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在午后成了型，体育课也变成了室内的自习课，体育老师坐在讲台前拿着封面看起来很华丽的小说翻来翻去，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
不少学生都在交头接耳，从最开始的悄悄话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大吵大闹，被任命为纪律委员的学生也只是装装样子的咳嗽几声便没有再管。
顾远倒是趁着这个时间把已经布置好的回家作业都写完了，坐在周围的几个男生都伸出手戳了戳他。
“顾远，数学写完没，借我抄抄。”
“顾远英语借我看看。”
“好。”顾远一直不吝啬把作业交出去，他倒也知道借他作业抄的几个学生都不是那种原封不动照着抄的人。
只要稍微改一改答案，把顾远正确的答案改成错误的就不会引起老师的怀疑了。
这一点和以前一模一样。路过的教导主任直接推开教室的门怒发冲冠的吼着“安静点，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的话语都是没有变化的。
体育老师放下手中的书，用温和的笑容说：“大家安静一点，下次雨天给你们放电影看。”
在欢呼声之后安静了一阵子又回到了原点，顾远在写完作业之后又拿出了《森林》，厚重的书已经看了一半，对其中人物的感情不能说完全理解但也大差不差。
有些书在不同的年龄段去看会有不同的感受，尤其是在年长之后。
上下课铃声就像流沙般的时间走过，一点一点从学生的身上萃取着青春。
雨下得很突然，但并不是大雨，只是一点点的飘着小雨，随着风吹进窗户，不少隔着窗户那一排的学生在喊着“快关窗”。
顾远没有傻到淋着雨去树干后面等江程，他仔细听着初中部的放学铃，在响起的那一刻抓住整理好的书包就冲了出去。
他和江程一样都没有带雨伞，只是顾远的深橘色风衣后面有帽子，他看了看正淋着小雨的江程，翻着书包把几乎用不上的毛巾拿了出来。
“啊，要不江程姐姐穿我的衣服吧。”顾远抬起手，风衣对他来说很大，几乎都要把膝盖遮住。
“不用啦，回家冲个澡就好了。”江程摇摇头，她把毛巾还给了顾远，说：“小远的毛巾就用来擦脸上的雨水吧，我的话没关系。”
无论发生了什么，江程总是一副逞能的样子，她就像易碎的玻璃，被生活不断敲打着。
“等等，”顾远走到了人行道的最里面，“江程姐姐还在生病，我身体很好。”
他把书包放到了脚背上，用脚勾着书包不让它倒下去，脱下了身上宽大的风衣放在手肘上，然后踮起脚尖把风衣披到了江程的身上。
少女还在捂着嘴咳嗽，她一愣，看着男孩的举动不知怎么就鼻头发酸。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
即便如此她依然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埋藏在心底的那些委屈差一点就要把建筑起来的防波堤冲塌，全部倾泻而出了。
她用咳嗽掩饰着溢出的泪水，最后拨开散落下来的黑发，抬起脸用笑容说：“小远对我太好啦，这样下去要离不开小远了。”
男孩的风衣里还残存着他身上的温度，江程戴上风衣的帽子，看着站在小雨之中变得朦胧的顾远，“小远怎么办？”
“我还挺喜欢淋雨的。”
顾远撒了个谎，他已经感觉到了回南天尾声的威力，冷风像是要钻入他身体的每一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啦，小远还是不要逞强了，牙齿都在打架了。”
江程说着就要把披在身上的风衣还给他，顾远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不用！”
他的嗓子还未经历变声期，听起来像急了的小女孩那样有些尖锐。顾远的身体在颤抖，却并非是因为寒冷。
“我真的不用，就算生病了，”顾远艰难地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就算生病了也没关系。”
顶多就是被顾立国要求喝一堆苦涩的药下肚，或者再是挨一顿“不听话”的打，在他的家里完全不用硬撑着过活。
他的脑子就像被揉成一团的废纸，乱糟糟的，中午江程的话语还牢牢地印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小远原来是这么想的啊，”江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在同情我吗？”
雨滴的声音和江程的低语声融合在了一起，顾远抬头看去的时候，少女的脸上流下的液体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刚张开嘴，江程的的话语就夺取了顾远发言的机会，“不要可怜我，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顾远扪心自问的话，感情里真的没有同情的成分在吗？他说不清楚，但看见江程的表情之后，他说：“不是的，我只是喜欢江程姐姐，不想让江程姐姐那么痛苦。”
他想成为一剂良药。
“我说过吧，只要小远陪在我身边就好。”江程说，她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面部的狰狞，赶紧缓和了表情，伸出手将顾远拥入怀中。
她轻声说：“小远只要陪着我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尽管这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要求，但对于江程来说，摇摇欲坠的她只需要这种单纯的东西就足够了，更多的就是无法奢望的。
在痛苦的深渊中只差这一口气是能够成为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我不会离开江程姐姐的。”顾远喃喃道。
江程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会把他悄然带入深渊的魔性，或者说他们二人本就在生活的深渊中了，只是江程所在的那一面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好啦，小远就穿我的衣服吧，既然小远都那么说了，我再逞强就不好了。”江程把自己的衣服递给了顾远。
蓝风铃的香气氤氲在细雨之中，顾远在嗅到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属于江程的味道。
江程则是戴上了帽子，深橘色的风衣对她来说有些小了，但也能穿上，残留着顾远体温的风衣比身上任何一件保暖衣都要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