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Blank.5-0
『WORLD 空白房间』
端着一盘鲜肉，令面前的门通向某个房间。
仅仅只是将门开启一条细缝，其中传出的暴言便开始轰击我的耳膜——
“这屎玩意出的什么粪招！！！？？？躲……躲不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救命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队友呢救一下……怎么就剩妮娅一个了？都一帮什么废物啊怎么这么菜啊！！！！！？？？？？”
……
稍稍平复受到冲击的精神后，我安静地推开门。
房间里，在散落一地的外接设备、七横八纵的线缆，和墙边摆放着的一排屏幕中央，坐着一个娇小的白发少女。
“受不了了！！！妮娅跟这破游戏爆了！！！！”
伴着激烈的暴言，少女手下的键盘正不断地被敲打出冰雹一般噼里啪啦的脆响。
听到我的声音，她回过头，冲我莞尔一笑。
“啊，霍利亚~午饭先放在一边可以吗？妮娅还没有打完这一把……不是这队友搁这乱拉什么仇恨……这又是个啥！！？？？妮娅死了？……操啊！！！！！！！！！！！”
啪嚓。
白发少女把键盘举起，在地面上砸得稀碎，然后仰面倒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她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任务失败”的字样。
……
深呼吸。再次平复心境与脸上的表情。
“……既然结束了，就来吃饭吧？”
“不行。再来一把。上把队友菜的要死。妮娅还就真不信治不了这粪怪了……”
说着，少女起身从身旁堆着的设备中翻找出一个新的键盘，再与主机连接上。
……
待少女回头时，我已站在她的身后。
“……欸？霍利亚你怎么过来了？要和妮娅一起玩吗？那等一下哦，妮娅再找一个手柄过来……啊呜！”
忍不了了。从妮娅手中夺过手柄，顺手给了她一个脑崩。
………………
…………
……
“……对不起。”
饭后，已将自己的脸颊恢复至常时状态的妮娅懦懦地说。
“又不是不允许你玩，至少别影响吃饭睡觉啊。”
“如果不是刚刚那几局的队友，妮娅早就结束然后过来吃饭了……”
放下帮妮娅擦嘴用的毛巾。抬起手。移向妮娅的头顶。
蓄力。
“对不起妮娅知错了以后不会了。”
将手收回。
“……那就好。上午布置给你的练习呢？”
“做完了哦。妮娅做完才开始玩游戏的。”
妮娅从我身旁站起，跨过地面上的线缆，从房间的角落取来一块全息板，递到我的面前。
接过全息板，触碰开关。板面亮起，浮现出一行行字符代码。
语句毫不繁琐，指令少见嵌套，字里行间几乎没有任何注释——这使得代码在可读性在约等于没有的情况下，显得十分地统一、精简、干练。
——有一说一，看起来相当不错。
“这个运算程序，你自己有试着运行过吗？”
“没有，妮娅觉得不需要检查。但如果霍利亚想试试的话……？”
妮娅得意地一笑，坐在我的身边。
“三摆模型，能算吗？”
“简单。”
“三个形状密度均不规则的重物，以软绳、硬杆、钢丝、弹性杆的顺序由上至下悬吊在不动点上。需要考虑万有引力、空气阻力、连接物刚度等一系列相关物理条件。在系统运行两分钟时，我会在第二个重物上瞬时施加竖直方向向上的、与刚才弹你脑崩强度相同的冲击。我要你用你写的这个运算程序，完美地复现这个三摆混沌模型的三维运行过程。”
“……简……单？”
“那就来试试。”
单手结印，用提线拆解、重组房间角落堆积的电子废物，并运用[空白房间]的权能扩大我们所处的这个房间，开始着手搭建三摆模型的实物。
另一只手将相关的物理量输入进全息板内的运算程序中。虽然输入端口做的还算便利，但设计者显然没想到我会一次性输入如此多的条件——字符串的长度甚至超出了显示栏。
而这一运算程序的设计者，此时正扒在我的背上，下巴抵着我的肩，故作镇定地看着我的行动。
“才没有故作镇定。”
嗯。还在不停地对我[读心]。
如果她的手没有紧紧勒着我的身体，字符超出显示栏的那一刻没有忽然倒抽一口凉气的话，那刚才的解释还能有那么点可信度。
“先来试试你的程序吧。”
运行妮娅的程序。约十几秒钟后，模拟的结果以时间轴与连续图像的形式显现在全息板上，清楚地显示了三摆系统自开始运作到终止的全部过程。
乍一看，模拟运算出的结果十分自然。
“那么，结果和实际情况相比又如何呢？”
我的话音刚落，被提线悬吊在房间空中的三摆模型开始了运动。
妮娅拿起全息屏，将模拟的三维模型对准实物，紧盯着二者的运作轨迹。
第一分钟内，模拟结果与实物一致。
第二分钟内，模拟结果依然与实物一致。
施加干涉后的第三分钟内，模拟结果与实物依旧保持着完全的一致。
直到约四分五十秒时，模拟结果开始与实物出现逐渐增大的误差。
很快地，在三摆的运作时间超过五分钟后，全息板上显示的图像与实物已毫不相干。
“……咕。”
妮娅关闭全息板，在脸上写满不甘。
“嘛……从结果来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想知道为什么从四分钟开始，程序的运算结果就与实际脱轨了吗？”
“嗯嗯嗯。”
“还记得我为了让你自主编撰这个程序，对这块全息版做了什么？”
“霍利亚好像也没做什么啊，只是断开了它的网络链接……嗯？难道说……？”
“对。支持你的运算程序的，只有这块全息板上的处理器。这个混沌模型，显然已经超出了处理器的算力。而即便如此，程序的运算模拟结果还是保持了四分钟以上的准确无误……”
妮娅眨巴着眼睛，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评价。
“虽然输入端还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但那无关紧要。所以……”
“……所以？”
“今天就到这里吧。给我把那个游戏手柄拿来。”
“好耶！！！！！”
妮娅欢呼雀跃着把全息板随手一扔，啪嗒啪嗒地跑去捡拾方才被我放在一边的手柄。
……仔细想来，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万能运算模拟程式是她仅用今早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写出来的东西。
这才是妮娅开始接触精细设备以来的第十天。
而编程，她只学了四个上午。
若是在这短短十天时间里她只学会了编程，那我还稍微能够理解。
然而事实是——
无论是这里的微型超算主机、屏幕、投影装置、全息板，还是音响、键盘、手柄、耳机等外接设备，以至于铺满地面、在其上盘曲延伸的线缆——
只要是这个房间内的设备，均出自妮娅的亲手制造。
即便她可以随意调用『空白房间』内的绝大多数工具与资源，这还是非常之离谱。
至于为何说她只学习了四个上午的编程——那是因为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被她用来和我一起打网络游戏了。
她能喜欢上游戏，这很好。至少能帮助她发泄掉一部分多余的精力，以渡过漫长而无聊的闲暇时间。
只不过……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霍利亚快把这孤儿队友踢出去妮娅受不了了啊啊啊！！！这**ID叫什么来着？‘你抓不住我，我是山里灵活的狗’？对对对就这个乱往队友脸上扔闪光弹的没母东西！！！”
怎么感觉妮娅这几天的发言开始变得有点……脏起来了？
“已经踢了。……那什么，妮娅，姑且问一句？你刚那句话是从哪学的？”
“零诺的一本笔记。因为前几页上写着什么什么‘网络实用语法摘要’，妮娅就拿来看着学了点。”
“……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忘了吧。”
“为什么，妮娅觉得很有用啊？只要打字快一点，善于用这些语法驳倒网络上的其他人，妮娅不就能成为网络人上人了吗？”
“这又是哪来的结论？”
“实践得出的经验。”
……
……嘶。
“对了，霍利亚，妮娅也有个问题想问。”
妮娅忽然放下手中的手柄，探头查看计算机主机后方的插线。即使不需要外接线缆供能，主机还是需要用一根数据线连接这个房间墙壁的插座——这样，主机才能接上『空白房间』的内部网络。
“为什么『空白房间』里会有网络呢？是做什么用的？”
“应该只是零诺为了方便生活而设置的……”
话是这么说，我很少见过零诺在『空白房间』里使用精密设备，更别提我们现在正在连接的网络了。那家伙甚至连泡茶烧热水用的都是炭火炉。
“实际上，虽然被称作网络，『空白房间』里的这东西实际上只是一个数据库。其使用者，只有暂住在『空白房间』内的我们。”
“那，现在在和妮娅和霍利亚一起联机玩游戏的这些队友，都是……”
“AI。就是人工智能。”
嘎啦。
妮娅手中的键盘再一次被捏的稀碎。
“也就是说妮娅这些天……一直是在对着一帮机器人生气？”
“对。”
“……”
“……”
“……操。”
………………
…………
……
接下来要尘封的世界——『05』。
世界体量非常大，呈星系宇宙态。结构极为稳定。至少存在三个以上的高等文明。存在额外世界介质：以太。
这一次，妮娅主动提出，想要试着亲自促成对世界的尘封。
是想要帮上我的忙吧。看见她在向我提起这件事时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我就明白了。
这样的想法，也成为了她学习的动力，让我再次见识到了这孩子的学习能力能强大到有多么地不可理喻。
“霍利亚，人工智能也能成为生物吗？妮娅实在是接受不了和妮娅对骂了三天的东西连活着都算不上的事实。”
这是那一天，妮娅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一般人这样问我，那我会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唯一而又符合我认知的答案。
但妮娅是与众不同的。她既有求知之心，又持着我难以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天赋。
我逐渐意识到，我绝不该以我自己的标准来阻断她成长的可能性。
因此——
“这种问题，我无法准确地回答。所以我要将它返还给你，并期待着你将正确答案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只能如此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