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猫
受伤的巨龙水虱终于调正自己的身躯，像是愤怒一般的咆哮起来，它拉高了飞行高度，似乎在小心的观察着袭击者的动向。
而那位成功得手的袭击者也没有立即发动下一次攻击，同样只是静卧在海面上，双方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在水面上停泊的战车啊。”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两位少女的身后响起。
“工头？”小搬运工回头看清了来人。“还有曼菲大叔？你们怎么都……”
“该干的都干完了。”工头用拇指指着身后的火场。“再干也是白费功夫，剩下的……就是看看我们的救世主能不能力挽狂澜了。”
“也不像是战船。”曼菲走到栏杆边缘努力睁大眼睛往下看。“难道是做了气垫改造或者是加挂浮筒？”
“不。那样的改造即使能漂浮在海面上，被击中也会立即沉没。”艾儿摇头否定。“那是一辆标准的重型坦克，没有做出特殊改造。”
“那怎么会……？”小搬运工算是第一个看到战车的人，但她依然搞不清楚状况。
“下面不是海，你们仔细看。”少女指向战车所在的地方。众人也探头向下看去，终于看出了一点区别：被火光映红的平台周围，有大片的水域显得稍亮一些，而坦克正是停在这片水域之上。
“……原来如此。”工头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叹道，“难怪这些家伙现在才肯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小搬运工依旧不明所以。
“是退潮啊，你这个不肯学习的小笨蛋。”曼菲大叔也搞懂了事情的缘由。“每天从天黑到深夜，都是落潮状态，水上平台的地基是水下的岩石加上混凝土搭建的，水位最低的时候下面会有十多平方公里的坚硬陆地露出水面。”
“……这样啊。”小搬运工终于恍然大悟。“……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在平台上也一样能战斗吧？”
“那样没有意义。”艾儿回答了她的疑问。“在平台上会严重限制机动力，即使战车本体再坚硬，落脚的平台被破坏的话，战车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可是……只有一辆战车而已。”曼菲大叔的悲观情绪似乎又上来了。“能行吗？”
“我的计算没有错的话，至少是势均力敌。”少女紫色的双瞳中映出下面的红色火光。“现在平台下面已经是陆地。在很久以前，这种名叫坦克的武器有另外一个称号，——‘陆战之王’。只要履带接触着大地，它就不会被轻易击败。”
平台边缘观战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的人开始为下面的袭击者高呼加油。
似乎已经不耐烦了这紧张的对峙，巨龙水虱终于在发出咆哮声的同时向着坦克俯冲而去，激起的劲风吹得平台边缘的人群睁不开眼睛。
同一时间坦克也做出了反应，主炮炮口一闪间一枚炮弹呼啸而出击向怪物，早有准备的巨龙水虱猛然压低身子做出回避行为。
然而这枚炮弹的速度比平台上的重炮炮弹要快多了，判断错误的巨龙水虱没有完全避开炮弹的打击，穿甲弹狠狠的划过巨龙水虱那弧线外形的墨绿色背部，火花四溅，最终被弹飞。但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让巨龙水虱的身子大幅度倾斜，所有人都能看清炮弹撕开的那发出炽热亮光的裂口，比之前的任何伤痕都要显眼。人群这一次终于配合的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然而巨龙水虱仍未停下动作，它努力平衡住身体并继续向下俯冲，背部的导弹架已经高高竖起，没用几秒便俯冲到不足坦克上方十米的高度，随着口中爆热火焰喷出的同时，背部的导弹也拖着尾迹狠砸下来。
坦克的反应同样十分迅速，履带飞速转动，激起大片的浪花，沉重的钢铁身躯以与其完全不相符的高速向后退去，同时炮塔上的两座副炮同时开火，猛烈的火网和耀眼的激光束刺向来袭的导弹。
烈焰将浅浅的水面大片的蒸发，烟雾弥漫在战场中央。下一个瞬间，被击毁的导弹爆炸的气浪便冲散了蒸汽。巨龙水虱掠过爆炸余烟，拉升高度向上飞去。然而还没等硝烟散去，又一阵气浪再次清场，一枚炮弹带着尾迹高速袭向爬升中的巨龙水虱，但巨龙水虱这次似乎早有准备，提前侧身下降躲过了炮弹。
坦克也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便开动马力转过车身，炮塔后面一根高耸的炮管爆出一连串火舌，空中的巨龙水虱同时被连续不断的爆炸火花包围。
“高射空爆弹！”工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一个望远镜，专注的观察着战斗进程。“那辆坦克的装备好像很厉害啊。”
“应该是针对敌人的特性换上了比较能压制对方的装备。”艾儿也认真的分析着战场形势。“‘小猫’号，改造型METAL，底盘原型‘IS-3’重型坦克，一门主炮，两门副炮，两座特殊武器装置，这种配置的载具性能即使在整片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哦……”小搬运工不太理解这些参数的意义。“METAL是什么……？是说那辆战车？总之它很厉害是吧？”
“虽说不能保证击败巨龙水虱这个级别的敌人，但应该不至于会落败。”少女转头看向平台中部。“如果这边的人还有抵抗意识的话，取胜也不是没有希望。”
工头立即便明白了少女的意思。“我马上去看看！如果他们不肯开炮了，老子就自己来！”
“我也去。”曼菲闻言也转身离去。“终于能有点事干了。”
盘旋机动的巨龙水虱再次转身俯冲，借助俯冲的速度摆脱了一直在它身边不断爆炸的空爆弹包围，导弹架装填完毕，准备故技重施。小猫号同时也未含糊，立即展开了回避机动，并转动主炮准备进行射击。
但是下降中的巨龙水虱忽然侧身翻滚，险险的躲开了迎击而来的炮弹，向着外围降低高度飞去。小猫号的炮塔也紧咬着目标，不断的展开轰击。
巨龙水虱拉开了与小猫号的距离，不多时又掉过头来，飞速低掠过水面，双眼中射出了瞄准激光，在勉强吃下一发炮弹后，导弹箱冒出了火光。巨大的导弹呼啸着扑向小猫号。
立即开始副炮迎击的小猫号迅速后退，试图尽量拉开距离，眼见着火网即将覆盖巨大导弹的刹那，导弹的黑色躯体却提前四分五裂，随后无数个略小的火光闪耀间，数十枚子导弹交错着轨迹袭向后退中的坦克。
即便是防御的火网再密集，也不可能阻挡这几十枚导弹的同时来袭，小猫号在后退中左躲右闪，终于还是被数枚导弹追上，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坦克的身躯。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小搬运工抓住栏杆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被打中了被打中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冷静点。”艾儿将一只手搭到她的手背上握住。“只是被打中而已，‘小猫’号撑得住。”
感受到了朋友手上传来的信心，小搬运工仔细看向远方爆炸硝烟中的动静。
巨龙水虱低低的掠过爆炸发生的区域，似乎很得意的发出了响亮的咆哮声，穿梭而过的激波将升腾起来的浓烟卷成了螺旋形。
浓烟中忽然一声巨响，尖啸的炮弹出其不意的从身后袭向巨龙水虱，躲闪不及的怪物这次又结实的吃了一记炮弹，翻滚着一头扎入水中，砸出的巨大水花几乎溅到了十多米高的平台底部。
围观的人群和小搬运工一同从担心中恢复过来，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看起来很顺利？”苍老的声音从两位少女的身后传来。
“目前来看情况尚可。”少女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认真的回答道。“但是……。”
“但是时间是个问题，对吧？”埃尔德站到两位少女身边，神色严峻的盯着下方的战场。
“时间？”小搬运工又被迫进入了新的难以理解状态。
“现在已经是最低潮水位了。”艾儿向她解释道，“接下来水位就会开始回涨，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的话，‘小猫’号就会失去活动的地盘。”
小搬运工听完没有回答，默默的转头看向海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坠入水中的巨龙水虱也未浮出水面，平台上的人交头接耳，一方面心中暗自祈祷刚才坦克的攻击已经将这个恶魔送入了地狱，但另一方面经历战斗至今的他们也清楚，巨龙水虱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击毁。
战场中央被硝烟笼罩的小猫号缓缓浮现出身影，它身上的装甲大部分依旧完好，只有部分外凸的地方有了丝丝裂痕，比较严重的损伤在炮塔顶部——两座副炮中的迎击用火神炮已经只剩下底座支架，很显然被刚才的导弹击毁了。但是重型坦克依然发挥着它那强大的压迫力，炮塔顶上的强光灯扫描着毫无动静的漆黑水域
终于，平静的水面上忽然翻腾起来，汩汩的向外冒出大量气泡，随着一声呼啸，一枚导弹破水而出，瞬间又分裂为数十枚小型导弹，恶狠狠的扑向小猫号。
面对来势汹汹的导弹，小猫号也迅速做出反应机动后退，但却因为副炮损坏的原因，却并没有展开迎击射击。眼见着导弹包围网飞速靠近，平台上的人们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导弹靠近到坦克不足百米的位置时，小猫号残留的另一座副炮忽然开火！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座发射出炽热激光束的目标并非来袭的导弹群，而是围着坦克周围的下方画出一个圆圈，高热的激光瞬间汽化了水面，伴随着噼啪的爆炸声，小猫号被浓密的雾气重重包围。眼见导弹已近在咫尺，一团刺眼的蓝白色光团从雾气中猛烈爆发，刹那便扩散至整个水雾笼罩的范围，强烈的电弧闪光刺得站在高台上的人群也不由得眯缝了眼睛。靠近的导弹接二连三的凌空爆炸，飞溅的碎片划过坦克的装甲表面，划出淡淡的黑色痕迹。
“嚯……！”观战的埃尔德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好厉害的电光迎击系统，这辆坦克比老太婆预想的要优秀嘛。”
“不。”少女闻言摇摇头。“电光迎击应付不了这么多的导弹，那不是迎击系统。”
“是吗？”老人意外的挑眉。“那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是战车的表面高压电发生器。”少女吐出一个并不算难懂的名词。
“表面……高压电……什么？”这个名词对小搬运工来说十分陌生。
“有的战车为了防止敌人在特别近、甚至爬上车身攻击的行为，会安装一种超高压电放电器。”老人耐心的解释，“这种装置会在战车表面释放特别强大的高压电流，将敌人摧毁，或是利用电流产生的斥力将对方弹开，但是——”她转向艾儿。“这东西不可能当作迎击系统吧？”
“水雾。”少女指着下方坦克身边零星闪烁着电弧的薄雾。“激光炮射击水面造成的蒸汽爆炸形成了大量的水雾，整个内湖的水都含有严重超标的重金属离子……”
“所以这些水雾是导电的，就成倍的扩大了高压电弧区域的范围？”老人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没错。”艾儿点了点头。“如果是之前的大型导弹的话，高压电弧是造不成影响的，但是子母弹的体积比较小，一瞬间就会被高压电弧高温化，所以就提前爆炸了。”
“聪明。”老人赞服道。“看来不光战车优秀，里面的驾驶员也是一个颇有经验的老手。”
“你们看，坦克开炮了！”显然并不是特别理解二人分析的小搬运工注意力更多的是在下面的战场上，观察到变化的她立即喊起来。
小猫号的炮塔已经转向导弹出水的方向，炮口一闪，一枚细长的炮弹喷着火焰向前飞出，但只飞行了一小段距离后便落入水中。
“怎么回事？”小搬运工看到炮弹不如之前那般有力又着急起来。
“火箭鱼雷弹。”少女再次担任起解说员的职务。“专门对付水中敌人的武器。”
没入水中的火箭鱼雷弹很快就失去了踪影，只余下翻滚出水面的气泡，连成一条线笔直刺出，不多时就转了一个弯袭向旁边方向，紧接着的下一瞬间，火光伴随冲天水柱破开了水面，化作滚滚浓烟。
小猫号并未停下攻击，又接连发射了几枚火箭鱼雷弹，一个接一个的水柱从水面直冲天际，与闷响的爆炸声一起，将水上平台撼动得不住颤抖。
“看来那个大家伙不太适合在水下行动啊？”埃尔德看出了战场的形势。“鱼雷爆炸的位置相距都不远，说明它水下的速度并不快。”
“那样的话，它可能就要重新回到天空了。”少女平静的回答道。
正如二人所料，就这么持续了几个回合，在又一次导弹射击被刺目的电弧球挡下以后，巨龙水虱放弃了水中战斗的策略，庞大的身躯破开水面呼啸而出，直冲天际，它那低沉汽笛一般的咆哮声回荡在海面上，但似乎已经不如最初那般让人胆寒。
“如果是你，接下来会用什么战术？”老人摸着下巴，盯着正在爬升的怪物问道。
“高空轰炸。”艾儿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道。“利用坦克主炮对空性能的劣势，采用效率稍低一点的攻击方式会更有利。”
爬至高处的巨龙水虱调整了身躯开始盘旋，寻找着有利战机。小猫号也在地面上不规律的转圈，试图干扰巨龙水虱的判断并寻找攻击机会。
巨龙水虱忽然停下盘旋的动作低头俯冲，还没等瞄准光束聚焦便射出了数枚大型导弹。而同一时间小猫号车体后部的高炮也将空爆弹如冰雹般猛烈射出，巨龙水虱周围的空中立即便被爆炸的火光所包围。
巨龙水虱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俯冲便迅速转向飞开，脱离了高炮的捕捉范围。落下的导弹在坦克周围接连爆炸，飞溅的破片伴随浪花拍打着坦克的身躯。
“水位……是不是涨了？”小搬运工注意到了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三点四十五。”老人低头看了看表。“涨潮已经开始一个半小时了。”
“已经这么久了！？”小搬运工不敢相信的喊道。“我以为他们才刚刚开始战斗！”
“你太紧张的缘故，精神集中的时候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艾儿又将手放在小搬运工的手背上。“天都已经快亮了。”
“这样下去岂不是很不利？”小搬运工的表情又被沮丧所笼罩。“等到坦克被淹没了，我们就会像刚才一样了……。”
“不要放弃希望。”老人将手搭在两位少女的肩上。“要相信这么多人的努力绝不会是没有意义的。”
巨龙水虱依然和小猫号进行着来来回回的攻防战。它的六只平衡翼已被击落了三只，剩下的三只不均匀的分布在身躯两侧，一开始墨绿色的、光滑发亮的背部装甲现在也早已伤痕累累，有的地方还冒着滋滋火花。而小猫号也是多处受伤，外挂的装甲片已经七零八落，战况十分惨烈。
“拆开了！！”一直未受关注的中部平台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吼，围观的众人循声望去，令他们惊讶的一幕映入了眼帘。平台中部那两座仅存的重炮炮塔顶部的平台已经被一群工人用切割机分解，工人们刚刚将分解完成的部分拆除。
重炮炮塔终于没有了顶部的角度限制，开始扎扎的转动起来，炮口高高昂起，指向了还在与小猫号缠斗的巨龙水虱。
工头最后一个离开炮塔顶部，他跑出数米远，环顾一下四周，抓起了手中的对讲机。
“准备支援坦克，三·二·一……放！！！”
两座重炮炮塔在他下令的同时猛地一震，四枚炮弹呼啸着扑向巨龙水虱。
在努力躲避小猫号高炮攻击的巨龙水虱显然也未料到这次从旁而来的突然袭击，它努力躲过前三枚炮弹，却又被高炮的空爆弹逼退，最后一发炮弹正中躯干。
即便是旧式的重炮威力比不上小猫号的先进电热主炮，但以现在巨龙水虱的状态硬吃下这枚炮弹依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怪物的身躯又被斜推出去，随后它转身调整平衡，试图对重炮做出报复。
但这个绝佳的机会又被小猫号完美的捕捉到了。比重炮炮弹音调更高的尖啸声直扑而来，准确的扎入巨龙水虱的身体中。
重创！炮弹自下而上的贯穿了巨龙水虱的身体，所有人都看到了火光闪耀中怪物身躯上的碎片四处飞溅，它的身体开始倾斜，并控制不住的加速下落。人群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能赢，我们能干掉它！”小搬运工兴奋的握拳喊道，“我们能干掉它！！！”
“飞不起来了。”老人仔细观察着怪物的动作。“看起来它已经丧失了空中机动的优势。”
巨龙水虱发出了哀嚎一般的吼声，重重的砸在水面上，数米高的巨大波浪一圈圈的向外扩散开来。
小猫号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它的炮塔迅速转向巨龙水虱的方向，将炙热的炮弹狠狠的砸向巨龙水虱。
炮弹击穿了巨龙水虱的装甲，留下一个发红融化的弹孔。巨龙水虱挣扎着，努力调正身躯。
小猫号再次开火，准备痛下杀手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巨龙水虱却忽然启动了尾部的喷射口并向外伸开了仅余的三只平衡翼，在硬吃了这枚炮弹的同时脱离了水面，以极高的速度向着小猫号直扑而来。
“地效飞行？”老人吃了一惊。“没想到那样扁平的外形还考虑到了这方面的性能。”
看起来小猫号的驾驶员受到的惊吓并不比老人的小，坦克甚至没来得及后退便被巨龙水虱抢到了身前，怪物的头部下方忽然伸出一对钳子状的巨颚，直撞上来的同时将坦克死死夹住。
小猫号迅速恢复过来并做出了反应，耀眼的蓝白色电弧须臾之间便爬满了整个车身，巨龙水虱当然未能幸免，电弧在两个咬在一起的钢铁躯体中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响声。
然而即便受到如此激烈的电弧打击，巨龙水虱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它背上的喷口依然猛烈喷射，钳颚也死死将坦克的躯体咬住，随后口中吐出了炽热的火焰。
小猫号的主炮炮管被巨龙水虱的背部顶住，无法瞄准，只有炮塔顶端的激光炮能射击，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巨龙水虱来说无疑是隔靴搔痒。双方互相角力着，巨龙水虱的目的很显然是想把小猫号推入更深的水中，而小猫号则是在努力扭动车体，企图挣脱巨龙水虱的钳口。
平台上的重炮虽然拆除了上方甲板而获得了对空角度的增加，无奈俯角无论如何也不能扩大，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猫号陷入危机。
“这下就是看谁先支撑不住了。”埃尔德脸色严峻。“虽说耐久度上应该是坦克占优，但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
“天也快要亮了。”少女回头看着东方，天际线处已开始微微泛白。
“情况怎么样了？”
工头带着一群人跑到了众人所在的位置，看起来他已经做完了能做的所有工作。
“不容乐观。”艾儿的回答很平静。周围的人群有大多数并不知道为什么工头会向这个少女询问情况，也因此没有受到少女话中消极因素的影响。
“该死。”工头将头上的安全帽摘下，用力一锤。“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了还会功亏一篑！”
战场中心的两只钢兽依然还在搏斗，水已渐渐没过坦克的车体深度，巨龙水虱停止了间歇的喷火攻击，而小猫号的电弧发射器也已停止工作，双方现在处于纯粹的比拼力量状态。然而因为渐涨的水位，小猫号受到浮力增加，力量的天平正向着怪物的方向一点一点倾斜。
“我们就没有什么其他手段能帮上他了？！”工头举着望远镜，显得有些焦急，不像刚才那般冷静。
“我们这里能用的都用了，工……镇长。”一个带着红鸭舌帽的中年回答道。
“镇长？？”小搬运工惊讶的看着工头。
“镇长……‘前’镇长已经死了。”工头向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上层平台努嘴。“这个家伙。”他指着鸭舌帽中年。“说代表猎人公会选举我当新的镇长。”
“呵？”埃尔德闻言，露出了赞赏的感叹。“在第一线战斗而战死的镇长？值得尊敬。”显然老人脑海中已经将他和另一位胆小贪心的镇长做出了对比。“难怪水上基地一直以安居乐业闻名。”
“是……是的。”公会长不知道老人的来路，但也恭敬的回答道。“我们都很难过。”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考虑一下现在该怎么办吧！”工头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不要太紧张了，小伙子。”老人看出了工头焦虑的原因。“目前的情况不是你的责任。”看起来从负责一个工人队伍直接上升到负责一个镇子数百人的生命让工头有些丧失了冷静。
“但……但是！”工头稍稍平静了一些。“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求援呢？”老人看向公会长。
“袭击开始的时候就呼救过，多安的状况……是肯定派不出人手了。霍莱已经派出船只，但最快速度也得下午才能赶到。”公会长依然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所以我们至少要坚持到下午。”埃尔德低头沉思着。“有什么办法吗？”
接受她询问的是一直在安静观察战况的少女。
“如果将所有人都集中到平台下部，准备大量的烟幕弹和干扰弹的话……。”少女似乎在低头计算着什么。“或许能撑到下次退潮、‘小猫’号再次出击。运气好的话，援军到来时，能够有一半人生还。”
“一……一半！？”工头看着以平静的语气说出残酷答案的少女，感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你是说还要牺牲好几百人？？”
“这是乐观估计，最坏情况是无人生还。”少女迎上了工头的目光，紫色的双瞳平静如水。
“……”工头感受到了少女那不惨杂任何情绪陈述出来的事实的可信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渐渐低下了头。周围的人群也被绝望情绪笼罩，一言不发。
“但是。”少女的声音又传到工头的耳边。“你要选择放弃？”
“……”工头没有马上做出回答。
“当然不。”良久。他坚定的话音响起。“绝不，一开始就不存在放弃这个选项。”他忽然转身朝向人群。“我绝不放弃，哪怕能多一个人生还，我也要继续干下去！我不相信我们会全部葬送在此，多安遭受了袭击，而那个镇子还屹立着，我们凭什么就会倒下？绝不！我绝不放弃！！”说到最后，工头的话中已是满满的激情，他将右手高高举起，握成拳头。“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回应工头的是坚定响亮的齐声回答，工头的情绪早已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我们都要活下去！”
“拿起你们的工具！准备进行下层建筑的加固工作！！”
五十七 拖延战术
“小猫”号与机械怪物的角力还在坚持。
靠着履带前进的坦克此刻在面对有着喷射引擎的对手已经渐渐力不从心——因为高涨的潮水已经没过了坦克的车身，开始向炮塔进发。浮力让坦克原本的重量和抓地优势丧失殆尽，只能眼看着它的身躯被巨龙水虱一点点的推往岩盘的边缘，那水位更深的地方。
大部分观战的人，包括之前救灾的工人、工作员和普通居民都已经拿起工具赶往下层进行掩体的施工作业。余下一部分老弱病残在平台边缘等待工作完成，他们也成为了这场死亡角斗的最后一批忠实观众。
小搬运工和艾儿、埃尔德也在其中。虽然已经见识到了文静少女的惊人力量，但工头依然将她排除在施工队伍的编成之外——或许是因为她的外表实在柔弱，也或许，将她放在小搬运工身边会让工头更加放心。
“不行了……。”小搬运工这次并没有吵闹着要参加工作，她显然更关心独战怪物的钢铁守护神的命运。但即使是她现在也看出了“小猫”号目前的颓势，“就不能再打它一炮吗？那个死飞虫！”
“主炮被卡住了。”艾儿平静的为小搬运工做解说，“否则的话不会这么被动。”
“就没人能帮帮他吗！？”小搬运工急得直跺脚。
“……。”文静的少女没有搭话，只是沉默的望着战场的中心。那里离他们所处的平台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
“只有爆炸冲击锥能对它造成伤害，而超过一米深的水……。”
“什么？”小搬运工完全听不懂少女的轻声低语。
“不用逞强。”老人忽然将手放到少女的肩上。“无能为力并不是你的错。”
“……。”少女听话的点点头，依然一动不动的望着战场中央，而没人注意到她手扶的栏杆已经被捏成了薄薄的铁皮。
“可以下去避难了！”
一个满头大汉的工人冲上楼梯口，大声向留下来的人群喊道。在工人们的引导下，平台上幸存的居民们开始默默的向楼梯口走去。比最初时浓烈得多的绝望与不安情绪笼罩着他们，所有人的眼神都死水一般灰暗。
“小猫”号已经濒临战败边缘，即便巨龙水虱无法将其击毁，只要对手成功将它推入深水区，这辆强悍的陆战之王便只能在水底等待救援，而在此期间，巨龙水虱就可以拖着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大肆屠杀，让战车的作战意义彻底消失。
不过很显然的，“小猫”号的驾驶员并未打算就此放弃。就在平台边缘的人也放弃了观看转身欲离去的时候，刺眼的闪光又再次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它在……干什么？”小搬运工也在这群人当中，她努力看清了闪光的起因后惊呼起来。
“小猫”号的激光副炮已经放弃对巨龙水虱的徒劳射击而转将目标定位在了坦克的主炮炮管上，耀眼的白光正是这挺“激光焊枪”打在主炮上而激发出来的。
“它怎么了？坏掉了么？为什么在攻击自己？”小搬运工的视力显然达到标准以上，此刻的她显得急躁万分。
“壮士断腕。”埃尔德的眼睛没有这位年轻人那么好使，她努力眯缝着眼企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什么？”年轻人的缺点是没读过多少书。
“放弃主武器。”文静的少女补充解释道，“但是……放弃主炮也无法改变现在的情况，除非……。”
被激光烧蚀的炮管不断发红，在水花的拍打下又伴随着蒸汽冷却下来，反复几次后，激光副炮停止了射击。
“要开炮。”艾儿紧盯着坦克。正如她所言的一样，下一个瞬间，“小猫”号坦克的主炮就爆炸了。猛烈的硝烟和火焰将两只钢兽完全吞没。
“这个驾驶员可真不要命。”埃尔德感叹道，“直接摧毁炮管很难，所以让炮管疲劳变形，再发射炮弹堵塞爆炸来炸断炮管……，活下来的话我可真想见见这个家伙。”
“应该会是一个强壮到驾驶舱都塞不下的男人。”文静少女出乎意料的搭话。
“幽默感？”老人挑起一边的眉毛，随后咯咯笑起来。
“拉希德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的。”少女平静的回答。
慢慢散开的硝烟中央，两只伤痕累累的巨兽显出了身影，几乎在零距离爆炸的高爆弹在巨龙水虱的背部和坦克炮塔上留下了一道道炽热发红的伤痕。
“接下来……会打什么牌呢？”埃尔德甚至有了一丝期待。
“很可能资料上说的第二具特殊武器发射器就在第三副炮的位置。”艾儿说道。
“第三副炮……？”老人手摸下巴思考着。“炮塔的……背面？”
“小猫”号坦克举起那已经被炸开花的半截炮管，就像是回答老人的推理一般迅速将炮塔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面”向后方。
“确实如此。”少女肯定道。
巨龙水虱起初也并未注意到坦克的这个异常行为，它依然不屈不挠的将坦克的身躯往深水处顶，直到“小猫”号向它露出了炮塔背后的武器孔。
强烈的蓝色闪光毫无预兆的充斥到了围观人群的全部视野内，刺得大家不由得纷纷将眼睛眯缝起来，随后便看到一道围绕着噼啪作响蓝色闪电的粗大光柱刺破黑暗，指向远方。
“超重型激光发射器？”埃尔德放下遮挡眼睛的右手说道，“这是小猫的杀手锏吧。”
“干掉了？？”比起武器类型，小搬运工更关心结果，但是被超强激光的高温汽化的水面变成了一道浓密的水蒸气幕墙，遮挡着一切真相，在努力观察无果后，她习惯性的转头看向一旁的伙伴。
而答案却令她感到无比失望：艾儿缓缓的摇了摇头。
半晌，慢慢散去的水蒸气印证了艾儿的答案。那具不祥的墨绿色身躯依然低低的悬浮在水面之上，虽然已经远离了坦克的位置，但那对白色的眼球发出的激光依然还像是在搜索目标一般四处划动，尾部喷口里的火焰也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可惜！”冷静的老人也不由得狠狠捶向身前的栏杆。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巨龙水虱的左半边身躯已经被一道几乎有一米粗的、横贯它整个身躯的巨大伤痕占据，融化的金属液体慢慢向下流淌，将溅上来的水花变成蒸汽，“再慢哪怕零点一秒的话，这怪物可能就会被直接贯穿了！”老人咬牙恨道。
“近距离擦伤，而且依然没有伤到关键要害。”艾儿补充。
“这个……这个该死的东西为什么这么顽强！”小搬运工又一次急得直跺脚。
巨龙水虱鸣响了它的汽笛，发出的咆哮声仿佛一只因为受伤而愤怒的野兽，随即便勉强提升了一些高度，显然刚才的“秘密武器”对它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小猫”号趁着挣脱的瞬间迅速调整了车体位置，后部的高炮不失时机立即便向巨龙水虱猛烈开火。基地平台上的两座重炮炮塔也开始向着再次进入射界的巨龙水虱发起攻击。本就受到重创的巨龙水虱连飞行都已经十分勉强，在猛烈的攻击中又连中数弹，再次跌落水中。
“能赢么？我们能赢么？？”小搬运工——以及平台上还未离开的人群在见识到了怪物的顽强程度后，都没有盲目乐观，反而所有人的心中都更加紧张起来。
“不好说。”老人眉头紧皱。
掉到水面的怪物似乎连地效飞行的动力都已经丧失，只能漂浮在水面上，原本那墨玉一般的扁平光滑背部现在几乎支离破碎，巨大的伤痕、被击穿的弹孔，甚至还有裸露出的内部结构在兹兹冒着火花。然而巨龙水虱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机智的将自己的身躯浅浅的潜伏在水中，躲避着“小猫”号炮塔的跟踪。
重型坦克几乎丧失了大半的机动性，上涨的潮水已经没过其炮塔的一半，它努力将重型激光炮的位置向着怪物的方向转动，但由于波浪和怪物半潜的原因，“小猫”完全找不到开火的机会。
首先打破对峙的是巨龙水虱。在几个回合的捉迷藏后，平台上的人们看到水面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火光和烟雾，未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巨大的导弹便拖着长长的尾迹扎入了平台上仅存的两座重型炮塔之一。强烈的爆炸将炮塔和里面的操作者撕成了碎片。
“这台死爬虫……！”扭头看向爆炸地的埃尔德眼中映出强烈的火光，“它很明显是在等着坦克被淹没就要放心的上来搞屠杀了。”
“该去避难了。”艾儿已经看到了结局。
“……。”小搬运工默默的接受了现实，和剩余的人一起，转身欲离去。
第二枚导弹没过多久就向最后的炮塔张牙舞爪的扑来，吸取了教训的炮塔操作员早早的逃离了控制台，在目睹了最后一个平台防御力量的覆灭后，转身加入避难的队伍。然后，一道蓝光再次划破黑暗，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小猫”号在几乎要没过车身的水中艰难的转动着身躯，车体前方被迅速汽化而引爆的蒸汽使得浪花变得更猛烈了。而它的前方，是整个正面装甲都被烧至融化的巨龙水虱。
“发生了什么？”最先跑回来看个究竟的人还是激动的小搬运工，她一直满怀着期待。
“趁着巨龙水虱发射第二枚导弹的时候，‘小猫’找到了机会。正中靶心。”洞察一切的也依然还是无所不知的文静少女。
“……这次真的干掉了！？”目睹过重型激光炮威力的小搬运工再次谨慎乐观起来。
“……。”少女没立即回答，半晌，她才回复小搬运工的疑问。
“至少，躲到避难所里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变大了。”
“小猫”号最后的拼死一击直接命中了来不及躲闪的巨龙水虱，但从几乎已经淹没车身的水中发射出来的大功率激光被消耗掉了大部分威力，导致最终击中目标时已经不足以将怪物破坏。而“小猫”号本身则被蒸汽爆炸的巨大威力推出了数十米，淹没在深水中。
幸运的是，这最后的挣扎也将怪物的重型导弹发射器变成了焦黑的废铁，巨龙水虱因此失去了最大的攻坚武器，现在的它想要破坏平台只能靠其躯体前部的一对钢铁巨颚来办到，而这对巨颚也因为之前的一击而被烧毁了大半，这使得它已经没法轻易的破坏平台结构。
“将药品和物资集中到中间！还能干活的人赶紧焊接防火掩体，消防物资分类整理好！”正在大喊的是刚刚升上镇长职务的工头，他现在负责着避难工作的协调指挥工作。
“看起来倒是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进入掩体的老人环顾四周。这里是平台最底部的支撑部分，施工队在这片粗大钢柱林立的区域中选择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作为避难所，正在焊接钢板将临时避难所围起来以免遭到怪物的武器攻击。而在阴暗的钢柱丛林最外沿，巨龙水虱正用它那仅剩的半边巨颚啃咬外沿的支撑柱，企图破坏出一条通往避难所的屠杀之路。
“就算它能冲进来，这个距离下还可以使用现有的武器进行抵抗。”少女分析着周围的地形。“但如果真的发展到那样的情况，伤亡势必会十分惨重。”
“那可不是老太婆想见到的场景。”埃尔德的目光锁定在避难区域中央一群看似公会工作人员所处的位置上，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这里谁管事？”她大声问道。
“是……是我。”回答的是猎人公会会长，他被老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告诉我现在的情况。”老人的眼睛转向放在一堆箱子搭出来的临时桌面上，那里有一台便携式终端机。
虽然不太摸得清楚状况，但公会长毕竟不是毛头菜鸟，他在之前平台顶端的交流中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人绝非等闲之辈。
“怪物正在撞击平台的北二号主支撑柱，如果那里被撞断的话它就可以到达中三号主支撑柱，再将这里破坏就只剩下中一号主支撑柱了。”公会长在终端机上一堆似乎代表平台结构的图上指指点点。“如果它直接破坏中一号主支撑柱过来，避难所就会暴露在它的面前。但这是基于怪物的目标是我们的结论。如果它破坏中三号主支撑柱以后转向西二号支撑柱的话，”公会长的手转向另一个地方。“平台的重量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
“平台会倒下来。”老人摸着下巴得出了结论，“那样的话谁也活不了，我们和它都是。”
百万吨的水上基地若是垮下来，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在场的人即便还有不完全了解情况的，也都通过刚才两人的对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相比这个选项，让怪物直接冲击避难所搞屠杀的存活几率说不定都会更高一些。
“援军的情况有没有进展？”老人转向另一边一位正在摆弄破旧通讯器的年轻操作员，然而那位年轻人只能无力的摇头。
“和之前报告的一样。多安镇在袭击发生之前就出发的‘月光’号货船是物资运输船，一直按规定保持着通讯静默，所以收到求救信号以后估计已返航，霍莱收到信号后临时征用了一艘拖船出发救援，”他低头翻开自己的通讯笔记本，“但是……就算全速航行也至少还需要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
“也就是说附近没有猎人们的自由战斗船只了。”老人的表情愈发沉重，“归根到底还是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拖延时间。”她转向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
“有没有什么建议？”
“如果怪物直接打过来的话，我们需要主动出击，否则会全军覆没。”少女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推测对方已经只剩下小型激光和喷火装置等非重型武器，利用好避难所底部的复杂地形，以现在的战斗力还可以多拖延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按照目前破坏进度，最多三小时它就能到达中一号支撑柱，而五小时以后，我们要么和它面对面战斗，要么就已经被垮塌的平台埋葬。”公会长认真的下结论道。
“第二个选项不存在。”老人摇了摇头。“老太婆这条老命可不是靠赌在敌人的慈悲上才留到今天的。如果它转向西三号支撑柱，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即使那样会有较大伤亡……也没办法了。”公会长以悲壮的语气同意了老人的意见。
“不一定会这样。”文静少女忽然出声。她的反对意见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老人向她投去垂询的目光。
“如果怪物真的转向西三号支撑柱，那么我们并不需要立即吸引它的注意力。”少女认真的回答道。“在支撑柱的结构强度接近危险范围的最大值的时候再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再加上中一号支撑柱的防御，我们大概能多争取出两个半小时，在此之后组织力量进行抵抗，只需要坚持半小时，‘小猫’号就能沿着退潮后的陆架开进来，有了战车，我们将会有极大几率等到霍莱的援军抵达。”
“如果霍莱的援军可靠的话。”埃尔德不由自言自语道。
“紧急出发的船只上一定会有那两人，依靠‘旋风’、‘猎豹’和改装消防车这种专门对抗高空高速目标的战斗力，即便是完好无损的巨龙水虱也可以轻松歼灭。”
少女的话成功引发了周围人群的反应，几个看似工程师模样的人迅速凑到便携终端面前指指点点开始计算，公会长则四处打量着周围站立的战士模样的人们，似乎在统计他们的人数，小猫号坦克隶属的“珊瑚”猎人团成员也抓起耳机向对面确认战车状况。
“想法是不错，但这个方案依然有两个我们不可控的前提。”最冷静的依然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第一我们不能保证怪物一定会先去攻击西三号支撑柱，第二我们也不能保证我们能够成功将怪物给吸引过来。”
“是的。”少女点头表示同意。“因此这个方案的可行几率仅略大于坐以待毙。”
正有所动作的人们听到两人的对话，似乎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熄灭下来。
“我…倒是有个办法。”一个含糊不清就像嗓子里有痰一样的老人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是那位几乎因为袭击而被遗忘的罪魁祸首，邋遢老头斯多奇。
“哼？”埃尔德老人稍稍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他。
“你们拆除的那些东西……。”邋遢老头身子紧缩着，就像一张肮脏破布裹着的枯树，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那个信标……我身上还有一个备用的。”
“你竟然还藏了一个？？”埃尔德怒目瞪向斯多奇。
“我……我不是故意的！”斯多奇后退着连连摆手。“我只是不敢……不敢说。”
“谅你也不敢真的动什么歪心思。”老人看向少女。
少女知会的点点头，“未启动时只能扫描出那是一个未知机械装置，如果启动的话我立即就能知道。”
“所以……我想这个东西应该还能用。”斯多奇想将信标交给埃尔德检查，但老人随手将它递到艾儿的手中。
“单个功率很小，但靠得足够近的话应该能起效，这个本来就是用于诱导怪物的装置。”艾儿认真分析道。
“那么，成功率就提高一半了。”老人总结道。
虽然只是一半——严格来说当然远远不到一半——的可能性，但是也让周围的人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停下的众人又拿起了手中的工作。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应该对这个单方选项增加一点筹码，否则它直奔中一号支撑柱而来，一切计划都是白费劲。”老人并未满足于现状。
“能不能先把这个东西拿到西三号柱那里去，然后再拿回来……似乎不行。”公会长试探性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又将其立即否认。
“距离太远，拿过去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回来。”老人看着终端机上的地图表示同意。“除非有两个这东西。”
“即便有两个，也得留下一人在那里及时关闭装置，且这样做的话关闭装置者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艾儿说了出自己的分析。
“玛丽榭丝……。”斯多奇又一次开口，他的声音比上次更小。“她的身上可能还有一个……”
埃尔德这才想起早被遗忘的、捆在平台底层的动力装甲疯婆子。她立即转头看向终端机。“离这里不远，你马上和我孙女去见她，至于怎么解释你应该知道的。”
没过多时，两人便带着五花大绑的玛丽榭丝赶了回来，当然疯婆子没有受到斯多奇那样的震撼教育——或许教育了也没什么用——她依然在破口大骂着抓住她的两人以及她眼中的叛徒斯多奇。
无视被公会的人带走的疯婆子，斯多奇将搜出来的信标交给了埃尔德老人。
“接下来是人选，必须是一个知道控制时间判断情况，还会操作这个的人，所以……”埃尔德正准备说出人选，就被少女打断。
“我去。”蓝紫色的双瞳对上了老人的目光。
“不行。”埃尔德坚决的摇头，并挥手阻止正欲辩解的少女。“你是这里战斗力最强的人，你要和其他战士一起留下来拖延最后的时间，所以还是老太婆去比较好。”
“但是……。”一向理智的少女当然十分明白老人是正确的，但她却无法让自己立即同意这个决定。
“那么，就让别的战士去如何？‘珊瑚’团除去打捞维护小猫号的三人，还有八人可以立即参加战斗。”公会长从旁插嘴道。
“也不行。”埃尔德的目光依然坚定。“虽然老太婆不服气，但他们的战斗力都远比老太婆要强，不能浪费，最后这里多一个强力战士可能就多一分获胜的希望。”
众人都沉默起来，埃尔德的决定无比正确，但是很显然这种自我牺牲的选项无法选择。
良久，又是那个含糊不清的细微声音打破了沉默。
“那就……我去吧。”斯多奇畏畏缩缩的，举起了一只手。“我会操作信标，也会用玛丽榭丝的通讯器和你们联络。”
“你去？”埃尔德扬起一边眉毛，“我看你是想借机逃跑吧？”
“……不，不会的。”斯多奇不敢拿正眼对上埃尔德，“且不说没有可以离开的船只，就算有……。”他忽然停顿下来。
“就算有……我也想做点什么，为了……为了弥补我的错误。”
“哼。”埃尔德十分不屑。“弥补？你是说你能让那些已经牺牲掉的人起死回生？”
斯多奇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挣扎着抬起头来。
“不……，不。我知道没有用。但是，但是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我很清楚还在这里活着的人，我是最该死的，所以由我去……我想没人会反对。至少，至少给我这一次机会，让我能够……减轻一点自己的负罪感，就算是只为我自己。”
埃尔德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她紧紧的盯着斯多奇那浑浊无神的双眼。十秒过去了，老人将手中的信标抛给斯多奇。
“看起来，你也没烂到骨子里，那双没屁用的眼睛现在才算是有了点活人该有的颜色。”
终于安排妥当，准备工作已经有序的展开，斯多奇也分到了一件防火用的聚合防护服，“珊瑚”猎人团的战士开始耐心的教授他烟幕弹和救生器具的使用方法。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搬运工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她怯怯的走到了艾儿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小艾儿……。”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文静的少女出声安慰道，“我们生存下来的几率已经很高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一直都是，但是……。”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恩？”艾儿依然还无法深度揣摩别人的意思。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小搬运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句话却是在场几乎所有相关人员的心声，他们手中的工作明显慢了下来，眼睛几乎都瞟向这边。
少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求助式的将目光转向站在工作圈核心处的老人。
“也是。”老人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都到这地步了，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她转身找了一个木箱坐下，摆出她常用的二郎腿姿势。
“本来，我们是来这里秘密搜集情报，想看看最近袭击人类聚居地的攻击行为是不是偶然的，运气不好碰上了这档子倒霉事。”她点起一根香烟，环顾四周，“当然，现在看来这既不是运气不好也不是偶然。”一团烟圈从她嘴里吐出，消失在空中。
但围在四周的战士以及公会成员们都立即理解了老人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果然是有预谋的。”公会长的神色十分严峻，他现在总算知道刚才几人拿出来的信标真正的用途是什么了。
“本来，老太婆打算防患于未然，但是很显然，我失败了。”老人食指轻叩，掸下一丝燃尽的烟灰。
“不，这不是您老的过失，我相信。”公会长急忙接话，“一开始平台顶上的关键信号就是你们二位放出的吧？如果没有那次预警的话，我们恐怕早就被突然袭击打垮了。”
周围的众人也纷纷道谢。
“哼，老太婆不需要那些虚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扩大生还的希望。”老人从木箱中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我的名字叫奥利嘉，勉强也还算是个现役的猎人，但不隶属于任何团队，是自由猎人。”
“奥利嘉……？”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有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珊瑚”团战士对此作出了反应。
“是那个‘Sliver Moon’（银月）的‘黑火药’奥利嘉？”
“呵！”老人意外的挑眉。“居然也有人知道这卑微的老太婆的名字？”
“我听前辈说过，那可是四十年前……”年长战士努力回忆着，“来到这片大陆建立第一个聚居地的开拓团啊！”
周围的人闻言无不露出尊敬的神色。
“原来是那个‘Sliver Moon’的老前辈……”公会长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但是后来好像……”他本想说什么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消失了很久，最后有人传言说变成了‘Sliver Power’嘛。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老人看穿了公会长的疑虑。“老太婆和那群人可没有一点关系。”
“是是是，那当然，当然。”公会长对老人的尊敬早在“银月”这个名号搬出以后就倍增了许多，此时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随后他便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文静少女。
“我的名字叫Alpha，是‘钢之腕’团队所属的战士，此行是为来保护奥利嘉奶奶的。”少女向周围的人点头致意，“……涉世未深，希望大家不要见笑。”很让人意外的——当然是指某些人在场的话——这位少女竟然学会了一些客套话。
听到“钢之腕”的名字，一部分知情的人发出了“哦～～”的惊叹，而另一些人在听了他们或许添油加醋的介绍之后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样啊……Alpha……AL……艾儿……原来如此。”小搬运工重复着Alpha的名字。“你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啊，小艾儿……啊不是，Alpha。”
“继续叫艾儿也可以，我并不讨厌这个名字。”Alpha转向小搬运工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欺骗了你十分抱歉，我请求你的原谅，茵特梅特。”
“不不不不。”小搬运工急忙摆手。“我怎么可能会介意呢，你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吧？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少女安静的盯着小搬运工的眼睛，许久，才轻轻点头。
“恩，我们是好朋友。”
“那么，没有其他疑问的话，各自都回去干活了！”老人看到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便适时的利用刚刚得到的尊敬进一步加强了命令下达的力度，众人也更加听话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啊那么说起来，”小搬运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A……小艾儿和奥利嘉奶奶就不是祖孙俩了？”
闻言的少女怔了怔，随即转头看向同样转过头来的奥利嘉老人。小搬运工看不到Alpha的表情，只能看到对视中的老人抿嘴一笑。
“不，她就是我的奶奶（孙女）。”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