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在楼道里挡路。”
直到响起了别人的声音，江程才如梦初醒般的直起身体，然后向一旁靠了靠。
她重新拉开家门时，看见魏春彤正蓬头垢面的站在玄关处，眼睛中的冰冷像是要把江程推入冰窟窿里一样。
“你去干什么了？米呢？”
“大年初一，没开门。”江程顺手带上了门，把口袋里捏皱的十元还给了魏春彤，她深吸一口气，说：“新年快乐。”
“谁他妈要和你过新年。”
得到的只是不屑一顾的回答，江程自知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但她不想回嘴，心脏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顾立国的话语和表情依然在脑海中鲜明。
明明窗外是一片祥和的过年景象，鞭炮声和各路串门的声音融成了这个世界的和音，但江程好像被无形的玻璃墙壁挡住了，她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快乐。
每多听到一次别人幸福的声音，心里被漏斗灌下的浓稠墨汁就更多一些，直至灌满整个心脏。
所以江程干脆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就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缓慢地愈合。
然后，魏春彤就拎着扫把“叮铃哐啷”的像打仗一样闯进了这片安静的世界。
“我要睡觉。”江程抱怨了一句。
“睡睡睡，狗都比你勤快！”
魏春彤的怒火总是莫名其妙的，至少江程猜不出来，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吃了什么，每天都像炸药包，一点就直接爆炸，把江程炸的遍体鳞伤。
“那你养条狗好了。”
这句话变成了导火索，魏春彤化着淡妆的脸一下扭曲起来，她几乎是扑到江程身上的，涂着劣质指甲油的指甲划破了江程的脸颊，然而少女没有动，只是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还是从缝隙中缓慢溢出，女人似乎是摸到了湿润的眼泪，吐出一句：“你他妈哭给谁看啊？！”
接着是暴风雨般的骂声，其实只要习惯之后，这些骂声都可以变成像是灌了水一样的泡泡“咕嘟咕嘟”声，在水底不断地翻涌，然后破裂。
“大年初一积点阴德吧你！”空旷的小区里也常常会有这样的事情，被吵到了自然会想着去反击，然后魏春彤拉开窗户，向外面吐了口口水，骂道：“关你屁事！”
那些尖锐的声音就像指甲在黑板上反复摩擦，一点一点的生长出荆棘刺进心里。
江程甩开了魏春彤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滚。”她说。
她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自己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死，每当得知自己的死讯，江程总会松一口气，然而睁开眼睛却还是会因为自己依旧活着而叹气。
生和死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就好比上一次坐在楼道里，若是没有顾远的话，她可能会直接爬上顶楼去吹风，只要没有站稳，就可以变成一滩撞击到地上的污秽。
“那你死外边去吧！你去死好了！”魏春彤的脸很红，她扯着嗓子在喊。
“好啊，我去死，”江程冷笑一声，“你有这个力气还是花在床上吧。”
用尽一切恶毒的话语去中伤站在身后的人，哪怕说出口立刻就会反悔。
随后是寂静的世界，摔上门的声音只在空气中残留了一会儿，江程看了好一会儿顾远家门上新贴的“福”字，她也许是希望这扇门能够像那天晚上一样打开，然后顾远探出脑袋来关心她。
但终究是脑海中的幻想，现实是紧闭着的门纹丝不动，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楼顶人家的太阳能热水器大多都是一个牌子的，也大多在风吹雨打下脱了漆，她在只有几根做做样子的栏杆旁坐了好一会儿，从这里看下去，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鞭炮声却依然热闹着。
正如睡梦中那样，江程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天空延伸的台阶是透明的，她难得的抬起了头，太阳已经在西沉了，橘红色的光线照的人看不清扭曲的世界。
江程的视界里最后留下的是被映红的天空，紧接着那种全身骨骼都碎裂的声音与耳鸣袭来，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血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扩散。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让这座被城市遗弃了的地方变得热闹起来，然而围在楼下的人群脸上都是冷漠，甚至是戏谑的表情，顾远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板上爬起来，夜幕已经降临了。
他冲下楼的时候，人群依旧围在一起，能看到那些总是围在一起的妇女们站在人群之外，时不时伸出头去看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地方。
“现在小孩子都这么脆弱的啦，我家那个皮糙肉厚的，怎么打都不听话。”
“这个可不一样嘞，这个是报应啊！”
顾远没能挤进人群，但他从缝隙中看见了，地上暗红色的血迹。
街灯亮起来的一瞬间，有个女人疯了似的一边哭嚎着一边伸出手拨开人群，顾远认得她，是魏春彤，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貂绒袄子，里面还是黑色的吊带衫，脸上的淡妆因为泪水都花掉了。
她的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跌跌撞撞路过顾远身边的时候，顾远听见了一声“真是长本事了”，很轻的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最后的挣扎。
顾远抬起腿想要离开这嘈杂的地方时，他看见顾立国正站在楼道门口，双手环胸的盯着自己。
“这和你有关系吗？”顾立国的声音很冷淡，这是他发火的前兆，顾远想要说点什么，但很快就想起了最开始被告知江程死讯的那一刻，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剧烈的眩晕感袭击了顾远，他的大脑深处像是被人用针在扎着那样的跳痛着，并伴随着呼吸而加重着。
他本想拖着这不知怎么了的身体回到楼上的，但是落下的巴掌直接让顾远摔倒在了地上，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果然生气了，这是对顾远没有听话的惩罚，不过这并不重要，巴掌带来的疼痛远不及大脑深处的痛，他就这么干脆趴在了地上，感受着和江程同等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