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Blank.5-12
『WORLD 05』
哉罗399b行星表层。
哉罗文明最高以太工学院。
受詹伯·曦·竺尼尔行政官之邀，妮娅需要在这座学府的大讲堂内，向曦人公开演示对艾·空机体的全部改造过程。
根据合约，我们也需要定期为哉罗399文明汇报近期的动向。
所以，在造访下一个文明前，我们还是返回了哉罗399。
只是……
这个“我们”，依然总共包括有五人。
“我草你妈的！凭什么我就不能跟妮娅小姑娘、徒花大人一起上台改造小机娘啊！？这不是种族歧视是什么！？”
……身边的阿尔朵妮正拍着栏杆，向全世界宣告着抗议。
妮娅把她带到哉罗399，原本是想请她在台上搭把手的。但碍于阿尔朵妮·萨兰记录在案的“瑕珏人”身份，她不被曦人允许上台，“以防扰乱现场秩序”。
看在徒花栞和“支配神祇”的面子上，科学院的人同意让她进入这个歌剧院规格讲堂的大门，再把她安排进和我一起的视野最好的高层包厢，似乎已经是做了相当大的让步。
有一说一，看阿尔朵妮现在这随时准备冲出去干架的样子，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曦人的决定。
“我觉得你要是再这么吵，过一会有人把你从包厢里叉出去都不奇怪。”
“……妈了个巴子的。规矩它是给这个世界的人类制定的，我跟这世界的人类是一个物种吗，拿人类的规矩限制我？”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在你自己的世界同样是作为人类存在的对吧？”
“老子都穿越到异世界了，想过过异世界番主角过的日子，咋了？”
“入乡随俗吧。就连我和妮娅都多少是要遵守一点人类法律的。”
似乎是抗议累了，阿尔朵妮撑着栏杆托着腮，郁闷地看向巨大的讲台上正在清点工具与义体器官的妮娅。
这些义体器官大多数来自长钉82b。而原本属于阿尔朵妮、负责协助妮娅的工作，则转接到了徒花栞以及她的近侍：阳玛丽身上。
阿尔朵妮转过头，盯着我被提线捆死的双手。
“所以大叔你为什么不下去帮忙呢？你手动不了，但嘴又没被缝上，帮着妮娅小姑娘给人类解释原理总能行吧？”
“我还和其他人有约。妮娅也没问题的，我相信她。”
“我好像告诉过你，你和妮娅已经被盯上了，随时都有可能吃枪子儿来着？”
“无妨，‘支配神祇’不存在死亡，贸然进攻我们只会暴露敌人自身。”
更何况，妮娅正时刻处在我提线的保护之下。若是有事发生，我可以立即前往她的身边。
保持着与妮娅的意识通讯，我转头看向身后的包厢门。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外侧的两位保镖推开。
那两位保镖并非仿生人，而是人类。返回哉罗399后，我们见到的仿生人相较于离开前少了许多。
詹伯·曦·竺尼尔行政官应声出现在了我们的包厢门前。
“久等了，霍利亚先生。请随我移步法菈教授的座谈室。”（异世界语）
相较于离开时，行政官的气色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看样子，一段时间内这位行政官应该是不会累倒在岗位上了。
起身，跟着行政官向门外走去。
“大叔就这么走了？就给我忘这了？”
阿尔朵妮在身后问。
“你自己决定。要么留在包厢听妮娅给人类上课，要么就跟我一起走，有人要找我谈一点话。”
“谈话？谈什么？那人屋里有好康的吗？”
我将额上的目镜拉至眼前，再次确认上面的邮件信息与有关发信人的档案资料。
当妮娅在长钉82b采购艾·空的零件时，我用全息目镜逐一浏览了我们这几日以来收到的邮件。
在成百上千条商业广告、媒体报社邀请、品牌合作请求之类的垃圾邮件里，有一条信息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尊敬的支配神祇：若您对一位颜色为纯白的神祇有所耳闻，请务必回信，告诉我祂的名讳。”
语言是[言灵]，发信地点位于坡末德罗星云，没有署名。
根据阿尔朵妮提供的信息，正好有一位外神驻扎在那片星域，做着与以太相关的研究。
想到此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发送了只有一条简短讯息的回信：
“杰洛”。
再收到的回信，便是对方希望与我择地择期进行会谈的殷切请求。
“她应该和你一样，是被‘杰洛’拉进这个世界里的外神。”
“哦嘿？太好了，这我不得不去瞅一眼了啊！”
………………
…………
……
来者是一位瘦弱阴沉的女性，正一边嘬饮着手中的罐装饮料一边慵懒地斜靠坐在沙发上，等待我的到来。
女性身着陈旧起皱、沾染着不少灰尘油污染色剂的白大褂，内搭只是纯色的棉衣绒裤，看起来既保暖又朴素。一头淡灰褐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缺少光泽。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眼神像是在实验室熬了两个通宵没算出结果，刚出来一个没站稳就直接瘫在了座谈室的沙发上的死鱼一样。
见到我和阿尔朵妮随着詹伯行政官推开门走进来，来者立即坐直身子：
“啊，你们↑↑↑……咳嗯……你们好。”
女性的嗓子有些沙哑，甚至卡痰导致了破音。
……暂且忽略掉她初见时的招呼就打了两遍这件事吧。
“你好呀~不用站起来，坐吧坐吧。”
阿尔朵妮赶忙上前搀住了尝试起身的女性。这时我才看见她密布着血丝的双眼，还有相较于日前的詹伯行政官更是厚重了一倍的黑眼圈。
哉罗文明的人，作息真的没问题吗？我不禁开始这样想。
待我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女性直接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个易拉罐来：
“这个，是可乐，一种碳酸饮料，可以提神。甜的，不含酒精。喝吗？……呃，对不起，我忽略了你们有两个人的情况。给你们，再拿个杯子？”
她拉开易拉罐的拉环，递向我的手边，神情看起来相当友善。
友善归友善，例行检查还是要做的。
与阿尔朵妮的情况一样，她的周身带有让位面干涉难以存在的干扰。借着接过易拉罐的机会，我尝试着用提线暗中连接她的身体，进而凭借提线对她使用[读心]。
然而——
“呀！”
当提线触碰来者的手指之时，伴着一声惊叫，她的手猛地抽动起来，晃洒了易拉罐中的饮料。
洒出来的部分一点都没浪费，全溅在了我的外衣上。
也是因为这一抽，愈发剧烈的干扰自女性周身传出，甚至震散了我散布在座谈室外围的那些提线。
“啊，啊哇，啊哇哇……对不起，我可能是累了，又有点紧张……呜，我的可乐……啊不对，那个，刚才是谁去帮我们拿杯……走了……”
女性陷入了慌乱。寻找纸巾无果后，她语无伦次地尝试直接用她的白大褂袖子来擦拭我身上的饮料。
从反应看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当提线接触她的身体时激发出的位面波动真的很强。
源自妮娅的厌恶情绪倒是顺着提线灌进我的脑海。这至少说明，女性身上的干扰同样是出自零诺的手笔。
与突破干扰即可触及的阿尔朵妮不同，提线完全无法接近女性的周身，更没有让我使用[读心]的余地。
“……”
从入座开始，阿尔朵妮一直在无言地用目光揣摩来者的全身。
许久，她终于发表了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评价。
“嗯，可爱！让我嘬嘬！对了姐姐，你怎么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你，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一瞬的惊诧后，女性立即放下戒备，开始全盘托出自己的情况：
“简而言之，有一个通体纯白色、自称‘杰洛’的人在我的梦里问我，‘要不要来『乐章』里玩’。我很随便地答应下来，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穿越了。”
“好耶，和我一样！”
刚坐下不久的阿尔朵妮兴奋地从沙发上弹起，跃到女性面前，握起她的手上下摇晃。
“你问那啥比来这个世界干啥了没？祂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玩的开心就好’？”
“啊？……欸，是的。”
“然后呢？你这一天天的过得是不是跟做梦一样，连日子过去了多久都感觉不到？”
“这个……你也有吗？”
“我操，真是同道中人啊！”
“啊，是吗，那，你好，谢谢，辛苦了……哎你干什么哇啊啊？！”
阿尔朵妮一把揽住女性的身体，把她从沙发上举起，在座谈室里转起了圈。
“妈的徒花大人也好妮娅小姑娘也罢，这个世界的漂亮姐姐漂亮妹妹连给我嘬嘬都不让！这他妈谁忍得了？！！！就你，外面来的，今天晚上和我左艾！！！！”
“啊，等等，不要转，我，那个，我头晕呃呃呃呃呕——”
………………
…………
……
“咳，对不起，忘记做自我介绍了。你们可以叫我法菈。现在登记的人种名，应该是……曦。”
稍事冷静并互相做过自我介绍后，我们和法菈的会谈总算得以开始。
虽然声音有气无力，但至少法菈言语的表意还算清晰。应该是一直在喝高糖碳酸饮料的缘故，她的精神状态比外表看起来要好一些。
“好的，法菈·曦女士。在深入交流前，我需要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你的情况，可以吗？”
“……”
法菈欲言又止，有些担忧地环视着四周。
“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我用了某种手段让这里的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到外界，顺便屏蔽了一切的监视监听设备。”
“……好的，谢谢。我害怕我们的谈话让无辜的人类听到后发疯。我身患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还在做有关这个世界观‘位面’的研究。偶尔会有真正的禁忌知识夹杂着幻觉进入我的意识，再被我无意识地说出来。而且，我本以为来找我谈话的，会是那个‘支配神祇’本人……”
嗯，本人就在你旁边坐着呢。就是设定不能丢。
“没关系，我管理着‘支配神祇’过去的记忆，阿尔朵妮和你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观，所以应该都不会受到认知权限的影响。这里不会有外人了，但说无妨吧。”
或许能通过此次会谈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这也是我决定与被长钉曦人的“疑似高位存在名单”中，代号为“混沌研究员”的法菈面谈的一部分原因。
而且，如果她真的能掌握超出我认知权限的信息，就可以解释为何零诺在她身上施加的干扰比阿尔朵妮的更加剧烈了。祂不可能放任一个会用超权限知识把我搞疯的外神在『05』内游荡，而不做任何的保护措施。
在半晌的沉思后，法菈终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事前询问。
用全息目镜调取出长钉文明关于“法菈·曦”的资料：
“法菈·曦。疑似高位存在个体，代号：‘混沌研究员’。降临时间不明。主要据点为坡末德罗星云正中心的大型空间站，以及在其他星域，如哉罗星系、稷星云设置的数个小型空间站内。登记曦人身份时，正独自一人在坡末德罗空间站内从事包括人类文明历史、以太、‘支配神祇’遗留科技等各方面的研究——以上这些信息，没有错误吧？”
“没有。我来的这个世界的时间，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很少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为什么在坡末德罗从事以太的研究？据我所知，那片星域没有任何的以太储备。”
“我喜欢那个地方。而且，在那里做的以太实验，不会有外来干扰。”
“这些有关你的资料，取自长钉82文明的数据库。撰写者是……”
长钉文明数据库中，有关这位外神的资料非常之少。当看到资料结尾的署名时，我的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徒花栞？你和这个人有联系？”
“偶尔会吧。我现在的这个人种名，以及曦人身份，都是徒花大人帮我办理的，所以作为回报，我会和她交流研究的最新成果。”
无法对她使用[读心]，所以不能通过这一途径判断上述信息的真假。不过她的眼神倒是非常澄澈，不像有什么很深的城府，就暂且相信她吧。
“那么，下一个问题：请问，你之前有和其他外神，也就是其他穿越者有过交流吗？”
“不怎么有过呢……我记得，在穿越后不久，有一个自称是穿越者的女孩子来找过我。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一个女孩子？”
听到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阿尔朵妮倒是坐直身子，忽然插上了嘴：
“是不是一个樱灰色长卷毛的，身上让绷带缝合线给缠满了的小女娃？”
“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发色，应该是灰色打底加樱色挑染才对。”
“都一样嘛！她找你都说了些啥？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
“抱歉，这个……我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的意识状态应该很差吧，只能记得这样一个人应该有来过我的空间站。”
“这样啊，好可惜。”
于是阿尔朵妮又坐回到沙发上去。
我赶忙接着问道：
“请问你还能再试着回忆一下有关那个外神的事吗？我可能缺失了有关她的一些记忆，收集相关的信息或许能帮助我回忆。”
法菈绞尽脑汁思考了许久，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好像有念叨过，‘不觉得磷人留下的东西很有趣吗？’之类的话……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把主要据点放在坡末德罗星云，开始研究这个世界的文明。至于其他的信息……实在对不起。”
“樱灰色长卷发的女性外神”……关于她的线索，从未连成一条线过，甚至连目击报告都只有阿尔朵妮和法菈的这两例。不过既然她接触过这两人，那就至少说明她或许同样地接触过每一个来到『05』的外神。
不等我思考，法菈又接着说道：
“但是，我有在研究人类的同时，观察其他外神哦。比如说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法斯和贝塔，在这之前的牧伊。还有阿尔朵妮，我同样也在关注你。”
“嘿嘿，被姐姐关注了诶……不是等一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是徒花大人告诉我的，在稷962有一个瑕珏人‘巫医’，掌握了一些这个世界的人类不该有的技术。因为穿越来的人或许能带来新的信息、新的知识，我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我平时会留心。”
“……我回头改个名换个姓吧要不。”
我再次接过阿尔朵妮的话：
“既然在观察其他外神，那你知道奈芙瑞比斯星系的两个外神是与‘支配神祇’敌对的吗？”
“是说法斯和贝塔？那两个人啊……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在各种意义上，都很奇怪。具体奇怪在哪里，我稍后再说。”
忽然，法菈的神色认真起来。
“其实，我观察外神还有一个理由，这也是我发邮件联系你们的原因。”
她嘬饮一口手中的罐装可乐，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通过外神，收集有关‘杰洛’的信息。邮件里说，你们真的认识那个‘杰洛’？”
提问与被询问者的身份自然地发生了转换。
“是的，我曾和祂共事过一段时间。正如阿尔朵妮刚才所言，她也算是和杰洛有一面之缘。你想要了解祂的什么？”
清清嗓子，回答了她的提问。
这很合理，我们又不是在审问法菈，而是在平等地对谈。收到了有价值的信息，自然要用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交换。
“那太好了！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被‘杰洛’称为‘乐章’。进一步说，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它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在提问时，法菈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期待。或许，这个问题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困扰着她。
所幸，这问题我也姑且能够回答一二。
“你刚才提到了‘世界观’这个词汇，对吧？杰洛个人会以‘乐谱’一词来指代它。根据祂本人的说法，世界之于世界观，就像‘乐章’之于‘乐谱’一样，所以祂会把一些世界称作‘乐章’。另外，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被零诺称为『空无乐章』的『05』，而它的世界观被称为【空无乐谱】。”
我本以为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
但当我看见法菈脸上流露着不满足的急切感时，便立即打消了这一想法。
“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何以见得？”
“有一种可能，世界似乎并不是『空无乐章』的主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表述，这个该怎么解释……”
法菈捏着眉心，沉吟几秒。
“假设这里有一本书，请问书的主体部分该是书中蕴含的故事，还是构成书本的纸张以及上面的油墨？”
“我认为，它们都是书的主体。故事构成书的概念，纸张与文字构成书的物质，二者难以分割。”
“那如果说，我所认为的书的主体，它只是单独的‘故事’呢？或者说，纸张与油墨丝毫不重要，它们仅是为‘故事’提供了存在的媒介？”
很快，话题便发展到了十分有趣的方向，令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很有趣的设想。把构成一艘船的木板逐步更换，即便物质的船已今非昔比。但从概念角度来考虑，船从未改变过。所以概念才该是构成事物的主体——你是想这样说，对吗？”
“呃……有一点不对。我举这个例子，并非指所有的事物，而是单单指代『乐章』，那个『空无乐章』……”
法菈的话语至此戛然而止。
紧跟其后的，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异响。
是法拉手中的易拉罐。罐体被她的手指捏紧，发出了金属形变的脆声。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讲了下去。然而她的脸颊却逐渐失去血色，语气也伴着呼吸一同变得急促——
“与其说『乐章』指代物质的世界，我看到的『空无乐章』它不是这样，它完全不是这样，我真的看到过……它更多像是一股信息流，一串二进制数据，一些交谈的语句，一瓶可乐中的咖啡因，一片玻璃后的光，一段音乐，一团我根本看不懂的乱麻，一点时间线的抽象具象化，一系列大脑中的电信号，一坨抽象符号，一段段记录，亦或……亦或它，它就是那本书……”
忽然，法菈猛地举起手中的易拉罐，大口地将其中剩余的液体灌入胃里。待可乐饮尽，她“啪”地将易拉罐甩在地上，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另一罐可乐，再继续猛灌起来。这就是刚才被她弄洒到我身上的那罐，我还一口都没喝到。
“……法菈？法菈姐姐？姐姐你没事儿吧姐姐？”
见状，阿尔朵妮有些担忧地接近，试探着轻拍法菈的肩。
“……咳！！！”
似乎是被饮料呛到，法菈弓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不知是否拜此所赐，她的脸色好像又恢复了些。
她摆手示意着阿尔朵妮不必担心，而后断断续续地说道：
“……对，咳，对不起，咳咳……做梦一样，没有实感，不知死活，连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就像虚无缥缈的，数据，在信息的海洋里，漂，很容易就会迷失……所以，我，咳，我才需要，这种饮料的刺激，让意识保持清醒……”
“啊，那个……辛苦了？要不，我把我杯子里的也给你吧？”
“……嗯，谢谢，阿尔朵妮。你，不会像我这样吗？”
“可能是因为跟姐姐比起来我算是没心没肺的？”
“这样……真好啊。”
向法菈投去关切的视线，手中则不断变换着结印，重构架设在外的提线。
在说出方才那些话时，法菈周身爆发出巨量的位面波动，险些将我分布在哉罗399b附近的提线全部挣断。若是换做『04』，那世界将会在这般剂量的位面波动下顷刻化为筛粉。至于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
源自妮娅的强烈的厌恶情绪倒是再次顺着提线灌进我的脑海。正在为艾·空安装呼吸系统的她，因为被这剧烈的波动吓到，差点把气管接在艾·空的消化道上。
许久，待呼吸平复后，法菈直视着我的双眼，接着问道：
“对不起，霍利亚先生，我真的太想知道了，『乐章』，『空无乐章』，如果物质对它来说并不重要，那么它究竟是基于什么而存在，它的意义又如何体现？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人可以问，那个杰洛自从把我放进这个世界后就再没出现过，我也从没有找到过和祂熟识的人，我只能自己思考，我有很多个猜想，但没有人能证实我……霍利亚，你和其他穿越者不一样吧？‘支配神祇’是我在文明的记录中见到的除‘杰洛’外最高位的存在了，我就猜测或许祂会知道有关杰洛的事，所以才发送了邮件，想要碰碰运气。您既然和杰洛共事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在法菈充满血丝的眼瞳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贪欲的光。
虽然被这样热切的眼光注视，实在不好推脱，但——
“……很遗憾，即便是以我的能力，也无法解答你的问题。”
这是事实。即便是我，也从未搞清楚过世界的运作机制。就连“乐章”和“乐谱”这两个名称，我都并未得知太长时间。
眼看着法菈马上就要心碎到从沙发上栽倒下去，我赶忙补充道：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开始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了。日后如果我能联系到杰洛，我会帮你问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找个机会转告你。”
“那可以现在就联系吗？”
“抱歉。我有尝试过，但祂现在正在忙于其他事，无视了所有我传输的信息。”
“……这样啊。”
确信了自己的疑问无法在今天被解答，法菈失望地垂下双眼。她仰起头，让身体深陷进沙发柔软的靠垫内，开始向外散发颓丧的气息。
为了不让气氛太过令人窒息，我接着开始询问：
“不过，还有一点我很好奇。你说你曾见过『空无乐章』，那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只是一场梦而已，我连那是不是幻觉都分辨不清。因为在见到这段内容之前，我的梦还是自己在地狱里跟一只橘猫泡温泉。”
“真巧，我在原本的世界也养了只橘猫儿。可惜那啥比杰洛把我扔进这世界的时候没附赠电子设备，我没有能给你们看的照片。”
阿尔朵妮也打着岔，尝试让法菈恢复一点精神。
“那个梦的内容，方便透露吗？”
“我可以尝试回忆一下那时的细节，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产生‘只有杰洛能解答你疑问’的想法。『空无乐章』和杰洛，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法菈依旧仰面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
“梦吗……那个世界观的实物……应该就是被叫做【空无乐谱】的那东西，我在梦里见到它，也见到了发源于它的『空无乐章』。当时我立即理解了，自己就身处在这个乐章世界内。但紧接着，我眼中的『乐章』展现出了我从未设想的运作方式……说真的，那个东西它根本不该出现在我自己的梦里，就像是他人发烧时的噩梦夹带着幻觉侵入了我自己的梦一样——”
这次，在精神崩溃前，法菈做了一次深呼吸，及时收住了奔逸的思绪。
她嘬饮一口可乐，稍作歇息后，才继续开始解释：
“嗯，问的是杰洛与乐章的关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梦里，有两个人站在空无乐章之后，他们和空无乐章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其中一位就是杰洛，所以我猜测杰洛一定对空无乐章了如指掌。而且就是祂将我送到了乐章世界里，这进一步佐证了我的猜测。”
“站在乐章后的，有两个人？能告诉我那另外一人的外貌特征吗？”
“我只辨认出其中的一人是杰洛，就耗尽了全部的精力。能认出祂还是因为，祂通体纯白的特征太过明显。等我再回忆一下……”
法菈揉捏着眉心，开始拼凑脑海中遥远的记忆：
“其实，相较于杰洛，那人与空无乐章直接的联系要更加紧密一些。外貌吗，那人从外表看来，应该是男性，比杰洛高……衣物带一点贵族风格，但没有太多饰物，又像是匠人的服饰……不戴手套和扳指……发色是浅灰……瞳色应该和发色一样……”
……
忽然，法菈停止了回忆，猛然睁开双眼。
想到什么重点了吗？
——这句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见法菈整个人再度颤抖起来。
她颤抖着的空洞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法菈张开嘴，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殷红的血液却自她的口鼻甚至双目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她那本就不算清洁的白大褂上。
………………
…………
……
“……阿尔朵妮给我发信息了。”
“法菈教授怎么样了？”（异世界语）
“她说法菈的投影身体同时爆发了心脑肺三处大动脉破裂出血、严重的细胞因子风暴、多处黏膜肌肉软组织溶解，还有已经没必要多提一句的多脏器衰竭。但是没问题，有她在法菈就死不掉。”
“……霍利亚先生，我可以提一件事吗？算是我个人的请求。”（异世界语）
“……嗯，你说吧，詹伯行政官。”
“之前与妮娅小姐视频通话的以太工学院教授们，除了两位外，剩下的全部罹患了重度智力退化与精神失常。而那两位，一位于次日清晨脑溢血病发而死，另一位是王尔德·曦·允申教授，至今仍在昏迷。”（异世界语）
“……”
“以后请尽量少与哉罗399的高精尖人才直接接触，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在徒花栞女士或她手下的转接下进行信息交流，可以吗？哉罗399文明的科技水平本就偏低，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专家教授因为与高位存在的接触而遭受意外了。”（异世界语）
……无法反驳。
即便法菈对人类来说实际上也算是高位存在。
零诺为外神投影施加的干涉是“减轻痛觉”与“位面干扰”，似乎没有与修复自身有关的措施。阿尔朵妮恢复自身刺穿伤那次，是因为她本体就有自愈的特性。
我的提线无法碰触法菈，人类的医疗也不一定对法菈适用。所幸，阿尔朵妮愿意自告奋勇地将法菈带去治疗，才让她免遭一劫。
会谈是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我也自然没能来得及问法菈先前所说的，奈芙瑞比斯的两位外神究竟是哪里让她感到奇怪。
而且，接下来的这件事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
法菈在梦中见到的，和零诺一起站在『空无乐章』旁，与乐章的联系更加紧密的人——
我该说，这应该就是……我……了吗？
现在的法菈没办法给我肯定的答复，我只能从她提供的信息和她最后看着我的反应做出这样的猜测。
根据推测，在法菈想通与『空无乐章』、零诺与我相关的某件事后，『05』的排异骤然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掌握超权限知识的惩罚协同世界排异一起出现，这种现象其实不在少数。但我也确实没想到，这种现象居然还会出现在零诺为外神制造的投影身体上，而投影的本体甚至都在『空无乐章』之外。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那是我先前就已经得出的一个结论——
零诺不可能放任一个会用超权限知识把我搞疯的外神在『05』内游荡，而不做任何的保护措施。
……
暂时先将此事搁置吧，不能再让事情变得复杂了。现在最紧要的目标，还是要继续为应对外神、尘封『05』做准备。
“霍利亚！”
身后座谈室的门被“碰”地撞开，妮娅快步从中冲出，跑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按在沙发上，开始一寸一寸地细细检查我的身体。
当反复确认我完全没有异常后，她才松了口气。
“霍利亚没事就好。最后那一次的位面波动是——”
“先不提这件事。你那边机体改造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阳玛丽便推着一张床，从门外走进了座谈室。
看到我后，她又是抬起左手，向我轻轻摇了摇。
至于艾·空，则是躺在阳玛丽推来的这张床位上一动不动，像还没开机的样子。
从外表看来，她的机体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是说艾·空吗？”
妮娅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艾·空，会心一笑。
接着，她面向我，理直气壮地对我，也是对这里点所有人大声宣告：
“条件不够，改造失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