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当从床铺上醒过来时，云想想到。
然而她知道这终究不是梦，不仅仅是因为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还缠绕着绷带的左手。而是来自心里的感受，像是终于卸掉了禁锢多年的枷锁，仿佛身体都轻盈了几分，世间的一切都有了崭新的意义，就连视野中的景象，都多了几分色彩。
但是……很奇怪不是么？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爸爸妈妈不会复活，也依旧得不到失踪姐姐的消息。
坐在床铺边缘，云想抬起头，望着狭小窗户处照射进来的阳光，于朝霞照耀下，一直以来积蓄眼中的阴霾压抑，似乎已全然消散。
……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的轻松呢？
……………………
…………
几日的修养过后，云想重新回到了学校，一切都还是原有的那样，熟悉的教室，熟悉的面孔，并不曾因为云想这几天的奇妙经历而产生什么变化。
理所当然的，因为缺失了好几天的课，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还好仍缠绕在左手上的绷带有着充分的证明，而且平日成绩也算优异，给老师留下了不错的观感，这才没有受到过多的责难。
不过，要说一点也没有改变也不尽其然，旧校舍在前几天刚被封闭，据说是因为有学生在里面做出了很严重的恶作剧所以才如此，通过周围同学们闲聊中所透出的只言片语，云想得知，是自己用来献祭的房间被发现了，虽然最重要的魔法阵似乎因为被血迹所掩盖而并没有被发现，但光是那满地的血迹就足够引起恐慌了。
顺便，那满地的血迹似乎被认为是来自于动物的血，鸡血狗血什么的，云想刚听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捂嘴轻笑——随即她楞了一下，究竟是有多久了？距离上一次这样露出这么轻松的表情。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仿佛被救赎似的呢？
云想摸**口，而后，再次露出了笑容。
啊，的确呢。
被救赎了，被恶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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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旧校舍的封闭对谁影响最大的话，那应该算是红祸吧，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有去中庭用餐的习惯，由于曾经跟踪偷窥他差不多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云想还知道红祸一直以来都不怎么与别人来往，单独用餐的地点被封闭，云想衷心的希望这一点不要给他造成太多的困扰。
心中挂念着，再加上还想要当面向对方表示感谢，于是午间时分，云想又一次前往了旧校舍，一路上小心地躲过了几个附近巡查的人，终于来到了中庭，然后得偿所愿的发现了那坐在石椅上的一人一猫。
啊，果然呢，区区校规可束缚不了恶魔。
云想有些喜悦地想着，紧接着又突然犹豫起来，她还没有想好重逢之后该怎么说，也没有做好重新见他的心理准备，她更不知道对方到底想不想再见到自己，对自己的态度究竟为何。
要、要不要准备好见面礼再来呢？或者还是用写信来表示感谢？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怯场。
在灌丛旁忐忑不安的她，在又遥望了那边几眼后，突然发现，红祸并不是在吃午餐，也并非休憩。
——他在换绷带。
制服和衬衫脱下放在石椅一边，红祸赤裸着上身，正一点一点的将肚子上的绷带解开，然后敷上伤药，黑猫在旁边帮着忙，并适时递上崭新的绷带。由于相隔较远，云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动作很小心，速度也异常缓慢。
云想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远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过分得多，那个晚上对方被自己开膛破肚的景象再一次浮现脑海，然而，只是因为对方「恶魔」的这一身份，就被自己全部抛在了脑后。
可笑自己居然还想着要向对方表示感谢。
（……对不起。）
心中叹息着，她悄悄往后退去。
……………………
…………
回到教室，云想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心思仍然沉浸在红祸换绷带的景象当中，所以并没有发现，教室里的几个少女相互眼神示意了一下，而后慢慢地围拢了过来。
直到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云想抬起头，才发现有几个少女围拢了过来。
“喂，漆原，你不是生病了吗，身体怎么样？”领头的少女状若关心的问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称不上善意。
“还以为漆原你会被班主任骂呢，结果只是轻轻说了几句，真过分呢，上次我不过迟到了几分钟就被他叫去走廊罚站。”
“说的没错，优等生就是好哪，都不用给老师打电话请假，只要事后说一声就完了。”
“呐，漆原，你和班主任之间不会有着什么吧？我看他那么关心你。”
“诶诶诶诶？！！不会吧？！！！”
围拢的少女们一唱一和的说着，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被这群少女们围着，云想没有试图开口解释，也没有起身离开，只是平静地承受着她们的嘲笑。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又说笑了几句之后，最先开口的那个少女挥了挥手，看样子应该是这些少女的核心，“呐，漆原，我口渴了，就麻烦你去一楼走廊跑一圈了，记得，我要绿茶。”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咖啡。”“我要和玲酱一样的！”“那，我就要果汁咯。”
云想顿了顿，她轻点了下头，然后站起来，看着领头的少女。
被云想这么盯着，那少女感觉有点不自在，“干嘛啊？怎么还不去？”
“钱。”
“……哈？”
“买饮料的钱你没有给我。”
另一个少女接口道：“钱你先垫着不行么，难不成我们还会占你的便宜？”
就是啊就是啊，其余少女都应和着，但云想没有理会她们，只是继续盯着领头的少女，“我没带钱。”她平静的道。
领头的少女脸上一瞬间浮现出尴尬的表情，接着便有些恼羞成怒，“喂！漆原你——”
正在这时，一个活泼的声音突然间插了进来，“诶诶诶，是要去买饮料吗？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一楼，这样吧，我陪漆原桑一起去吧。”
“……是你啊，斋藤杏。”见到有别人进入，少女的火气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强行憋了回去，她对着少女说，“要去的话先等等，我们把钱给你。”
斋藤杏推着云想的肩膀就往外走去，边走还对后面边活泼地道：“没关系啦，这次算是我请你们的，下次记得也请我一次就行咯！回见！”
说完，她推着云想已经走出了教室。
……………………
…………
“这次又谢谢你的帮忙了。”
一楼走廊，云想对着正往自动售卖机里投硬币的少女道谢。
“唔？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少女向后摆了摆手，俯身从取货口拿着饮料，“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们老是过来欺负你，实在是太可恶了，她们摆明了是嫉妒云酱你的成绩好而已！”
“而且你也别一直闷在心里啊，直接告诉老师不行么，越这样她们越过分的！”
“没关系的。”云想摇了摇头。
“哎，云酱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忍不了！”少女愤愤不平地说，伸手拿出罐装咖啡，开始不断拼命摇晃，“可恶！毒死你们！毒死你们！！”
看着对方可爱的行为，云想忧愁的心情被冲淡了许多，她轻轻笑了下，转而道，“你也要小心一点，已经帮了我几次了，她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到时候很可能会转而针对你。”
“唔？没关系的，我和她们不是一个圈子的，她们再怎么排斥我也无所谓，再说我和隔壁班的富江关系也很好，她们还要靠着我和她扯上关系呢，所以不用担心。”少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接着又露出讨好的笑容，“倒是明天早上有数学考试，到时候又要麻烦云酱你啦～！”
“偶尔你也要自己学一点嘛。”
“不行的，我的脑子又不像云酱你那么好，那些公式根本就背不住啦！”少女挥舞着拳头可爱的说，“所以啦，一切都只能靠你了……除非你忍心看我不及格然后被老师周末留堂补习。”
看着少女故意做出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云想失笑着摇摇头，最终还是道：“到时候试卷会往你那边移动的。”
“啊，太好了！这样绝对没问题啦！我的视力可是2.0，绝对能看清的！”少女高兴地拍起了手。
眼看休息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两人迅速将取货口的饮料全部拿出，环抱在胸口准备返回。
“嗯？好像多买了一罐？”轻点了一下数量，云想疑惑道。
“不是说了我请客吗？自然包括你的份啦！”同样环抱着几罐饮料的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接着她转身道，“好了，快要上课了，我们走吧！”
云想微微有些发愣，她抬起头，名为斋藤杏的少女已经欢快地地跑到了前方。
注视着这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云想一向平静的眸中，不禁透出了些许暖意。
那就像是冬日的阳光，或许感受不了几许温度。
但只要注视着，不可思议的，就会从心底开始温暖起来。
“快点啊，云酱！马上要迟到了！”
“好的，我就来。”
…………
……
第二天，数学随堂测试。
填完一题的答案，笔尖在试卷上顿了顿，云想不自觉抬起头，又看了旁边的空位一眼。
还没有到……是睡过头了吗？
还是说生病了？
她疑惑地想着，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云想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要是一直不来的话就等放学后就去她家里探望，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试卷上。
数学老师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黑板下方，看样子并不是十分有精神的样子，不过光是对着学生们偶尔的一瞥，就足以打消大部分人想要作弊的念头了。
又过了一会，教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云想心里一顿，紧接着就放松了起来，真是的，居然迟到了这么久，再晚一点就连填空题都没时间抄了。
老师不耐烦地站起身，他警告了一下学生们不准出声，然后走出了教室，外面随即传来了谈论声。
教室里同样响起了压低的声音，不用说，都是在向周遭的同学寻求答案的。
没过一会，老师又回来了，他的面上忧心忡忡，而身后跟着的不是迟到的斋藤杏，而是年级组组长和一名中年警官。
云想脸色一白，顿在试卷上的笔就再也动弹不了。
“那个，考试先停止，大家安静一下，警官先生有事情要询问一下大家。”
在一片疑惑地目光中，有着浓郁眉毛的警官开口说话了：“斋藤杏是这个班的吧，有谁和她关系好的，或者注意到她最近一段时间里有什么异常举动的，请举一下手。”
学生们大多面面相觑，接着，一个少女举起了手，云想认出她是斋藤最好的朋友之一，小苍葵。
“那个，警官先生，请问杏她，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警官浓浓的眉毛稍微皱了一下，“她在昨晚归家的路上被杀害了。“
脑子里‘嗡’地一声，钢笔从手中滑落。
接下来的吵闹声，再也没能传入云想的耳中。
…………
……
学园旧校舍的草坪上，视入口处明显的禁止通行标志如无物，红祸正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他的身边趴着同样一副懒散模样的黑猫。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远处，径直朝着这边快速跑来，是漆原云想。只是一个上午的功夫，她似乎又回复到了曾经最糟糕落魄时候的样子，面色惨白，头发散乱，双目无神，毫无血色的双唇也紧紧抿着。
在红祸前方几米处的地方停下，云想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请帮帮我，红祸同学！”
她的头紧贴着地面，下颌不断颤抖之中，她从口里挤出话语：
“帮我找到杀害斋藤的凶手，作为交换，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你！”
红祸遥望着云层的眼睛微微一眯。
然后他垂下眸子，看着云想。
“契约……成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