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更何况是比儿子更要讨人喜欢的孙子。
因为不合心意就对其毒打，甚至让一只眼睛遭受无法逆转的彻底损伤。
身为爷爷做出这种事情，与其说让人伤心，不如说让人觉得有些不得要领。
等到实际见了这个传说中老爷子之后，雅各心中对他莫名其妙的印象就更重了。
老头消瘦脸颊，长下巴，猿猴似的长相，头发剃的短短紧贴头皮。
虽然以貌取人终究不好，但这样的老爷子，实在很难让人把他跟那位传说中的英雄刀匠联系在一起。
单手提着葫芦当酒瓶，吊儿郎当的走着，进到门里非但没怪罪雅各两人私闯民居，也没看上那昏厥不醒的孙子一眼，而是笑呵呵的张罗摆菜喝酒。
趁着茉莉小丫头在厨房里忙活的功夫，雅各摊开话题。
本来还打算开门见山的，但这种情况下比起确认他是否有加入自己的意愿，雅各更想知道这位老者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殴打、虐待、施暴，又把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子丢进深井，最后还用锻刀魔法将井口封死的。
「哼，丢开老朽这么多年，还舔着脸胆敢回来说着大言不惭的话。想继承老朽的技术？知点廉耻！」
只是这么单纯一句话，里希特老爷子就激动的唾沫星子乱飞。
「就因为这点小事么……」
「这叫小事？这叫小事！」
突然，他放大了嗓门怒吼着。
分贝是极大的，别说雅各和罗伊，就连熟知这位老者性子的茉莉小丫头都被吓了一跳，菜刀咣当一下掉到地上。
「喝酒！喝酒！」
结果刚发泄一通，老头儿就立刻收起怒意给两人倒酒，一边嘴里还碎碎叨叨的：「横穿沙漠很辛苦吧？差点死在里面吧？穆那帮臭小子们就没警告过你们不要来？」
「辛苦是辛苦，死在里面倒有些夸张了吧？」
「你们懂个屁！看你俩这样也是英雄级的人物了，这么小小年纪就强成这样，肯定是不理解一般人有多辛苦。老朽呀，四十岁可才跨过英雄门槛！要在往前，住在这种破地方是想都不敢想！哈！」
「不，也不用说破地方吧，明明很漂亮又阴凉。」
「就是破地方。」老者突然住了嘴，咂了咂舌头：「话说不通啊，别扯这话题了。」
「……」
意见跟人相悖之时，既没有放弃主见也没想过说服别人，而是直接跳过不谈。
何等任性、又阴阳怪气之人啊。
「对对，别说那些没意思的事了！」
罗伊跟着帮腔。
「老爷子，我看你养的这女儿很别致嘛！」
「对吧？对吧！」里希特老爷子突然贼笑起来，回头瞅了眼自己的养女兼学徒——那个十二三岁左右的黑发小丫头忙忙活活的样子：「你有想法？小子，你婚娶了没？」
「没没没！」
「哦？你很有钱么？」
「有钱有钱，认识的人再没有比我更有钱的！」
罗伊那个笨家伙突然来了性子，雅各在桌子下面使劲踢了他一脚。
「干嘛！我说雅各，别因为你媳妇这么对你，你心里不舒服就拿我撒气！小狐狸那也是看不惯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觉得不得劲就赶紧娶了，不管娶哪个都算有个着落。干脆都娶了吧！」
「你啊……小狐狸才不会我媳妇。说起来啊，罗伊，前几天你说喜欢人妻，也就算了。这怎么又看上乳臭未乾的小小姐了？」
「上至白头发，下至学说话！」
「吵死了！我要跟杜依小姐打小报告了。」
争执这个的时候，老爷子一直笑呵呵的看着他俩。
「嘛嘛别激动，小伙子，年龄跟女人的魅力没关系。白发苍苍又怎样，却又气质高贵的，也让人忍不住啊。至于像我家丫头这种，光是养在身边看她一天天变成出落的大美女，就爽的要死！」
「对吧！对吧！女人果然是要看——」
『——胸啊！』
看着异口同声如此吼着的老少二人，茉莉丫头羞的是满脸通红，雅各则把酒杯都捏碎了。
「就说吵死了！话说就别扯什么鬼气质了，结果还是要看胸啊！」
「哎呀，雅各你是不懂啦，那个的好处。毕竟小狐狸是大平原嘛。」
「那还真是可惜了了呦，明明这么年轻。」
就连里希特老爷子读啧啧咂嘴，好像雅各真错过了不得了的什么东西似的。
「你俩还真是意气相投……」
把杯子重新熔炼复原后，雅各摇着头嘟囔。
「哦？这招，这招还是头一次看别人用啊！哎呀呀，自动还原这种，看别人用是相当神奇啊。」
「身为工匠，成为英雄级的道路估计就这么一条，所以我们用的招数差不太多吧。」
「哈！」的，老头连连点头，高兴的要命。
看他正是好说话的时候，雅各赶忙抓住机会加紧提问：「我说老爷子，你孙子他——啊，他叫什么来着？」
「他没名字。」
结果，出乎意料的，里希特老爷子这么说了。
「没名字？怎么回事？」
「老朽叫他扔了，那种父母给的名字，不要也罢，哼。」
「那你平常怎么叫他？」
「「喂」啊，「那谁」的，或者「小杂种」之类。」
「小杂种……怎么说也是你的种的种。」
真是发起疯来连自己都骂啊。
「那就贵孙好了。」
听见「龟孙」这样的字眼，罗伊又浑身颤动，结果没忍住还是喷笑出来，恶心的嘻嘻笑声在小屋里回荡。
「抱歉……你的孙子，他的眼睛——」
「哦哦，你们帮那死小子看了吧？怎么样？」
「恐怕是真瞎了。」
「这样啊。」
老头事不关己的念着。
好像说着「那又怎样」般的表情。
「我说，里希特大师，对你很差那是你儿子的事，至少他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吧？」
「哼……说的真是好听！他怎么没做过？喂！茉莉！把你的剑拿来！」
两条麻花辫飘啊飘的，小女孩儿连连小跑过来，手上托着一把长剑。
手臂长，阔刃，两倍宽的剑格。这在雅各的世界里，是非常复古的造型。
剑身上还有细密的血槽，雅各一眼便看出其中精湛的做工，这样的剑根本无需鉴定，至少有三十的等级。
以工匠的规则来看，名叫茉莉的小丫头不止技术，就算自身实力肯定也相当强。
「非常不错啊，不知跟我家的徒弟比起来谁比较强。」
「能一眼看出来这质量的你也不错，小子。」老头儿露齿而笑，紧接着又板起脸：「丫头，你再拿一把那人锻的剑过来！」
这一回，小丫头却没挪地方。
有点支支吾吾的停着，正当雅各搞不懂时，她小声开口：「师傅……师兄的作品都被——」
「啊，是了是了！哼，连一把像样的都没留下么？」
「怎么回事？」
老人家闭口不语，嘴巴焦躁不安的动来动去，似乎在嚼着什么，看样子是因为不顺心而拼命咬自己的舌头。作为代替，茉莉丫头小心翼翼的解释：「那个，我们锻造的武器要是不合格的话，就要带去剑墓葬掉的。我的话，多少还留下一些合格的，师兄的已经全部……」
「到这种程度的一把都没有么？」
「啊！这、这个是特殊的，当时状态很好才偶然造出来，我的水平要更差一些！」
代替慌慌张张为师兄辩解的小丫头，老头哼了一声：「这叫什么话！工匠是看上限不看下限的！状态差的时候谁都有，状态好的时候才是真本事！像那小子——哼！」
正在这时，好巧不巧的。
那位孙子正好苏醒过来。
他头昏脑涨的勉强睁着左眼，看到严声厉色的爷爷之后立刻撇了撇嘴：「死老头！」
「醒了啊小杂种！在别人的床上睡得可真是香，本事不大惰性可真不小，还不给老朽滚出去！」
「不用您老费心！」
这样顶着，黑发少年费劲的挪动身体，想要站起来。
他现在自然非常恼火，所以动作也十分激烈，浑身伤口没能愈合的现在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痛的他是呲牙咧嘴，小师妹赶忙冲上前去，也不知该把他推回床上还是帮忙抚下地，一脸左右为难。
「里希特大师，你这也太过分了。这孩子的伤是你打的，就算要扫地出门至少等他养好伤——」
「胡扯胡扯胡扯！屁话屁话屁话！」
见雅各顶嘴，老头立马急了，吹胡子瞪眼的连连拍桌子。
「你好像很看好这杂种，干脆让他当你徒弟怎么样，臭小子！反正老朽也是英雄级，你这小子也是英雄级，就看他在英雄级工匠手下能学个啥怎么样？」
「他是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
雅各也有点火了。
「就是！哪来什么孙子，雅各连老婆还没着落呢！」
「罗伊你给我闭嘴！里希特大师，本来家务事我这种外人是不该插嘴的——」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这话说不通了！老朽不听！好！决定了！」
老爷子突然一拍桌子。
「你小子两个突然来找老朽，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老朽帮忙吧！本来，老朽还想，不难的事帮帮你们这些小子也没什么，现在改主意了！」
「……」
「这小子送给你一礼拜——不，五天。太长了，三天。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他打出让老朽满意的武器，具体就这种品质！」他气哄哄的拍着茉莉丫头的那把剑：「能做到的话，不管多麻烦的事老朽都帮忙！做不到的话，你小子三个都给老朽滚蛋！」
「等——老爷子，至少把茉莉酱许配给我啊——？」
「呸！闭嘴闭嘴闭嘴！你也跟他一伙儿的！没什么好说，现在给老朽滚出去！」
