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的整个上午都是心神不宁的，他坐在M记的角落，面前放了一杯草莓奶昔，十二岁的身体有诸多不便，M记的员工还以为他是和父母走散了，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表明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在十一点的时候顾远就冲出了M记，不顾头顶强烈的太阳光线，他想要第一个见到江程，然后继续提醒江程关于准考证的事情。
江程对于总是做着自己死去的梦的事已经习惯了，她认定了这是昨日的自己在睡梦中死去，今天醒来又是一个崭新的她，只要这么去想，好像一切往事的不愉快都能从身上抽离。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顾远的约定，江程在考试的时候感觉到了十分的放松，她看着考卷上写着的“总有属于我的季节”，很难得的，她开始喜欢起这个满是蝉鸣的夏季了。
十一点三十分钟正式交卷，监考老师一边说着“不要再写了，再写没分”一边敲着讲台，江程先回了一趟阶梯教室，她把放在教室外的复习资料放进了书包里，顺便把准考证也塞了进去。
阶梯教室离江程所在的考场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她走过去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去了食堂或是出了校门，就连老师都不在阶梯教室里。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这样能够帮助江程缓解稍稍有些紧张的心情。
考完语文不用见到李笑笑那张脸，对江程来说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
从阶梯教室绕到校门口，江程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最前方的小小的顾远，男孩伸长了脑袋在四处探望着，和江程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了干净且好看的笑容，
“江程姐姐，这是面包，先垫垫肚子！”顾远把手中轻轻拿着的面包递给了江程，“准考证有没有带在身上呀？”
“准考证，我放进书包里了，”江程忽然想到，“小远为什么这么纠结准考证的事情呢，我把书包拉链拉上了，不会有问题的。”
“不行不行，”顾远的语调一下变高，“江程姐姐还是把准考证拿出来吧，不然我不放心。”
他说着还双手叉在了腰上，梗着脖子一副固执的模样。
江程都看笑了，她拿顾远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顺着男孩的意思，“好好好，我这就去把准考证拿上。”
她返回到阶梯教室，一眼望过去一个人都没有，但很快，江程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那个最偏僻座位旁的李笑笑。
“你在做什么？”江程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回荡了。
李笑笑那张被保养的很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她还是用戏谑的语气回答道：“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江程都快笑出来了，“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不会是我的准考证吧？你想拿我的准考证干什么？”
这下江程更加确信了，一直提醒她拿上准考证的顾远就是泥沼中的救命稻草。
李笑笑放下了手中的准考证，她说：“我看到你的准考证在地上帮你捡一下而已，用不着生气吧？”
这一切都是李笑笑的狡辩，江程很清楚，她倒也没有发火，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栗色单马尾的同班同学，“那还真是谢谢你，我正准备回来拿我的准考证呢。”
“麻烦你了，”江程补充了一句，她伸出手把自己的准考证拿上，“幸好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别人，不然偷别人准考证的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听。”
最后一句话江程几乎是凑在李笑笑的耳边说的，她置身于一种极端的厌恶之中，但说话的时候却是带着笑意的。
其实江程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没有返回阶梯教室，准考证是不是就会直接丢失。她想到了昨晚做的梦，既视感很是强烈，梦中的江程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死去，睁开眼还是在那间潮湿逼仄的卧室中。
“小远是不是有魔法呢？”
江程和顾远已经坐在了第二人民医院对面的海县小吃里了，那是江程执意要去的，本来顾远都准备去隔壁看起来还不错的西餐厅吃牛排了。
“什么魔法？”
顾远要了一份鱼香茄子盖浇饭，他正在伴着饭里的菜。
“我刚刚去拿准考证的时候啊，”江程犹豫了几秒，“看到有人准备对我的准考证动手。”
听到江程的话，顾远拌着饭的手停了下来，他差一点就要喘不上气来了，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至少在这一次他做到了，让江程没有因为准考证的事情而走上绝路。
“欸，真的吗？”顾远装作有些惊讶的模样，“还好回去看了，就是说那些新闻真的很恐怖，准考证丢失了可就麻烦了。”
“可就麻烦了。”顾远重复了一遍，但从鼻尖扩散的酸涩感让他的泪腺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了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江程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探出半个身体帮顾远擦去了眼泪。
顾远想，这或许就是喜悦的泪水吧。
“就是，可能到了青春期吧。”顾远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的脸颊通红，从最开始回到2010年，他好像一直都会在江程面前哭出来。
“小远也到青春期啦，也是呢，毕竟这个暑假结束就是初中生了。”江程的嘴角带着笑意，她伸出手揉了揉男孩的脸颊，说：“我会在高中部等着小远的。”
“明天也不要忘记准考证的事。”顾远提醒道，他任由江程逗弄他的脸颊，就像任人摆布的毛绒玩偶那样。
中考的结束很顺利，顾远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但储蓄罐里的七百多元依旧不够他和江程从金苑，或者说从这座城市逃离的。
顾远的小升初考试也在晴朗的天气结束，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看见了远处黯淡下去的白色云朵。
积雨云在城市上空逐渐累积，带着雨后泥地青草味道的梅雨季悄然降临在了这座城市，晒出去的衣服就像蔓延在心中的感情那样，怎么都晒不干。
【第一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