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小雨淅淅沥沥地在窗外作响，远处烟雨霏霏，悄然润物。仿佛让人听见了春芽破土的声音。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伴随着对未来更美好的祝愿和新的一年的来临，雨水洗濯了严冬的寒冷。
滴答~滴啊~
紧闭的窗外传来了微弱的水滴声，声音虽然非常小但是在这寂静的病房内却听得格外清楚。
秦空缓缓地睁开她朦胧的睡眼。当她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拉开了窗帘，天空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灰蒙蒙的连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春天已经来了，窗外的小树已经长出了幼嫩的新叶，路边的草坪被雨水浇灌之后显得更加的翠绿。
春天来了，外面可真美啊！秦空双手按在被锁死的窗户上，脸紧紧地贴着玻璃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可爱的脸蛋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同天使般的笑容。
又是这个熟悉的时节，秦空偷偷地穿上衣服，趴在门边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太好了，看护的护士姐姐不在。她坏坏地笑了笑，偷偷地打开了门。
秦空有些战战兢兢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确认没有看护员之后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医院。
手术室的红灯明晃晃地亮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秦朗焦急地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等待着。长时间焦虑无比的等待已经让他的双目涣散无神，盯着前方苍白的墙壁，心中不由地产生了对秦空的担忧。
秦空是他的亲生妹妹，父母去世后，他就将妹妹从老家带到了自己正在工作的城市照顾。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秦空得了一种很奇怪的呼吸道疾病，期初只是不停地咳嗽，秦朗也因为工作繁忙无暇顾及秦空，只是定期带她去医院做检查，随便开了一些药稍稍应付了一下子。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秦空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一天一天地愈发严重了起来，终于有一天因为高烧被送到了医院急症室。
秦朗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医生微微低着头眉头紧锁地将他叫到了办公室内，秦空得了肺癌，原因就是她天生脆弱的肺被大城市的雾霾所侵蚀，已经到了无法治疗的地步。
当医生将病危通知单递给秦朗的那一刻，他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泪无声地掉落在心里。从那以后，秦空就只能待在重症监护室中，在经历了几次手术之后，她的病情稍稍稳定了下来，但是秦朗知道，留给他和秦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秦朗一看到那盏红灯熄灭，就振奋地站了起来。
这时，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了一个医生，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又略带一些无奈。
秦朗立马焦急地迎上去拦住医生问道：“医生！我的妹妹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秦朗一眼，皱了皱眉头，随后摘下了口罩：“还是老毛病，呼吸道的感染。”医生又噘着嘴叹了口气对着秦朗说道：“我已经反复地告诉过你几遍了啊？她的肺非常的脆弱，现在外面雾霾那么严重，你个当哥哥怎么还让她出去。”听得出来，医生因为秦朗的这么不负责感到非常的生气。
秦朗一边低着头，一边认错道：“是是是，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没有什么时间来看看她，下次.....”
医生大喝道：“还想有下次？”他打断了秦朗的话，不过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太大声了，没有再斥责秦朗。
短暂地缄默了一会儿，医生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继续说道：“医院开的报告单你也看过了，你妹妹已经没多长时间了。我说你.......”他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把一些不文雅的话语说出来。“算了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医生看了秦朗一眼，挥了挥手走开了。此时此刻医生只能用无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吧，或许在别人眼中，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但是当他们面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也只能无奈地紧握双拳。
过了大概2个小时左右，秦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秦朗来到了秦空的重症监护室，秦空见到自己的哥哥来了，眯着的眼睛立刻睁了起来，并且试图想要坐起身子。
秦朗立刻走过去，轻轻地扶起秦空，让她靠在床上。
秦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哥哥，你来了啊！”
秦朗轻轻地摸了摸秦空的头，笑着说道，但是那一丝笑意却无法掩盖住他发自内心的悲伤：“秦空，哥哥不是告诉你好多遍了吗？外面的雾霾很重，不要出去了，就算要出去，也得和护士姐姐说一声，穿上这个防雾霾的套装。”他一边说一边从秦空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套看上去很奇怪的防霾套装。
秦空俏皮地嘟着嘴摇了摇头：“要是和看护的姐姐说了，她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
秦朗无奈地笑了笑，的确，医院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病人在外面这种天气下随便出去的。
秦朗：“那秦空为什么那么想要出去呢？”
一提到这件事，秦空突然有了精神，她笑着指着窗外：“哥哥！你看，春天来了，小时候哥哥总是带秦空去放风筝，秦空好想和哥哥一起放风筝呢。”
话音刚落，秦朗就回忆起了曾经的一些记忆片段————小时候，每当春天来临之际，秦朗就会选一个雨后的大晴天，带着秦空和自己做的风筝在老家的草地上放风筝，看着秦空那开心的样子，秦朗顿时感觉到，原来能够看着这样的笑容，是那么幸福的感觉。
秦空看着哥哥一副忧伤的表情，担心地问道：“讷~哥哥？你怎么了？”
被秦空这么一说，秦朗才从自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秦朗：“秦空，想和哥哥一起去放风筝吗？”
秦空一听到这句话，笑的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恩！恩！可以吗？”
秦朗：“当然可以啦，这样好不好，假如明日放晴，哥哥就带你出去放风筝。”
秦空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血色，欣喜若狂地说道：“耶！太好了，那我们拉钩钩哦！”她急急忙忙地将小拇指伸到秦朗面前。
秦朗也伸出小拇指勾住了秦空的手指：“恩，说好了。”
拉完勾之后，秦空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个，哥哥，能不能不要怪那个看护的大姐姐，她为了照顾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这次是我偷偷逃出去的，不要责备她，可以吗？”
面对着秦空能够融化心灵的笑容，秦朗实在是无法拒绝这个请求：“恩，我知道了。”
秦朗在医院里陪了秦空一整天，到了晚上10点钟，秦空终于耐不住困意睡着了。今天因为秦空的事情，秦朗一天没有工作，又要被扣工资了吧，不过他已经不在乎这一些了。
他握着秦空骨瘦如柴的小手，那双曾今他发誓永远不会松开的小手，如今被输液管插的满目疮痍，没有一丝光泽。转过头看了一眼还挂着的输液瓶，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哭了起来。但是他又怕会吵醒秦空，于是立刻擦干了眼泪，悄悄地关上了灯和门离开了。
秦朗坐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了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出租房内，他连灯都没有打开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有这么疲惫过，百无聊赖的他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就算是平时自己再喜欢的节目也无心观看。
忽然，他翻到一个本市的电视频道，里边正在播报气象紧急通知——近期的雾霾天气将持续很久，气象部门向广大群众发布了红色雾霾警报，提醒大家出门穿好特殊的防雾霾套装或者谨慎选择出门。
看完这一则报到，秦朗仿佛身体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电视机微弱的光在黯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苍白，靠在沙发上仰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假如明日放晴......
不知不觉间，秦朗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早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公司请假，准备去看看秦空。
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准备出门，刚准备打开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片，一缕阳光都无法逃离天穹，在此之下人们过着各自的生活。秦朗看到窗外的这一番景象，不禁感到头皮一阵的发麻——又是那么重的雾霾天，果然我还是把套装穿上吧。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他的防霾套装，仔细地检查是否穿戴好套装后才出了门。明明只有4个街道的路程，秦朗却足足走了将近1个小时，路上的行人都小心翼翼地，因为这样的天气让可见度变得很低，每一步都走的步履蹒跚。
终于来到了医院，秦朗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厚重的防霾套装，随后就向秦空的重症监护室赶去。他静悄悄地打开房门，看着还在熟睡的秦空，心中一阵酸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世界，无奈与绝望一时间接踵而来——难道我连秦空最后一个愿望也没法实现了吗？
秦空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此时的她估计很清楚自己的情况，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主治医生告诉秦朗，秦空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胸腔，整夜整夜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睡，很多时候都是挣扎到了深夜才能勉强进入睡眠。
可是她在秦朗面前从来都是连吱都不吱一声，强颜欢笑着很期待着他们实现约定的那一天能够早一点来到。
有一天晚上，秦朗说什么都要留下来给秦空守夜，那一天，他亲眼看见了。秦空几乎一整晚大口大口地咳，时不时咳嗽中带有一丝嫣红。每一声咳嗽都仿佛在秦朗的心上深深的割了一刀，看护的护士和秦朗只能轻轻地抚慰着秦空。
看着哥哥难过，秦空也懂事地强忍着咳嗽，笑着说：“我没事，哥哥你先睡吧。”
这叫秦朗怎么能够睡得去呢？——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呢？哪怕是能够为你痛一个小时，让你睡一个小时安稳觉也好啊.....
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春天已经到了末端。一直坐在秦空身边的秦朗猛地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6点了。
从他和秦空约定的那一天到现在天空都被笼罩在一片雾霾之中。
秦朗走到床边拉开窗帘，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沉甸甸的不免让人感到心事重重。
今天又是雾霾天吗？他自言自语道，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秦空：“咳咳....咳咳....”还在睡梦中的秦空一阵猛烈的咳嗽，秦朗一听到声音立刻回到了秦空身边。
秦空：“噗！~”秦空一口鲜血吐在了秦朗的身上，秦朗颤抖的双眼看着这鲜红的血液，慌张地按下了紧急按钮。
经过一番抢救之后，秦空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无非是延缓了她的痛苦。终于，秦朗做出了他最后的一个决定。
医生皱着眉头抿着嘴，凝视了坐在面前早已绝望了的秦朗好久。
医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拿着秦朗上交的出院申请。
迟疑片刻，秦朗还是点了点头，就在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他所残留的坚强与淡定立马荡然无存。
医生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最初面对秦朗时眼中满含着的气愤早已化作了怜悯。
结果医生签字后的出院申请，秦朗木讷地说了声谢谢后，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秦朗辞掉了原有的工作，或者说他那么长时间的旷工，公司也不会让他继续留下来。秦朗买好了两张回家乡的火车票，收拾收拾了行李后，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张曾经他和秦空的合影，照片的像素很低，用的是父亲当年的老式相机。
画面中两个人奔跑在家乡一片翠绿的草坪上，秦朗在前方拉着一个风筝，风筝飞得很高，秦空嬉笑着一边仰着头看着在青空下飞舞的风筝，一边追赶着秦朗。
秦朗呆滞的目光紧紧注视了照片许久，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几分钟后，他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了。这个时间，应该还能买到风筝吧。
第二天，秦朗带着秦空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秦空：“哥哥，我们.....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秦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半睁半掩的眼睛吃力地看着秦朗。虚弱的她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几个字。
秦朗看着憔悴成这样的秦空，强颜欢笑地说道：“咱们今天要会我们的老家，那个我们约定好了的地方。”
秦空：“我们....要去...放风筝吗？”她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这也许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笑容了吧。
秦朗：“恩，对。哥哥陪你放风筝，秦空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家乡的绿草地，家乡的青空，还有天空中我们放飞的风筝......”说到这儿，秦朗已经是泪眼婆娑了。秦空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秦朗的怀中听着他讲述过去的一点一滴。
车程前所未有的漫长，就仿佛一路过来已经走完了秦空的一生。
就在这漫长的车程后，火车终于停止了前进，他们回到了家乡，这个曾今充满幸福回忆的地方。下了车，天空没有亮，秦朗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凌晨4点钟。
秦朗小心翼翼地背起秦空，她轻地让秦朗吃了一惊，就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被病痛折磨了整整一个春天，支撑她到现在的，恐怕就是简简单单的放一次风筝吧？
秦朗卯足了精神，背着秦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最后的乐园。
秦朗：“秦空，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今天一定会放晴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秦空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地嗯了几声，一路上秦空的笑容美得就像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秦朗：“哥哥昨天为你挑了一个最大最好看的风筝，你能想象的到吗，放在天上一定很好看。”之后，基本上就是秦朗他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了，秦空似乎没有怎么听清楚他所说的话，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靠在秦朗的背上。
天渐渐地亮了，只是晴天依旧是存在想象之中的美好愿景，眼前的家乡早已时过境迁了。往昔的所有景象都被散发着浓重的刺鼻气味的工厂粉碎。天空灰蒙蒙地如同地狱般让人无比绝望，浓烟和灰尘布满了正片上空。原本的草地也被夷为平地盖上了各种工厂。
看着这一副景象，秦朗无力地坐在不堪的路边，眼神涣散得像失去了魂魄。
秦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爬到了秦朗的身边，一边无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边试图擦去秦朗的眼泪：“哥哥，不要哭了，秦空不难过.......假如明日放晴.......”
话音未落秦空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躺在秦朗怀里渐渐地停止了呼吸。秦朗紧紧的抱着秦空，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