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的天花板……大致是这样的感觉吧。
只是刚醒过来的云想并没有足够的精神来意识到这一点。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从未有过的虚弱感觉缠绕着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
身体与精神上的疏离感让她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有个声音正在耳边不断响起。
“……几乎把整个学校都翻了个遍，好不容易找到您的时候却看到那样一幕，一开始还以为您终于想通了懂得主动进食了，结果您告诉我，是被人类捕捉还被当作祭品献上，您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吗？天哪，恶魔居然被人类当作祭品献祭，而且献祭的对象还是恶魔自己？！！！”
那是一个威严而醇厚的中年男音，本该适合端着高脚杯坐在沙发上一副慢条斯理地贵族腔调，现在却有如中年妇女般喋喋不休的数落着，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责难！
“这也就罢了，但是为什么不杀掉这个人类，相反还送她到医院，您确定您的背后是恶魔的翅膀而不是什么鸟人的羽翼吗？还垫付治疗费用，要知道这个月的开支已经严重超出了，就连我的猫粮……”
“咳咳！”
正乖乖接受训斥的红祸突然握拳在嘴边假咳一声，而那个声音则不耐烦地道：“别想打岔，今天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说到一半，祂似乎才领悟到红祸的意思，机械的转过身，空气中似乎响起了如老旧机器一样僵硬的摩擦声。
云想正从床上慢慢坐起，还带着点茫然的眼睛扫过房间——这是一间病房，摆放着好几张病床，不过目前只有自己一个病人。倚靠在窗户边的红祸——目光稍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到了房间内最后一个‘人’身上，云想思维一顿，有些迟疑地道：
“……猫咪？”
没错，正是一只通体纯黑的猫，有着柔顺的毛发和修长的身姿，以猫的标准来看无疑相当漂亮优雅，但此刻它整个身子都因讶异而向后仰去，眼睛睁大下颚张开一副‘卧槽刚才的话都被这个人类偷听到了？！’的惊愕表情。
云想记得它——红祸的宠物，经常偷偷溜进学校里来，之前跟踪红祸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它发现。
只是它……居然会说话？！
黑猫的惊慌只维持了瞬间，黄色的眼睛在框内左右一转，就随着眸子一抿而转换为邪恶的眼神，“喔喔，看来我们的公主醒过来了。”它以符合那醇厚音色的语气咏叹道，“但她似乎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黑猫屈起身子，背部的胛骨高高耸起——只是普通家猫大小的躯体，在这瞬间却充满了膨胀的力量感——下一瞬间，它跃到了云想身上，前爪轻轻一按，就将云想给重新按倒在床上。
尽管从重量上它仍旧是正常水准，但在力量的体现上却绝非如此。
有种大型野兽被拘束在那小小躯体一般的错觉。
锐利的爪子从肉垫中弹出，徘徊在云想的脖颈血管处，“我该怎么给她提个醒呢？”黑猫慢条斯理地说，“是随便弄瞎一只眼睛呢，还是进行「放血疗法」（注1）好让她的脑子清醒清醒呢。”
黄色的竖瞳向下一瞟，看到了几许茫然，还有一丝了然，唯独没有黑猫想要的恐惧，它不爽地撇撇嘴，爪子向下一按准备将威胁付诸于行动时，后颈却突然被人提起，挥空的爪子还下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划，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干什么啊红祸大人！”
黑猫惊怒地叫起来，在空中不住地挣扎着，红祸却没理它，将它提起就往后一扔，“抱歉，我的使魔给你添麻烦了。”
半空中的黑猫敏捷地一个翻转，身子稳稳地落到地上，看着接过对话的红祸，它摇头轻哼了一声，跳上窗台趴到了上面。
“漆原云想……对吧，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 红祸坐到了旁边空着的病床上，“毕竟你昨晚做出了那样的事。”
昨晚的事……记忆随着这句话流入云想大脑，她顿时想起了昨晚所作的所有事情，包括随后发生的一切，以及最后的那一幕。
“在那之后你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所以我把你送到了这儿。”红祸点了点头道，“那么，接着昨晚的仪式——漆原云想，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有如一道闪电在云想脑内炸响，云想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她当即从床上爬起，“拜托您了，恶魔大人，请您实现我的愿望，拯救这个世界！”
“好的。”红祸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诶？”
事情来得太过轻易，反而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就在刚才，全人类已经被我拯救了，现在这世间再也不会存在纷争和痛苦了。”
“……真的？”
“不，抱歉，我欺骗了你。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被我杀光了，因为我认为唯有这样才能够拯救他们，所以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最后一个人类了，等你一死，你的愿望就能彻底实现了。”
“…………”
云想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原本明亮的眼神却逐渐暗淡了下来，不详的预感亦是愈加泛滥。
一本正经的说完后，红祸突然间轻笑了下，不含任何讽刺，但这恰恰就是最大的讽刺，“很明显，我哪一样都做不到，如果我真有这么神通广大，就不会被你捉住了……也根本不可能在学校发那些传单。”
说着，红祸斜睨了一眼黑猫，黑猫则移开眼睛一副心虚的样子。
“怎么会？！！”尽管有了预感，云想还是不敢置信的道，“您……您不是恶魔吗？”
“我的确是恶魔，但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恶魔，我连自己的生计如何解决都还要发愁呢。”
云想感到眼前一黑，好半天没喘上气。
半晌，她虚弱地道：“……那您还救我做什么呢，是来取笑我吗？还是说要报复？”
说到最后，她已有了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我已经说了，来实现你的愿望。”
“可是……”尽管心灰意冷，对于红祸的话，云想还是表露出了疑惑，“您不是说办不到吗？”
“我当然办不到，不仅是我，估计就算是耶和华也实现不了你这样暧昧不清的愿望。”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就连如何拯救世界，你都没有认真想过，你的思维，只截止到‘向恶魔许愿’这一步，后面会变成什么样，你根本想都没想过。”
“当然，如果是神明，或者是其他具备强大能力的大恶魔，大可以钻空子，就像我之前说的，故意曲解你的愿望，照着字面意思做出各种解读然后随便应付交差……但很遗憾，就连最容易的那种曲解，我都做不到。”
“简单说就是，我弱爆了。”
红祸面不改色的说。
“决定祭品的是你们，而我有权选择接不接受，如果接受的话则契约成立。学校里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献祭，只不过别的献祭都是用什么铅笔橡皮之类的做祭品，那些我只要不做理会就行了，但你这次不一样。”
“——你献上的祭品，是我自己。”
一边的黑猫忍不住用爪子捂住了脸。
“契约一开始本来是由我选择接不接受祭品，在接受祭品的那一刻才成立，而这次因为献上的是我自己，所以在献上的那一刻就默认我接受——但我又不可能把我自己还给你，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给予你等额的愿望，但是祭品的价值，在那一刻你我双方又已经达成了共识——因为是我自己，我的价值判断是理所当然的，而你的判断……”
红祸看了云想一眼，她沉默着一直没有答话。
“……至少当时的你没有说谎，你眼中的我堪比我眼中的自己，但这情况对我来说更加糟糕——因为按照等价原则，违背契约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我根本偿还不起。”
“需要多少？”黑猫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至少一半的世界。”
“纳尼？！！！”
没理会黑猫的惊呼，红祸继续对云想道，“所以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能不能请你放弃你的愿望呢，漆原云想。”
————————————————名人名言的小贴士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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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愿望是召唤出恶魔，然后请求祂帮我拯救世界，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漆原紫霞
注1：放血疗法，一种放出血液以治疗疾病的疗法，常见于欧洲早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