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膝跪在火堆旁边,尽管橘黄色的火焰不停得窜动着,但我的身体依旧十分冰凉。
我一边将双手反复不停地摩擦着,一边向更靠近火源的地方挪移。
侧腹的伤口经过我的处理后已经开始结疤,但如果动作太大的话,依然是会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我的身体现在已经是极度的疲倦了,从刚才开始,四肢和大脑的抗议就没有消停过一刻。
如果换做是在大街上的话,我估计我都可以毫无形象地倒在地上便睡。但唯独现在,唯独在这里,毫无警觉的睡眠是万万不可的。
因为在这充满了吃人怪物的森林里,弱小的我在它们眼中,只是可以肆意玩弄的猎物而已。
身为猎物的我,如若没有提高警惕的自觉的话,就只能沦为他们嘴中的食物。
而我腹部的那道足足有10厘米长的伤口,就是我今天早上交出去的学费。
“啊...!!!”我的背后传来听上去相当愉快的声音,但这却是让我的胸口瞬间被苦涩与愤怒填满。
猛地转过头去,我眼角的视线捕捉到了声音的主人走出黑暗的那一瞬间。
超过4米的巨大体型,蜘蛛一样的外貌,以及腹部正上方像人类面部的花纹。
毫无悬念,眼前的怪物就是今天早上袭击我的家伙。
迅速起身的我在第一时刻投影出两柄长剑,而后径直奔向怪物面前。
因为愤怒和恨意而紧紧咬在一起的牙齿间,微微漏出猎人的名讳。
“鬼面蛛!!!”
迅速拉近距离的同时,我的眼睛捕捉到它从左侧方向扫来的前肢。不过与其说是前肢,倒不如说成是巨大的镰刀。就像是螳螂的前足一样,可以轻易地切断物体。不过话说回来,我的伤还正是拜这对前足所赐呢!
右腿前撑,全然不顾腿骨悲鸣的我用右腿当作支点急停转身,把手中的长剑笔直砍向袭来的巨镰,一心只想让这卑鄙的猎人尝尝苦头。
“啊啊!!!!....呃!”
不过,却是我马上体会就到了胡来的下场,才刚结疤的伤口在我能感受到的状态下重新撕裂开来,剧烈的疼痛感映射在大脑皮层上,让我立刻理解到在刀山上行走的感觉,而脚下的步调也因此一塌糊涂。
绝佳的进攻就这样轻易地瓦解开来,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镰刀,我只能架起双剑勉强抵挡住, 避免了被直接砍断的下场,但是双剑却被弹的不知所踪,自己也被重重地甩飞到树干上。
接触到树干的瞬间,我的背部就传来了像是被生煎一样的感觉。这几乎又是一场精神的火刑,不用看我都知道自己背上的皮肤已经是一滩烂泥。
“咳。”疼得我的牙齿直哆嗦。
左眼皮也不知道何时被划出了血,大概是飞过来的时候被树枝划破的吧。
嘛,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的右眼中,猎人正轻迈着步子,慢慢地向我走过来。
那些漆黑的眼点里流露着狡诈,在它的眼里,刚才的我只是折断了后退的野兔罢了。
“喝..真的好痛啊!”侧腹,背后,眼睛,源源不断的疼痛几乎要我跪地求饶。
“不过,死了的话,就不好痛了吧?”看着眼前布满锯齿的昆虫口器。
我头一次体会到临近解脱的那种轻松感。
“是啊,死了的话....”
——————
‘当’——那是像铜铃一样的清脆声响。
“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稚嫩的童声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不停地扣响着我的心房。
随后,眼中是渐远的鬼面蛛,原本可以大快朵颐的它只是啃了一嘴树皮。
不,不是它跑远了,而是我飞开了?!不,这一定是幻觉,难道这就是死了之后的感觉吗?
不过当画面不再后退时,从屁股上传来的痛觉直接粉碎了我的猜想,并且确确实实地让我知晓了‘我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胸前似乎重了许多,于是我把头扭了过去。
现在,我的胸前多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吗?’
生的意志之火才刚刚复燃便被眼前的东西浇熄。
会是什么怪物,是长了白毛的巨型老鼠,还是得了白化病的丛林虎?
原本就很疲倦的头脑在这些突如其来的冲击下越发混乱不堪,脑海里全部都是漫无边际的东西。理智更是被拉扯的像是风中的孤弦,随时都可能‘哒’的一声断开。
眼前的东西像毛毛虫一样拱了拱,白色毛发下面还漏出了‘呜呜呜’的声响。
“‘呜呜呜’白毛虎?!”
理智宣告彻底下线的我悲叫着‘呜呼我也’,身体更是自己就瑟瑟发抖起来。
胸前的‘呜呜呜’白毛虎剧烈地扭动着它的头,用鼻头不停地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像是在闻猎物的气味。
本能的想往后退的我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的,因为它的两只前爪已经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服。
我甚至可以想象它用我的衬衫来擦口水的画面。
终于,它似乎是觉得已经把我戏耍得够了,打算抬头结束掉我这个可怜虫的性命。
纯白色的毛发不停地晃动着,‘呜呜呜’的嘶吼声不停地从它的喉咙里窜出来。
“啊!!!!!啊!诶?!....女孩?”毫无形象可言地惨叫声戛然而止。
没错...现在我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呜呜呜’白毛虎的狰狞面孔。而是有着金色眼瞳和白色长发的女孩一脸困惑的表情。
“‘呜呜呜’白毛虎?”女孩歪着头问到,白色的耀眼发束从她的耳边滑落,原本就看上去十分幼稚的面容让这一动作简直犯规。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终于是冷静下来的我一个劲地向女孩道着歉,同时也是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惊慌失措。
明明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局面。
原本要沦为蜘蛛的盘中餐的自己被好心人搭救,但是不争气的我愣是连头发和兽毛,人类和动物都分不清楚,还把别人叫作‘呜呜呜’白毛虎什么的真的是丢死人了,就这件事情我感觉我可以糗自己一年。
看来自己一紧张起来思维就会混乱的毛病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我的身体被眼前的‘呜呜呜’白毛幼齿虎女孩(看来我的思维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啊)死死地压在身下,全身上下除去头以外没有一处有挪动的可能。
“那个,您可以从我的身体上下来了吗?我的腿快要没有知觉了....”我这像是伺候客观大老爷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行。”女孩把脸向我这伸得更近了。那双犹如琥珀一样的眼睛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不过我还从瞳孔之中读出了一丝可怜的味道。
“你的右脚,脱臼了。搞不好的话,双腿都可能还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情况。所以,压紧固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自己的身体,我大概是明白的。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看着还没有明白的女孩我只能是堆了一脸的苦笑。
“嗯,那是什么呢?”一边和我说着话,女孩还一边从旁边捡来一些树枝,配合着她从挎包中拿出来的绷带,把我的两条腿牢牢地绑了起来。
“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你还是快逃.....啊!!!”这声惨叫是因为女孩用她的皮靴后跟一脚把我原本歪了90度的右脚踢回了原位。
而远处,刚才袭击我的鬼面蛛已经发现了我们两人,正飞快地向这边爬过来。
“不可以逃的..”纯白色的女孩缓缓地转过身去,面向着敌人.
“诶?!”完全不理解,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背对着我,女孩说出了她迄今为止声音最大的一句话。
“如果逃跑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胸口上就像是挨了一记重拳一样,脑海就像是被敲击的铜钟一样嗡嗡作响。
话罢,女孩的左手像是拉着什么东西一样,猛地向后一拽。
月光下,女孩左手上缠绕的东西在闪闪发亮。
那是......钢丝?!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远处的叶片发出‘唰唰唰’的声音,一口巨大的棺材从树林里飞了出来。而后径直砸在了蜘蛛柔软的腹部。
对身后毫无防备的鬼面蛛就这样被一口棺材砸飞了过来。
没错,是切切实实的复数对足离地,身后坠着口棺材的飞了过来。
‘当’——铜铃般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女孩的胸前飞快地编织起了圆形的术式运作编码。
从编码的内容中大概可以推断出这是...推进术式?!
不会吧,这家伙居然有这种被研发者垄断导致的长期缺货,又被市场商炒到天价的术式装备?
一脚踏过那些光标,此刻的术式宣告彻底开始运行。苍蓝色的能量回路瞬间爬满了女孩的右腿。
漆黑的皮靴分毫不差地踢在了还在做平抛运动的鬼面蛛头部。
淡蓝色的低温火焰在她的靴子和小腿上放肆燃烧,把供给的能量几乎全部转换成了推进的动力。
还没来得及停下来的蜘蛛又只能急转飞行出去,在空中滑行了近10米后,同刚才的我一样背部撞在了树干上,不过相比之下断掉两条腿的它似乎要更惨一点。
这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力量吗.......被残酷现实所深深伤害的我万念俱灰地望着眼前的女孩。
恍惚之间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篇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柔弱的勇者在深林里玩耍,但冒冒失失的他闯进了邪恶蜘蛛婆的领地里,丑陋的蜘蛛婆想要囚禁勇者进行各种**。
无力的勇者被狡诈的蜘蛛婆一步一步地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顺从我吧...细皮嫩肉的,娇滴滴的可爱勇者,留在我的身边,我...我发誓..绝对会好好的疼爱你的....”
蜘蛛婆一边用长长的的指甲划弄着勇者的脸蛋,一边喉咙包着口水,口齿不清地说到。
万念俱灰的勇者看了看‘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连蜘蛛丝都拉不起来’的悬崖,心一横,决心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被她侮辱。于是决定跳崖明志。
但就在此刻,勇敢的公主挺身而出,凭借着强大的推进术式,一头将蜘蛛婆撞下了‘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连蜘蛛丝都拉不起来’悬崖。
“没事了,我的勇者。”公主一把将勇者搂入了怀中,说到。
“啊,嘤嘤嘤嘤,公主大人~~~”泪眼婆娑的勇者依偎在公主怀中。
......................
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将我脑海里面胡思乱想的东西一巴掌甩到了天边。
不过刚才女孩所展现的暴力冲击感却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你好强...”
“不,还不够。”边说着,女孩又夸张地用左手直接扛起了那至少比她高4个头的黑色棺材。
“远远的,完全不够。”
撂下这句话的女孩从棺材里取出了一把折刀,随后朝着瘫痪在地上的鬼面蛛走去。
弹出刀刃,女孩一下便用折刀刺破了蜘蛛头部那已经布满裂纹的外骨骼。
左手握着鬼面蛛两条前足中仅剩的那一条。
原来的猎人嘶鸣着,破碎的口器里不断涌出翠绿色的液体。
‘咔咔咔'——那是外骨骼即将宣布破裂前的最后的悲鸣。
伴随着肌肉的撕裂声响,被肢解了蜘蛛再也动不了了。
扔掉前腿,转身拍掉身上的泥土,女孩看着我,轻轻地笑了笑,就像是悬崖上的雏菊。
该怎样说才好呢,那或许就是大难逃生后的通病吧。
先前还克制得很好的倦意在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眼皮沉重吓人,视线正在飞快的模糊着。
合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映射在视网膜上的是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
‘对不起。’心里反复想着道歉的话,嘴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动起来。
啊...算了吧,道歉的话,等醒来再亲自给她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