
“好吧，大公主要监督我，那你呢？”秦无衣看向褒姒，“可爱的小公主？”
可爱的小公主迅速用脸颊上的两抹红霞做出了答卷。
“你真的不要再睡一会儿？”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谁家孩子能在十岁大时候不吃不喝，在病人床前连续蹲上三天三也不眨眼？猫崽都觉得只让她睡一天太少了，恨不能让她现在就滚回床上再和美梦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睡着睡着就会流出眼泪，那真的是美梦吗？猫崽在心里喂了自己俩大嘴巴。
“不要。”褒姒的声音哑哑的，有点儿猫崽以前听过的异国风琴的声音，只是比那种拉风箱的声音多了点温柔和关切，“今天睡了很久。”
“睡了很久吗？还没有我睡的三分之一。”秦无衣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说，三天和一天比，你说谁睡得久？”
“你还要睡觉吗？那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褒姒带着点恳求的味道说，那种胆小的模样好像小白鼠被人捏在手中，只是比它们还要可怜，可怜到了猫崽心里疼的地步，“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不打架的话，怎么保护国家？”纵然心疼，秦无衣这只妖还是有不能让开的底线，所以他只能尽力无视小小的疼痛，尽力燃烧亘古的血液，“我可以一天一天地变强，你得对我多点儿信心。在我还没有真正倒下之前，不要太过担心好不好？”
褒姒漂亮的大眼睛里浮出了一层雾气，海市蜃楼般虚幻的水光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悄悄击碎，再波光粼粼地反射进秦无衣的瞳：“一定要你保护父王的周朝吗？我们有很多很厉害的护卫，父王还有很多很厉害的军队，姬友叔叔还有很多很厉害的人，他们不可以保护周朝吗？你不可以和我们一样被保护吗？或者只保护我呢？就像漂亮的大姐姐只保护父王一样，你只保护我好不好？”
褒姒就是这样的孩子。在她眼里，秦依然可以是她最讨厌的、差点儿让秦无衣死掉的坏女人，可以是负责保护她父王的、最值得信赖的好女人，也可以是让她一直心生憧憬，一直向往着，被当做目标的漂亮的大姐姐。
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真好。
因为一点都不成熟，还很容易服输的小褒姒只剩下坚强和温柔了。
小姜大公主好像有些不耐烦，也有些生气，但她除了往前移动了一点点脚尖外，没有再做别的动作。
秦无衣就很为难了。他要怎么告诉褒姒比较好？要说很厉害的护卫逃走的逃走，叛逃的叛逃，余下的死忠只有一半多？要说很厉害的军队不足对方万数大军的十分之一？还是要说新传来的密报，很久未来探望姬宫湦的基友可能已经被软禁在自己的郑国，周围虎狼伺伏，不得逃脱？这些残忍的事实，要怎么才能告诉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褒姒呢？
如果只是微笑的话，什么都无法做到。
所以他才要微笑着，去把什么都做到。
不光保护褒姒，他还要保护小姜，保护姬宫湦，保护天台，保护大周，保护所有饱受天命摧残而不知，甚至以拥有木偶命运而沾沾自喜的生民。
如果实力足够强，他还要保护秦依然，保护像楚怜人那样苦苦挣扎又只能最终沉溺的可怜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秦无衣才发现那个相对很弱的女真仙，居然有一个值得反复咀嚼入味的名字。
回去的话，一定要给那个女仙人上几炷香。猫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刚才发现了一个可能和他一样，有着远大的鸿鹄之志的人。
也许是看秦无衣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小褒姒又畏畏缩缩地开了口。
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幼稚。
幼稚的可爱，幼稚的担忧，幼稚的劝慰。
“如果你死掉的话，就没有人来娶我了。你不是说，我长大以后会很好看吗？我长大以后会比小姜姐姐还要好看，会比漂亮的大姐姐还要好看，会比你看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好看，你死掉的话，就娶不到最好看的我了。”
秦无衣心里又开始泛酸了，他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小姜也觉得心里微微有些泛酸，不过敌不过眼睛和鼻子的酸楚。这次她矜持但傲气地往前迈了小半步，好像在宣告什么。
毕竟是有些成熟的，不服输的大公主。再如何不喜欢猫妖，她对于自己不想认输的东西，绝不会轻言放弃。
“话不是这么讲啊，就算我娶你，也只是妖娶你，照样没人娶你的。”秦无衣苦笑。他笑自己悲哀地居然没有勇气抬手，没有勇气摸摸小家伙的头，“不过你真的对我很没信心，太让我失望了。我不会死的啦，那只是和师傅闹着玩的，你太小题大做了。”
“你刚刚说的我都不懂啊。”褒姒有些着急地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然后又握紧，“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被妖怪娶走啊。父王一定会同意的，他都同意把小姜姐姐嫁给你了，也肯定会同意把我嫁给你的！”
一旁假装什么都没听什么都不在意的小姜很纳闷：为什么自己会被许配给一只猫妖？其实她以为自己应该感觉到的是被父王轻易许配而出的愤怒和背叛感，但他没有。实际上是有一点点恼怒，不过比起真正的愤怒而言，这种恼怒更像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某种惊喜而措手不及的娇羞。
她觉得自己，有些高兴，也有些难过。
“啊！”刚说完的褒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举在胸口的小手无力地垂下了。
她任由两只手臂垂着，看上去就好像失了魂的无主之物，“是不是因为你要娶我，才一定要变强？”
“没有这种事啦。”秦无衣好不容易能在那种无名的沉闷中呼出一口气，“我要打仗的原因不是说了吗？只是要保护你们而已，不要乱想啦，小鬼，你还没有萌到那个层次。”
“我不想你去打仗。”褒姒低着头，秦无衣看到褒姒呶起的小嘴，有一种圆润的尖锐感，很矛盾，但很赏心悦目。
“世界上有很多不被人们希望发生的事情，但到最后都发生了。你又能怎办呢？你不想我去打仗，我也不想去打仗啊（猫崽：啊，真要说起来其实身为妖族的我挺喜欢打仗的），那么多强行被拉上战场的人肯定也不希望他们要去打仗啊。不过不行，有些事情不去做的话不行。只是用不想、不希望这种懦弱的借口来逃避的话，或许你希望我能这么做，但这不是我秦无衣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我要做的事情，一定是顺心而为，一定是被那些人称为逆天而行的事情。我......”猫崽还想要多说一些，不过被褒姒打断了。
“但是，打仗的话一定会来好多人，你就算变得再厉害，也肯定打不过他们所有人。而且，你连秦仙师都打不过，他们来的人肯定也有秦仙师打不过的人，如果他们碰到了你，你一定会被他们打死的。”小褒姒的逻辑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到秦无衣找不到一点可以发挥自己伶牙俐齿的反击点。
他唯有沉默。
真的，何等的可悲？连微笑都不能给出的，沉重的沉默。
————
这一章居然一点水分都没有，我自己都惊讶了。
虽然可能有些语句的问题，不过整体意境和味道写出来了，这一点我不用读第二遍都知道。
所以这一章我真的写得相当满意。
太顺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