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课上课的时候，是数学课。
数学是我的强项，我自然会很认真听的了。可是就在我专心致志地去听讲的时候，不知为何的，我突然全身打了个寒颤。
这个寒颤打起来毫无征兆，它忽然之间就来了，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
紧接着，我的手脚开始抽搐。我一开始还没理清状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全身不停使唤了。
不久后，这种抽搐就立刻蔓延到我的全身。
这就好像身体里一个活塞被拔了出来一样，原本堵在里面的东西正在被源源不绝地喷涌而出，身体也因此“嗡嗡嗡”地震动着。
当时的数学老师注意到我的情况，他把讲课给停止了，从讲台上跑下来问我在干什么，我没办法回答他，也没那个心思回答，身体甚至脑袋好像都只剩下抽搐似的。他也发觉我这个样子很不对劲，立刻把我背起来，全速冲到校医室里。
后来到了校医室门口门前，我的抽搐才总算停止。
那时的校医室里只有一个医生值班，他看见数学老师背上的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抱到床上，然后拿出工具给我量血压、听心音。隐约中，我好像还听见他说我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他还不断抽打我的脸额，问我有没有感觉。
感觉是有的，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和语气我都理解明白，可我就是不想去回答他们。不是懒得去回答他们，而是不想、极度厌恶去回答他们，我的身体也丝毫不想动弹，甚至没有动弹的年头。从外观上看上去的话，我应该是睁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校医对我的身体捣鼓了一会儿，说事态严重了，让数学老师赶紧去通知家长，自己则打120?叫救护车去了。
我在病床上，意识十分清晰，那感觉就是能够立刻理清任何一条数学题的思路一样，却始终未能理解这当中的严重性。尽管我很明白我自己的处境，我也知道我现在一定是处于很危险的状态，但却完全不觉得慌张，反而一股心安理得的平静。正如中午时，我和欧桐被困在北门路那般平静。甚至比那更平静。
就在我这个一生中最无比平静的时候里，以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从校医室的门外探头进来。数学老师注意到她了，呵责一般说道：“欧桐？我不是让你们上自习了吗？怎么就来了呢？”
“我……我想知道陈亮现在什么情况。”
“他很严重。没事了吧？那就赶紧回去上课！”
“不用回去，”校医插嘴道：“她这也是在关心同学嘛，就让她在这里看着吧。”
“那……也好，你帮我看着陈亮，他要是又抽筋了，你就立刻叫校医过来看看。”
“好的！”
说完，欧桐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走了进来。
看到欧桐的时候，我就立刻回想起中午时遇到的灵异事件，我此时心想，糟了，该不会被什么鬼怪看上，要来害命的吧？中午时它们只是给我一个警告，而现在，它们要来真的了。
然而，即便我意识到“糟了”、“事态不好了”，可是我心底里还是如暴风雨前夕般平静。平静到我还有空闲去担忧欧桐的状况。
我想，我从抽搐到现在，都应该和中午被困在北门路时有关，当时欧桐和我一起被困在那里，那么欧桐会不会和我一样，会全身抽搐，继而变成我的这幅模样呢？
这时候的我本想开声问她有没有事的，可是，当我真想发出声音的时候，却发现喉咙怎么也震荡不起来。
我物理成绩也是不错的，理所当然也有些物理常识。喉咙不能正常震荡，要么是它没了，要么是我的呼吸断了。我当然没有发生过让喉咙消失掉的事情，因此，我猜测肯定是我的肺部换气出了问题。我试着去感觉一下呼吸是否还在持续；果然，我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没了呼吸，就连主动命令我的肺部膨胀起来也做不到。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不觉得这种窒息状态很痛苦。
没法开声，我只好用仅能移动的眼球上下扫了好几眼欧桐，欧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身体还好好端端的。
这时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上面。
大概是见我眼球上下左右移动得太过激烈了吧，欧桐知道我有话想说，于是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全身抽筋？”
我当然想知道了，难道欧桐知道些什么吗？
我用眼球的上下移动来代替回话。欧桐轻轻扫了扫我前额上的头发，忽的笑了起来。但是那个笑容，是个很慎人的笑容。
“陈亮呀陈亮，你真该知道自己捡起的那颗石头是什么石头。难道你以为，那真是一块由地质运动形成的普通晶体吗？”
难道不是吗？
“难道你以为在中午放学时，我真的没注意到我们在北门路里兜圈子吗？”
难道不是吗？
“难道你以为在中午放学时，我刚好在北门旁边经过，是一种巧合？一种偶然吗？”
难道不是吗？
“那当然统统都不是了，大傻瓜。”她的笑容恢复了正常，继续轻扫着我的头发：“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这与人无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因为以人类的力量，还无法逆天而行。就好比如你捡到的那一块石头。其实，那是块只有你才能发现得了的石头，同时也是块只有你主动出售，才能转让的石头。而你却还不知道那块石头对你的重要性，对吧？我想你也猜到了那块石头对你而言是什么了。对此，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当然想问些什么了，但我的身体不能动，声音也不能发出来，因此脑子里的问题全都问不了。
而随着我的呼吸不再持续，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噢，不好意思，我忘了。”说着，欧桐把嘴巴靠过来，对着我的鼻子，轻轻地哈出一口气。
就在这口气划过我面庞的那个瞬间，我感觉到我的心脏终于跳动起来了，血液总算能走进我的大脑里，肺部也能主动索取空气。
“你的时间不多，有话就快说吧。”欧桐笑眯眯地说道。
“欧桐……”我使尽全力把自己从床上支撑起来，抓住欧桐的手，“……欧桐……欧桐……你……你没事吧？”
想说的话，原本不是这句的。我原本只想问她关于北门路、关于石头、关于我抽搐的、关于她刚才那几句话的意思。可是，当我真正能够问话的时候，我脑袋和嘴里的，都只剩这句话。并且不停重复这句话。
“……欧桐……你没事吧……”
我感觉得到我当时是很使劲地掐住欧桐的，从欧桐手臂回馈过来的震荡，我就知道当时掐得有多大力了。
“……欧桐……快去医院……打电话叫人……不然……你会无法呼吸……心跳停止……意识消失的……欧桐……你没事吧……”
我下意识地把我此刻的状况当做欧桐即将发生的事，我以为我的症状会很快出现在欧桐身上。这让我原本想说的、想问的话，全都抛诸脑后。
那时欧桐僵住了笑容，并且渐渐地把笑容收回去。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哈……哈……哈……”我的呼吸又开始不畅顺了，我知道我能说的话已经不多，于是，我再勉强补充几句：“……欧桐……去医院……哈……快去医院……哈……不然……哈……会……”
这之后的话，我就说不出口了，状态回到欧桐给我吹气之前。可能比那还要糟，因为我感觉，欧桐的面渐渐消失。这当然不是欧桐消失了，而是我的脑袋再也无法正常工作，意识也因此模糊起来。
但我抓住了欧桐的那只手，在意识完全地、彻底地消失之前，都一直没有松开。这一点，我能够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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