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就让她这样走了？”
在原依然说要辞职的三天后，电话被拉入黑名单，聊天软件也被删了好友的我，不得不求助责任编辑。
地点在《少年绘》总部办公楼下的咖啡屋。
因为是求人帮忙，这顿自然我请客，而对方也很不客气地点了很多甜点。
“我也没办法啊，当时她骂完我就走了，后面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我让其他助手联系她也没用！所以说我当初就不想要女孩子当助手的……”
“这可是性别歧视哦，别忘了你现在求助的也是女孩子。”
坐在我对面的鲍勃头女生，优雅地搅着掺了很多鲜奶油与砂糖的咖啡，对我的说法略表不满。
这位算是我的老相识了，从我当初拿下新人奖开始就一直负责带我。
当时她还只是《少年绘》刚上岗的新人编辑，如今却是编辑部的组长。
子柚编辑是以本名当作编辑名，本名就叫木子柚。
从我认识她开始，子柚编辑永远给人一股风吹稻田的柔和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可是她真的太任性了吧？一言不合就走了，后面的连载该怎么办！还有没有职业精神了！”
“助手突然跑路这种事在业界还是挺多的吧？虽然不太可取，可是因为各种意外消失也没办法。”
子柚编辑以丰富的从业经验淡淡说道。
“像是突然中了彩票，或者对漫画家这个职业失去了信心，要么就是赶死线的时候真的猝死——这条好像也挺适用你的。”
“别轻描淡写地咒自己手下的漫画家猝死啊！”
“你还好啦，至少都能在死线前交稿，我很欣慰哦。像那些一到死线就玩失踪的漫画家，才应该真的人间蒸发，这样我们只要发个讣告就好了。”
“……”
“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逾期不交稿会给编辑带来多大的困扰！”
明明依旧嗜好精致的甜品与甜腻的咖啡，是个浑身散发着柔和感的娇小美人，但我总感觉在她工作的这七八年里，她的内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像鲜奶油一样的心灵，现在就像魔女熬制的魔药，咕噜咕噜冒着黑色的气泡。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把原依然劝回来？”
见我用力点头她却耸了耸肩。
“说实话，很困难，毕竟我跟她也没什么交情，而且她又是自由人，不受编辑的管束。”
“啊？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的责任编辑？”
“一个助手怎么会有责任编辑？她从来都不投稿作品，更像是一个职业助手吧，像她这样的人都是我们有求于她，而不是她有求于我们。”
“可当初不是她拜托你，说要来我这里实习吗？”
子柚编辑略微歪过脑袋眼睛睁大，虽然是很可爱没错，但这有点冒犯人的表情我经常在原依然脸上看到。
就比如我不承认她是美少女的时候，她就会以这种看白痴的表情看我，仿佛无声指责我心里没数。
“你难道是真心觉得，她来你这当助手是为了学习？在来你这之前她就已经是超有名的职业助手了，很多当时比你还大牌的漫画家都想要她。”
“……既然她这么厉害，那干嘛还非要指名来我这啊！”
我莫名回想起那天原依然说，会一直给我当助手的温柔神情，心里难免有些悸动。
“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据我所知，她在你这拿的还是普通工资吧？以她的水平，如果给稍微档次低点的漫画家当助手，是有资格拿分成的。难道说……她这是以退为进？想要从你这里拿分成？真是好手段……”
不不不，虽然无法保证一定不是这样，可我感觉原依然不是那么精明的女生。
倒是子柚编辑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快把最初像绵羊一样纯真无邪的她还给我！
“所以说只要我跟她提出分成，她就有可能回来吗？”
“试一试也无妨，既然她是走职业助手这条路的，那总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吧，不可能总拿那点死工资。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自从她加入了你的工作室，《宇宙游星》的销量明显上了一个大台阶，她的付出跟回报完全不成比例嘛，现在才提出来要分成已经算挺晚了。作为职业助手她不图收入还能图什么，总不会图你这个人吧。”
“……”
说实话，我原本的确有那么一丁点幻想，原依然说不定是为我而来……但仔细想想还是子柚编辑说的比较现实。
毕竟人生三大错觉之首就是她喜欢我。
曾经饱受其害的我如今更偏向于现实。
“我明白了，我会跟她谈谈分成的事，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我都联系不上她啊。”
“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我知道她在哪里。”
“诶？这个可以告诉我？透露别人的住址什么的没关系吗……”
“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我只知道她住在东阳大学的宿舍里，具体那间宿舍我就不清楚了。”
“……”
这种程度的情报我也知道，我甚至还知道她是建筑系的学生！
但大学里那么多学生，我该怎么找到她？
“你确定我在找到她之前，下一话的背景还来得及？要不我就自己来画算了……应该也没事吧？或许读者会想偶尔换个口味？”
“我觉得读者会想换个口味，但不会想换成排泄物哦，不然宁可绝食。”
亏你吃着甜品能说这种话啊……
“那不然怎么办啊，要不就下一期我就不连载了……”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咔噔”一声，眼前外表柔美的女性面无表情地倒握着叉子，用力捅进餐碟上的蛋糕。
“来，吃点甜品，多吃甜品有助于思考哦，这样就不会说这种蠢话了呢。”
我只听说过吃糖降智！
然而看着子柚编辑毫无感情的眼睛，我只能任由她蛮横地将蛋糕整个塞进我嘴里。
可恶，我想象中女孩子的喂食PLAY不是这样的！这绝对会给我造成心理阴影！
“真乖，以后不要再说会让编辑困扰的话。”
“嗯嗯……”
一提到延期交稿这个人就会变得这么恐怖吗？
她真的是在编辑部上班的编辑，而不是从地狱里厮杀归来的恶鬼？
“总之延期是绝对不行的，而且质量下降也是不行的，如果你不想背一屁股债的话。”
“……此话怎讲？”
“你忘了吗？去年漫画家年会的时候，你酒喝多了就跟总编签了一份对赌协议，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质量和连载，分成比例会变高，但如果质量下降导致评价和销量变低，你是要赔很多钱的。”
“……”
隐隐约约，脑海有了那么点记忆。
好像去年年会的时候，那个长得很像黑社会的总编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夸得天花乱坠的同时又一个劲灌我酒，最后我好像迷迷糊糊是签了一份什么合同……
这真的不算欺诈吗！那个黑社会混蛋！
“都过去了这么久，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所以说——”
子柚编辑微笑着举起拳头，故作可爱地为我打气。
“要加油呀。”
赶紧毁灭吧，这个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