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嚎叫声让不少站在一旁看戏的妇女们捂住嘴笑了起来。
“噢哟，大年初一真的是，不要打小孩啦。”
“也就你家那个忍得了了，别把人家小孩吓坏了。”
半讥半嘲的笑声让魏春彤回过头来吐了口口水，她毫不犹豫的反诘着：“就你们长了张嘴，我家的事你们少管！”
在她手里的江程就像是被老鹰叼走的小鸡崽，一点反抗都没有，顾远去看江程表情的时候，读出来的是她懒得反抗，那副毫不关心且死不认错的表情，顾远在曾经的初中同学脸上见到过。
他如梦初醒般的迈出步子，去追魏春彤。
顾远不理解，不过是二人稍微靠近了一下，为什么魏春彤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老师家长都同意“早恋是不对的”，可喜欢就是喜欢，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或者说掩盖了之后是极其痛苦的，还不如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它自由生长。
“小祖宗你跟过来干什么！”魏春彤皱着眉头，她那褐色的大波浪卷跟随着她的步调一跳一跳的。
“回家。”顾远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字。
江程这才做做样子的甩了甩手，但并没有把魏春彤紧紧抓着她胳膊的手甩开，反而能够看到女人抓得更用力了，江程的脸上只是露出了一瞬间吃痛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顾远想要伸出手去抓江程的手，但被魏春彤狠狠瞪了一眼。
“我自己会走。”江程终于出声了，但她依旧在被魏春彤拖拽着前行。
“你会走个屁！赔钱货！”女人的叫骂声一直没有停过，顾远光是跟在后面都有些无法忍受这一个又一个蹦出来的肮脏词汇，他不知道江程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阿姨别骂了。”顾远想要制止，他快步走到了和江程她们并行的一排，但是魏春彤直接把他推开。
“我家的事，我家的事关你屁事！滚回你的金屋子！”女人的语气又气又急，她的脸涨得通红。
“你推他干什么！”江程也急了，她抓住魏春彤的手，狠狠甩开，“和他有什么关系？！你自己脏看人也脏！”
“啪！”巴掌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江程的左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但她依然直着脑袋，咬着牙瞪着魏春彤。
“你这么护短是吧？！胳膊肘往外拐了，别忘了是谁在他妈的养你！”魏春彤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是很快就被响起来的鞭炮声遮盖了过去。
母女二人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之下站在楼道门口僵持着，谁也不愿意退一步。
墨水像是在天空中打翻了似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是纯粹的黑色。
魏春彤还在持续的骂骂咧咧着，江程面无表情的等着对方在喘口气的时候，说：“不和你烦了，在这里丢人。”
“丢人？！你也知道丢人？！”
魏春彤又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拽住江程的衣领又给了她红起来的左脸一巴掌，顾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我回家了。”江程在转过身前，看了一眼顾远，她的眼中充满了悲戚与无奈，然后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她的脚步很轻，连声控灯都没亮起来。
顾远咬了咬下唇，他看见魏春彤忽然低下头双肩也在颤抖，这一瞬间，对这个和泼妇无异的女人的恨意一下就消失了。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顾远小跑过魏春彤的身边，想要去追江程。
可一直走到自己家门口，都没有见到江程的身影，她家的门倒是紧闭着。
应该是回家了吧，顾远想，他转过身要去敲响自己家的家门时，抬起的手顿在了空中，一股无形的压力快要把他压垮似的，其中还掺杂着几分恐惧。
令人感到惊悚的是，顾远还没下定决心敲响家门，家门就自己打开了，顾立国正一脸微笑的站在门后。
“顾远，今天玩的开心吗？”顾立国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感情，顾远紧张的点了点头，他只是看了一眼顾立国，就感觉自己要被杀了。
不出他所料的是，顾远被顾立国拽进了家门，然后就被撂倒在了地上。
颧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疼痛就从背部袭来，顾远知道是顾立国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他只能伸出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然后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顾立国的暴力很简单，他永远不会把怒火放进语言里，但从单纯的暴力中就能体会到他有多么生气。
顾远的意识在逐渐远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更痛了，但想起江程承受的那些，自己的痛苦就不值得一提了。
“很多时候道歉是没有用的，我希望你好好记住这一点。”顾立国的声音忽近忽远，顾远只能不断地点头去同意大人的话。
顾远不知道暴风雨是什么时候停止的，窗外的鞭炮声依旧不绝于耳，但这都和顾远无关，他甚至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顾立国已经去卫生间开始洗漱，顾远清楚，他必须在父亲出来之前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这十五年来每次受到“惩罚”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不然父亲会怪罪顾远一点都不坚强。
比如身为男孩子不能轻易的掉眼泪，比如受到惩罚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所以要忍耐惩罚。很多时候顾远都会想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每当拳头砸下来的时候他都只能屈服。
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型，十二岁的顾远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偶尔产生的反抗念头就像从水中冒上来的泡泡，一瞬间就破灭了。
顾远弓起身体，慢慢爬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抬起头的时候才感觉到鼻子下方的热流，不用伸手去摸都能知道那一定是鼻子被打破了，血腥味儿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他艰难地把身上被弄脏的衣服脱了下来，干脆直接躺倒在了床上，伸手抱住了灰色的仓鼠玩偶，只是蜷缩着身体，从玩偶身上汲取着几乎感受不到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