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Blank.5-1
『WORLD 空白房间』
“霍利亚？”
回头。
身后是已经穿好衣物，将她自己的行囊整理妥当的妮娅。
事先问过她要不要换一身衣服了，毕竟我们现在的服装风格在高级文明中可谓是格格不入。
“欸？但是，妮娅好不容易才习惯穿着这套衣服活动的……”
被她以这个理由拒绝了。
也告诉过妮娅可以用全息投影之类的装置代替外衣了，相较于现在穿着的这件斗篷会更轻便一些。
“用全息投影代替外衣……对空气环境有很高的要求吧？而且如果投影装置坏了，岂不会更麻烦？”
她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放弃劝说了。根据零诺开始自闭以后妮娅在『空白房间』内的生活状态看来，她似乎是完全不喜欢穿衣服的类型。
“霍利亚，传送门开好了吗？”
妮娅的声音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嗯。”
“那妮娅先进去了哦！”
不等我回答，妮娅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通向『05』的传送门。
……我甚至没来得及提醒她再检查一次随身的行李。
嗯，也能理解。孩子似乎非常期待能在新的世界中做点什么。准备动身的这两天给她憋坏了，激动到大半夜睡不着在我身上蛄蛹。
维持着双手的结印，准备随着妮娅的脚步一同进入传送门——
脚下感受到阻力。随即，冰凉的触感攀附而上，缠住了我的一只脚腕。
自地板下渗出的一团黑色黏稠物质，正紧紧缠着我的一只脚，向后拖拽着，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见我注意到它，那团黑色的黏稠物质立即融化，渗入地面，不见了踪迹。
我抬起那只脚。不知何时，下面多了一张字条：
“记得继续保持对妮娅特性的研究记录。
顺带一问，妮娅除了新鲜生肉以外，还会对其他的什么东西表现出食欲吗？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研究切入点。
背面还有。”
看向茶桌旁那张没了靠背的躺椅。
零诺的身体仍旧保持着妮娅那时把祂甩在上面的姿态，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叹了口气，接着阅读纸张背面的内容。
“你妈的我躺椅怎么坏了？你和妮娅干啥了？”
将纸揉搓成一团，扔到茶桌上，不再管它。
快步迈进面前的传送门。让妮娅等太久就不好了。
『WORLD 05』
深吸一口气。发达城市特有的、带有烟尘气息的空气充斥在鼻腔内。
睁开眼。低头。
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赛博风格高楼大厦以俯瞰的视角占满我的视野。
传送门开在某个发达文明中，某个大城市的某个较高的建筑物顶端。这里既方便我们对目前所处地区做初步的勘察，又不至于惊动过多的人类。
先我一步抵达这个世界的妮娅，正背对着我站在不远处，像是和我一样，在无言地张望下方钢筋水泥玻璃霓虹灯的森林。
“……霍……利亚？”
“怎么了？第一次见到高级文明的城……”
脱口而出的回应，未过半便梗在喉头。
一股剧烈的压榨感自内脏深处迸发而出，瞬间侵袭至全身。脑髓似被吱呀作响的齿轮肆意倾轧蹂躏一般传来翻江倒海地剧痛，充血的虹膜令视野逐渐被暗红的血色所填充。
妮娅方才叫我的声音也有一些反常——带着黏稠的气泡音，听起来像是有浓痰卡在嗓子里一样。
她缓缓转身，面朝我——
露出了正在糜烂崩解的脸庞。
妮娅身上出现的异常比我还要严重。
本被重塑以方便拆卸的四肢关节瞬间断裂，令失去支撑的妮娅如同断了筋线的木偶一般散架在地上，化作血肉模糊的一团。
不止面部与四肢，她的全身上下都开始大规模地崩溃：皮肤溃烂，毛发脱落，肌肉溶解，骨骼粉碎。相较于不定型状态时，妮娅现在的状态显得更加支离破碎。
意识到危险之前，我的双手已经反射性地做出了结印的动作，再度开启了传送门。
一段曾经发生的谈话再度于我的耳边响起：
“那世界的排异怎么解决？妮娅承受得住吗？”
“你也不看看这孩子是谁选上的实验体？区区世界排异怎么会……呃……大概应该也许可能是……杀不死她……的……吧……？”
“……也就是说连你也不能确定吗？”
“如果排异反应真的很强的话，她能至少扛个一分钟是没问题……我猜的。”
………………
…………
……
『WORLD 空白房间』
“噗……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你刚刚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哈哈……但是，霍利亚刚刚的表情好可爱哦！就像忽然被腰斩的小动物在死掉的前几秒看见了自己的下半身一样！哈！”
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带着妮娅返回了空白房间。异常消失后，我立即开始用提线治疗妮娅的身体。
“霍利亚，刚刚很痛吗？”
在我忙着缝合妮娅身上断裂的大血管时，她问。
“没关系，经历过很多这种事，习惯了。倒是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痛死啦！！！比妮娅能接受的那种还要痛多了！！！但因为超过限度太多了，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点爽。欸嘿嘿。”
还好，至少妮娅还能感觉到疼痛。看样子没出什么大问题。
血止住后，妮娅开始自行安装自己的四肢——将断肢的残端按压在肩髋关节的断面处。仅不到半分钟，原本的肢体就能恢复。
“所以霍利亚，刚刚的那个是什么啊？妮娅忽然就倒下了，都没来得及反应。”
她一边尝试自愈，一边问我。
“刚刚进入世界时，同时作用在我们身上的破坏性异常现象。若排除遭受攻击的情况，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我们遭受的是来自世界『05』的排异。”
“世界的排异有这么强的吗！？”
“作为一个过于稳定的世界，『05』能够造成的排异与我们过去所承受过的那些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将身体恢复如初后，妮娅拾起落在地面上、经方才之事以至于被血液浸透的衣物，一边叹着气一边走进『空白房间』内的洗浴间去更衣。
“……霍利亚？”
妮娅怨愤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怎么了？”
“那时，霍利亚看向妮娅露出的表情……虽然很可爱，但，那是……霍利亚在害怕吗？”
“啊……抱歉，我没有注意，让你见笑了。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妮娅都说那个很可爱啦。只不过，为什么呢？妮娅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霍利亚露出这种表情。啊！难道说……”
“怎么了？”
“霍利亚那时候是不是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事，把妮娅的样子和过去的什么人看重合了？”
不等我回答，妮娅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咳，不过，既然会对霍利亚和妮娅造成排异，那也就是说，『05』这个破世界完全不欢迎霍利亚和妮娅，对吧？”
“……嗯，可以这样理解。”
“哈，那就好。”
休整结束后，再次穿戴整齐的妮娅从房间门中走出，盯着茶桌上的世界泡『05』，冷冷一笑。
“既然这样，妮娅就能毫无顾忌地在这个世界行动了。如果世界遭受了什么很残酷的对待，那妮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都是这个世界不好，对吧？”
本来还想指正点什么……算了吧。看着妮娅干劲满满的样子，我也不想泼她冷水。
“只要是在我的协助下，能保障你自己的安全的话，就尽管随你喜欢地去做吧。”
………………
…………
……
『WORLD 05』
我们再次踏入了这个世界。
排异反应一如既往地袭来，折磨着我的身体与精神。不过没关系，这种程度的排异只要撑过第一天，我的身体大概就能够自行适应。
“那个……霍利亚？”
身旁的妮娅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怎么了？你还能感觉到排异吗？”
“好很多了，但是……霍利亚在做什么？”
“只要排异影响不到你就好。『05』的排异终归还是太强了，即便适应能力很好，我也不敢保证你一定能抗的过去。”
环绕在妮娅周围的提线凝聚成手的形状，代替我自己的手，轻拍两下她的头。
此时，我的双手正维持着结印的状态，并由提线紧紧缠绕着固定。指节处释放出的绝大部分提线，都汇集在妮娅的周身。
“霍利亚是在……用提线帮妮娅阻挡排异反应吗？”
“嗯，你不必再担心了。接下来在『05』的时间里，我的提线会一直保持对你的守护。”
“也就是说，只要妮娅还在『05』里，霍利亚的两只手就要一直被提线勒着？”
妮娅的脸上再度浮起一层阴霾。
“好吧霍利亚，妮娅决定了。马上开始准备尘封这个世界吧。”
“明明才接触『05』不到半个小时？”
“不到半个小时！？妮娅已经窝了一肚子火啦！什么狗屎世界怎么能这么恶心人？妮娅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妮娅仰着头，对着整个世界发起牢骚。
“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晚上吗？星星呢！？不是说这个世界很大，有什么星系宇宙吗！？怎么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下面的人类城市太过繁华了。那些霓虹灯之类的照明设施会带来严重的光污染，导致整片夜空都黯淡无光。而且，同样由城市造成的空气污染也会遮盖天空……”
“妮娅不想看什么人类城市的破灯。太亮太繁杂了，晃得妮娅心烦。妮娅想看看星星，想亲眼确认真正挂在天上的星星是什么样子。不是行星，是恒星。”
妮娅抱怨着，伸手向她自己的行囊——
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纯白色按钮。
……？
“……妮娅？”
“选定：距个体最近的行星，与距个体最近的恒星。自由操作：以两百万千米每秒的速度，缩短二者的直线距离。”
未等我制止，妮娅快速按下手中的按键，口中如同连珠炮一般吐出一串指令，并再次按动按键。
位面干涉带来的剧烈波动自她手中的按键向外爆发。
“嗯，这玩意应该是这么用的吧？可别不管用啊，让妮娅白白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拿在手里这么久。”
妮娅把手中的按钮拿在耳边，摇晃着听其中发出的声响。此刻，这颗按钮正闪烁着纯白色的耀眼寒光。
“……妮娅？？？？？”
那按钮绝对是[空白按键]。应该是妮娅从存放【空无乐谱】的那个阴暗的房间取来的。
好像没时间思考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使用这东西的了。
能够发出纯白色的光，就是[空白按键]作为位面干涉的道具，正在照常运作的信号。
“妮娅！？！？！？！？！？”
“怎么了？……啊！快看，霍利亚！星星出来了……好大哦！越来越大了！！！这才是妮娅想看的！！！！！”
正如妮娅所说，星光的确出现了。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被称作日光能更加合适一点。
黎明提前降临在了原本处于深夜的城市上空——且异常地愈发明亮。从地平线远端快速升起的朝阳，即将铺满天空面积的五分之一。
当耳旁能够听到下方城市中人类的惊叫，体表感受到的温度开始逐渐升高的一瞬，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带着妮娅回到『05』……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