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秒，顾远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他松了口气的同时鼓起了脸颊，气鼓鼓的别过头去，假装生气的样子。
尔后便是江程的道歉与哄话。
在这段日子，顾远想了很多，他意识到了那三年的自己没有去关注江程是因为一直都活在父亲的影子之下。
大人说的话孩子必须去听，这都是为了他的未来考虑，于是时间的长河就涨了潮，缓慢地覆盖了一切。
若是现在他就成长到十五岁就好了。顾远心不在焉地想，他的个子是在初三长高的，很好的遗传了顾立国的高大体格，在同龄人里已经是个和高中生不相上下的帅小伙了。
“小远不要太乖乖听话了，万一哪天被骗就不好了。”
“嗯。”顾远很乖地回答道。
江程在帮顾远梳着头发，她的眼睑低垂，动作轻柔且缓慢，窗户倒影里的顾远看上去更加的透明，时不时眨动的蓝灰色眼睛中充满了神采。
越是意识到这点，江程就越是感觉心中埋藏着的淤泥要倾泻而出，如果要用一个词去描写她的情绪，那就是无可救药。
唯独在假期里能和顾远一直待在一起，待到所有人褪去了新年的衣装，白天的日子又将陷入泥沼之中。
像水鬼一样，牢牢地抓着江程的脚腕，要让她淹死在生活里。
“小远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哦。”
“嗯。”
顾远还是很快地回答了，他也不知道这是雏鸟情结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觉得要是不这么说，江程就会消失。
若是真的有神明，那这次一定是神明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不过小远要是去很远的地方，就不用带上我了。”
江程的话语刺穿了寂静的气氛，顾远的身体明显一僵，但他没有转过头去，所以只能看着窗户上少女的倒影，刘海遮住了江程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
“诶？江程姐姐不想离开这里吗？”
“想是想，但要考虑很多东西吧，忍忍等到大学毕业就好了。”江程轻声说，她的眼睛看着顾远蓝灰的碎发，却在盯着虚空之中的某一点。
用江程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条快死了的鱼”，只不过是在这座城市的畸零者圣地苟延残喘着。
顾远以为是自己的年龄太小了，所以江程不相信他，他很着急。一着急就把自己呛着了，像是要咳出血一样的猛烈地咳嗽起来。
江程又是轻轻拍他的背部，又是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顾远才冷静下来，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红，鼻子酸酸的，但又不想丢人的哭出来，保持着滑稽的表情，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午餐一如既往的是他们两个自己解决，顾远坐在餐桌旁，他想要去给江程打下手但被阻止了。
“小远等着吃就好了。”江程是这么说的，她非常熟练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了顾立国买好的菜与肉。
江程在离开家的时候，正好和顾立国擦肩而过，对方把这次补课的钱交给了她，然后嘱咐了一下“要给顾远做一顿年夜饭，多余的就拿回去给你们吃”，如果只是单纯的施舍，江程是不屑一顾的，但这关乎到顾远的年夜饭。
江程的手艺都是自学的，她自诩学什么都快，就是学不会和魏春彤相处。
她曾经在放学路上看到魏春彤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大门敞开的小吃店里做服务生，恰好有一桌喝醉了的客人在闹事，她这辈子没见过魏春彤那么低声下气过。
滚烫的液体在江程的眼眶边缘打转，她猛地吸了下鼻子，头顶的抽油烟机“呼呼”的响着，她自言自语了句：“油烟味儿好呛人。”
顾远双手撑在下巴上，时不时转过头去看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江程，光是这样根本就找不到回到2010年的原因，也找不到江程的死因。
除了魏春彤以外，顾远身边和江程有联系的只剩下了顾立国，但每当顾立国高大的身形在他面前时，顾远总是会本能的恐惧对方。
指不定下一次就不是骨裂那么简单了。
那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江程呢？
“这是顾远的年夜饭，还算丰盛吧？”
少女的脸上是得意的笑容，挽起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单马尾，留了两缕黑发在脸颊旁，是少见的江程。
“那江程姐姐呢？”
“我中午和小远吃了就足够了。”江程说，她没有把顾立国交代的后半句说出来，就算带来一些回去，魏春彤和她也不可能有一个和睦的除夕。
“对啦，小远，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明天？是大年初一吧。”
今天是除夕，那明天是大年初一，也就是真正的过年，不过江程的表情让顾远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出错了。
于是顾远停住了夹菜的手，歪了歪脑袋，反应了过来，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这种日子和顾本来是毫无关系的，就算在初中的时候，也只是看到学校里会有小情侣，或是在家里过。
“啊，是情人节。”顾远立刻改口道。
江程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年初一确实很重要，不过我家就没什么年味儿，还不如和小远在一起过情人节。”
“明天我也来找小远吧。”江程很快又说。
顾远仔细想了想，他已经忘了三年前的大年初一是怎么过的，因为江程并没有出现在除夕的记忆中，不然如此鲜明的存在，他怎么会忘记呢。
“好。”顾远答应了。
“没有小远的话……”江程似是叹气一般的喃喃着，后半句顾远并没能听清。
铅灰色的云朵割裂了整片天空，与除夕相比，这片天空看上去十分的沉重，下午的第一声鞭炮声则是打响了整座城的年味儿。
顾立国转动门把手时江程正好在玄关处，她对站在身旁的顾远说：“小远要是读完了的话，下次就和我讲讲吧，里面的内容。”
“嗯。”顾远用力点了点头。
“今天也麻烦你妈了。”顾立国的脸上是意义不明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